“啊——”女人尖锐的叫声冲破了林家老屋的屋顶,惊飞了屋檐下纳凉的几只幼鸟。
“啧啧啧——”“林小泉”皱皱眉头,撇了撇嘴,“躲着想吓人的反倒被吓了!”
嘴里啧啧作声的人噌的一下跳下床,活动一番后,一把搭在床架子上,大力一抬——只见那一米八的床板咔咔几声就被掀翻了,露出底下趴着的林美。
这出乎意料的动作惊得林美呆在了原地。
见那人豁然被毁了躲避之处后仍呆头呆脑趴在地上,“林小泉”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然用尽。
“哟——原来是——我亲爱的大——姑——”阴阳怪气地语调,红到灼人的眼神,脸颊下不停起伏鼓动的异物,配上对方那张圆乎乎的娃娃脸,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怪异。
林美急忙起身,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逃离眼前的危险。
然而不等她先动作,一个闪神,“林小泉”便已行至跟前,抬手间就已将她制住。
手还是原来的手,看着跟任何十六七岁少年的手无甚区别,可这动作却犹如一位久经沙场的士兵一般——深入皮下的力道令林美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得紧咬牙关,恨恨瞪着眼前这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哎呀——大—姑——”“林小泉”皮笑肉不笑地喊道,“您这双眼睛可真是漂亮啊——”
林美厌恶地别过眼,对方这知恩不报的小人行径令她很是看不上。
“林小泉”手下施了施力,笑眯眯道:“既然大—姑——如此厌烦侄儿,那接下来也就怪不得我了!”
林美抬眼正要开口,却被人一掌劈向后颈,霎时便晕了过去。
——
林小泉是被喧闹的人声吵醒的。还没等他看清周围,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衣领。
对方身上冲鼻的香粉气一股脑往他脑门心直冲,本就迷糊的大脑更是昏沉了不少。
林小泉抬头看去,林丽正双目含泪,嘴唇颤抖地怒视着自己。只听她哭哭啼啼道:“林小泉!你把我大姐弄到哪里去了?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人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可对方口中的内容令人实在摸不着头脑!林小泉迟疑着开口道:“二姑姑——大姑姑不是——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
“你还撒谎!”林小泉那副痴傻装楞的模样瞬间激怒了林丽,她用劲一推,将林小泉怼到身后的树干上,回身就是一跪:“请各位请出智司为我做主!”
即使被对方粗鲁一推,自己后背火辣辣地疼,林小泉也仅是小小惊呼一声。
对方这泼辣行径不过是日常小菜,往日里林丽骄横欺负人的样子比这更甚!林小泉用手偷偷摸了摸后背,对于林丽咄咄逼人的模样并不在意,怡然自得地倚着树干,一副天真地看着眼前。
依山傍水的吴村中间有一棵年岁已久的老梨树,村里人称为神树。
吴村原来不叫吴村,原名是吴家寨,寨里的人以看风水、探龙地闻名。寨里规矩森严,祖传手艺一向传男不传女,原先寨里的人并不与外族人通婚,基本处于与世隔绝的情况!后来遇上大改,寨里被迫大开门户,这才有了后来的林家村和赵家村,不过村子间仍是以老梨树为中心代代繁衍着。
如今时代虽然更新换代了,但哪家有了大事,需要村里人共同决断时,就会如过去一般聚到神树下,统一由“智司”评判。
此刻,神树下又热闹了起来。
身形俏丽的林丽满眼含泪,黄莺般的嗓音此时已嘶哑不堪。只见她挺直身板,双手掩面哭诉道:“诸位相亲评评理!自林小泉出生后,我可怜的父亲便一命呜呼!母亲伤心过度也随之而去!为了这个家,哥哥挑上担子在外打工!留下姐姐与我一齐照顾嫂嫂与侄子!可如今——”
说到此处,那林丽似是伤心过度,悲痛万分地伏在地上抽噎起来。
周围人口舌不一地安慰着,催促着。
林丽慢慢仰起头,理了理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带着哭腔继续喊道:“可上午我与姐姐不过口头教训了林小泉一番,这会儿——这会儿姐姐就被刘雪给害了!”
哭嚷的人一把将一旁盖着的白布掀开——一把红色香烛、一只色彩斑驳的泥瓦罐散落在布下。
人群哗然一片。
“请智司替我们姐妹做主!请智司替我们做主啊!”林丽大声哀求着。
树下的少年仍是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眼前。
村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以两人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圆,村民们悄悄交头接耳地嘀咕着、议论着。
树下嗡嗡作响的嘈杂声扰得神树不耐地随风晃了一晃。
女人仍在树下跪着、呼喊着,人们由一开始看玩笑般地戏谑,到后来默默围观,自发噤声,有什么在角落里静静发酵——从悄悄投到泥罐上的眼神、轻声交流的陌生词汇,无一不显示出这一角的诡异。
围观的群众越围越紧,半圆的圈子此刻已近乎合拢,两人似乎快被人群所淹没。
“智司到了——”
“智司来了!”
“是智司!”
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包围圈由外到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林丽见状哭得越发大声了:“请贤明的智司为我做主!!!”
