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处有些特别——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空无一物,入目除了白到炫目的墙壁,就只有墙角处那张一米二的木床。
林小泉静静躺在床上,出神望着房顶,悄悄掉着金豆豆。
虽然自己不聪明,脑子也不记事,但今天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有些混乱——先是后厨那些奇怪的东西——林小泉此时记忆已有些模糊,只对那皮肉烧焦的气味印象深刻——然后到了神树下,母亲也消失不见了,接着又被人带到这间屋子。
金鱼大小的脑子此刻高速运转着!无论在那团凌乱的毛线团里如何寻找,无论自己如何用尽全力去回想,那线仍是乱糟糟一团!
林小泉越想越恼!还好这间屋子没有别人,要不自己这副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样子,定要被人笑话!
屋里哭得丑兮兮的人没想到,这屋从里面看着四周都是白墙,从外往里看却跟透明玻璃一样一览无余。
吴渊楠隔着玻璃静静看着屋内。从林小泉脖颈处大剌剌躺着的红色蛇形印记,到捂嘴恸哭的模样,对方身上每一处都被他细细打量了一番。
“咳咳——”一旁等待已久的人忍不住打断这一幕。
吴渊楠回头一看。眼前淡定自若的某人仍是那副生怕被认出,包裹严实的模样,原本面无表情的他无奈睨了眼对方。
只见裹得像木乃伊的人连连作揖,又是做手势,又是使眼色,拼命示意。
心里虽然觉得好笑,但见这人一改往日少年老成的样子,吴渊楠只得跟上对方离开此地。
刚走到门外,便被一把扯住怼到墙壁上,对方压着嗓子吼道:“舅舅!你怎么让我把林小泉带回来了!!!!啊——怎么办!怎么办!要被认出来了!”
叽叽喳喳不停念叨的人,此刻像枚黑乎乎的皮蛋一般,在原地打转,吴渊楠没能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舅舅——”那黑皮蛋大叫一声。
“嗯——嗯——”吴渊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林小泉脖子上那红色的印记非常明显了!如果继续放任,他有可能熬不过这个月!”
“那——”本来烦恼会被人认出来,这会儿吴满的注意力完全被拉到了林小泉可能命不久矣上!
吴渊楠沉思片刻,轻声道:“阿满!如果我们不及时替林小泉解毒,距离他毒发身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吴满怔怔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久久没有言语。
瞧见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吴渊楠深知吴满心底的纠结,轻声安慰道:“放心吧阿满!舅舅会救他的!”
吴满猛一抬头,望着对方欲言又止,半响后才嗫嚅道:“可是舅舅您的身体——”
吴渊楠止住接下来的话,微微摆了摆头。
——
身下的床铺垫的大概就只有些茅草,硬得慌!
伤心过度的林小泉本来睡过去了,却不想娇养过度的皮肉受不了这简陋的床铺,硬是被痛醒了!林小泉只得做起来,双手抱膝,苦恼地埋着脑袋。
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姑好像也跟着消失了!自己也莫名其妙丢了一些记忆!现在还被人关在这间破屋里!还有满满......林小泉正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忽然被门打开的声音惊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从头到脚全面武装的人进来了。
对方站在门边,只面朝这边看着。
林小泉害怕得收了收脚,紧紧环住自己,又往墙壁靠了靠。
那人往床这边满满靠了过来。
林小泉小声乞求:“你——你——别——别过来!”
床上缩成一团的人声音轻轻柔柔的,即使那细嫩的脸颊上沾满了灰尘和泪痕,仍难掩原本的好颜色!此刻配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令人心动不已。
然而那蒙面之人却不为所动,往林小泉这边步步紧逼,行至床前便停住了。
林小泉紧紧贴着墙壁,尽可能与对方拉开距离,绷紧身体仔细防备着对方。
即使面前之人跟只兔子一样——雪白的一小团,瑟瑟发着抖,似乎是怕到极致后不能动弹——那蒙面人却一个用力,将挣扎不已的人三下五除二便捆了个结实。
“呜呜——呜呜——”被人用布团塞住了嘴,林小泉的大声呼救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
林小泉眼睁睁看着对方取出一支超大的针管,一个用力扎到胳膊上后就开始抽血!
深色的液体随之被抽离身体!
林小泉有些微眩晕。不知道对方抽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皮下的血肉都快被抽干了!一阵阵痛意从身体深处涌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这具肉身。
大概过了很久,林小泉感觉到那针头离开体内的抽离感,正要松口气,却被人抽出嘴上的布团,一股脑喂了碗腥臭到极致的液体。
林小泉用舌头使劲推拒着眼前的不明液体,无论是那浓重的气味还是那红到极致的颜色,都让人对眼前的东西敬谢不敏!
然而被人捆得结结实实的林小泉,此刻除了左右摆动脑袋外,毫无反抗之力!
蒙面人仔仔细细捏着人脖子,硬生生灌了一大碗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咳咳——咳——”方才那碗的液体刚一入口冰凉刺骨,经过口腔食道后反而像烙铁滚过一般,胃里也翻腾不已。林小泉趴在床沿用力干呕着,试图吐出方才的液体,然而除了一些苦涩泛酸的胃液外,那东西硬是被他一滴不漏地咽了下去。
又是抽血,又是灌毒药!难道自己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吗?林小泉将脸埋在稻草堆里,呜咽着哭出声来,此刻他更加想念母亲,想念吴满了。
一墙之隔的屋外,身着长袍的男人像根木头似的愣在门边,随意解下的面罩胡乱搭在脖子上,仔细一看,这人正是林小泉心心念念的吴满。只见吴满脸上此时乌云密布,眼满是是心疼和坚决,细长的手指死死扣着门框。
透过门板,不时传出少年断断续续的哭声,像小猫受尽委屈后在主人怀里无助地乞求着爱抚和安慰。
吴满心里仿佛被利爪猛地划过,深可见骨的裂痕让他心痛不已。自己手里的“药”是舅舅的心血,针管里抽出的也来自至爱之人,纵使这一切是为了更快找到最终的解药,可这过程着实坎坷!吴满深吸几口气,趁着这股劲儿赶紧回身离开了动摇意志之地,怕自己再不离开会不受控制地冲进屋内,届时一切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
自那日后,林小泉每日都会重复同样的步骤——早日取血,下午被灌。中间他尝试过躲在门后试图砸晕那蒙面人逃跑,专研过那沉重带锁的木门,甚至扒下过床沿的碎木条自残......然而所有的结果都是失败!每次自己都只能被按在床上,像只王八一样无法翻身,被人屈辱地摁着取血灌药!为了成功逃跑,他也试过与蒙面人交流,试过甜言蜜语哀求对方,但全都无济于事,对方的回应只是日渐麻利的动作和毫不拖泥带水的关门声。
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盏普通的白炽灯外毫无光源,没有窗户、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死寂伴着少年日渐嘶哑的求饶声。
渐渐地,渐渐地,求饶声开始越来越小,挣扎的动静也越来越小。林小泉甚至开始期待每次的取血和灌药!期待蒙面人面对自己时清浅的呼吸!期待对方温热的手指用力控制自己的四肢!因为只有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还没被人遗忘!感觉自己还活着!凌乱的木床上,林小泉不安地蜷缩在角落,愣愣盯着被人死死阖上的房门。
小小房间里,被困的少年与蒙面人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某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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