随着她的阵阵高呼,树下的村民一个个自发地分散成两列逐一跪下,腾出一条笔直而又宽阔的行道。
微风徐徐,身穿黑色长袍,留着齐肩长发的男人跨过人群缓缓走来。
林小泉狠狠吸了吸鼻子,仔细捕捉着空中忽然而至的香气。
“智司大人!智司大人!请您为我做主!请您救救我姐姐!救救她!”林丽紧紧拽住男人的衣摆,卑微乞求着。
空中弥漫的香气越发浓郁了,林小泉有些恍惚。
这不同寻常的味道以男人为中心,渐渐笼罩了整片人潮,激动不已的村民们像群听到号令的羔羊,慢慢安静了下来。
智司走到树下便停住脚步,眸光淡淡扫过四周。
“吱呀,吱呀,吱呀——”树顶上蛰伏已久的蝉虫们突然放开声来。
男人微微侧身,迈过眼前呱噪不已的女人,弯腰将散落在地的陶罐轻轻拾起,细细端详着。
那罐子不过面碗般大小,从边沿处黄色裂缝来看,罐体应是用黄泥烧制而成,不过因着使用次数过多,添了些岁月痕迹,远看着才像黑色!
黑衣智司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上的罐子,纤长的手指慢慢伸入漆黑的罐内。
只见那手动了几下,一截血迹斑斑的蛇形物便被拎了出来!
人群里发出几声惊叫。
那物看着形状像条一米来长的蛇,躯干上尽是鼓起的气泡状鼓包,周围伴着些猩红色血渍和大小不一的窟窿,看着像是被爆裂开来的碎物所灼伤,两端处更是遍布撞击的痕迹!
此刻这异物在智司手上剧烈挣扎着,身体拱起的幅度大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那血色的痕迹随着摆动越发明显了些!可无论如何反抗,捏着它的细长手指仍如铁环一般,令它无法动弹!
“咦?”
“这是?”
“对啊!”
“大——”
仿佛被这异物惊到了,围观的村民中爆出阵阵喧哗,但这哄闹声在黑衣智司轻抬眼眸的瞬间又沉寂了下去!
智司淡然转身,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异物交给身后低头的人。
那人头上罩着黑色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着微微低头的姿态,神色如常地接过异形放入随身的布袋,又像影子般伏到身后去了。
待那异形收好后,智司手掌轻轻一松,“啪——”泥罐瞬间便裂成了几片!那罐中所盛的深色液体一下子流出来染黑了地面,然而不过一瞬,便被吸收得不见一丝踪迹!
对于眼前这一幕,智司仍旧无动于衷,随手掸了掸身前的衣袍,便准备起身离开!
“智司大人!”被人遗忘一旁的林丽冲开身前的人,就地跪倒在男人跟前,“那罐子里的邪物就是刘雪害死我姐姐的证据!”林丽一边跪拜着,一边忙不迭地指向林小泉,“就是他!他母亲用这邪物下咒害了我大姐!可怜我姐姐平日里对人百般和善,如今却化作了一滩血水!呜呜呜——那姓刘的贱人!眼见事情暴露就跑了!呜呜呜——就是这个灾星!就是他!”
不堪的咒骂声并没能让黑衣智司的步伐有丝毫停歇。
眼见人马上要离开,林丽急忙起身一把拽过边上的人,恳求道:“求求您!大人!这就是个灾祸!求您送他上神坛!”
女人的声音尖锐到有些刺耳。
周围的人都默默围观着。
推攘之下,林小泉仍是傻愣愣地,无辜睁着双凤眼,茫然地看着空中,除了那略显凌乱的衣领和红到有些引人注目的纤长脖颈外,整个人就跟平日一样呆!
智司刚迈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一改方才冷静的模样,眉头微蹙,神色有些疑惑。
“这——?”
细白的手指往林小泉头顶上方伸去——林小泉仍是一副神色恍惚、无动于衷的模样,任凭对方拨开自己脖子后方的衣物。
男人将林小泉上身的衣物褪了下来,神色莫测地打量着。
此刻林小泉的整片后背暴露在村民们面前——首先印入眼前的是一片如冷玉般细腻瓷白的皮肤,大概是因常年未见阳光,这纤弱的背脊有些过于苍白,衬得脖颈间深红的部位越发明显!
众人仔仔细细看着,暗暗猜测:究竟这林小泉有什么不同之处,令智司大人如此反常?
一道道逡巡的目光在林小泉身上扫射着。
村民们的视线灼热到燎人。
“看!那儿有道印子!”
“这——”
“这是——”
平静的人群突然又沸腾起来。
此刻人群有些过于兴奋了!
围观人群脸上突然亢奋的表情,加上智司那紧紧蹙着的眉头,令原本有些忐忑的林丽放心下来!她一脸得意地望向林小泉。
空气中浓郁的香气此刻有些淡了,方才还醉意陶陶的蝉虫们此刻都不安地鸣叫起来。
眼见人群又开始往此处聚拢,黑衣智司起身轻轻摆了摆手,身后包裹严实的人立即上前将林小泉揽起,拨开人群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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