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枫身形一顿，却没过多停留，对不相干的人他才懒得启动记忆，长腿一迈，甩下她走了。

温璃注视他执意远去的背影，迷茫地眯起眼。

过往像只被吹掉了一层覆盖在上面的薄薄粉尘，并没有在恰当的时机被人打开。

三中下午放学早，五点过后的教室基本人去楼空。

住校生一般会在晚上七点多上自习，少部分走读生会自愿留下，在学校或附近快餐店解决晚饭，赶回教室继续啃书和题。

三中虽不入流，好就好在不强迫学生上晚自习，自由意志在这一块玩得十分明白。温璃把学校给予的自由贯彻到底，索性不去。她是走读生里离家还算近的，从学校到家骑个自行车也就七八分钟。

她今天自主留了校，又见缝插针地跑去干架现场吃瓜，耽误了点时间，回到家快赶上七点了。

手上书包往桌上精准一扔，温璃身心俱疲地歪倒在沙发上，动作奇形怪状。没一会儿，她翻出手机，举着打字，和小白聊下午的事。

但对方好像日理万机，回应寥寥。温璃索性扔下手机，进厨房煮碗淮山面解决今天这顿温饱。

独自上学、自己接自己放学，最后回到一个既没有烟火气息也没有热饭热菜的家，这种早早到来的独居生活持续三年之久，像钉子一样打进身体，成为她的日常。

温璃时常会在煮面的空隙中小小地体察一下自己的内心，会感慨好孤独啊，会想象自己就算意外死掉，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替她收尸。但更多时候她是腾不出心思去想的，习惯就像麻醉剂，久而久之她就对这些无病呻吟没知觉了。

从被告知需要一个人生活开始，她一不哭二没闹三不会上吊，主要是怕死。她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体贴大人养家糊口的不容易或是工作辛苦，她也不认为自己是特别懂事的那一挂人。

她只是明确自己没有撒娇的权利，也只是单纯地明白哭闹的后果是挨一顿揍，然后再一成不变地继承原有的一切。

浴室里水汽弥漫，沙发上静置的手机屏幕亮起，连番震动。

温璃刚从浴室走出来就听到了声响，她取了块干毛巾裹住湿漉的头发，趿着拖鞋走向沙发。

她拿起手机，往上翻了翻八卦群的聊天记录。

狂风：［重磅消息！今天老霸跟新霸对阵了！！］

醉臣：［谁在呼唤你爸爸我？］

狂风：［你滚啊！什么便宜都占！］

小米粥：［我比较好奇，谁赢了？］

狂风：［当然是新大佬啊！］

梦酱：［哎呦，户舟地位晚年不保啊，眼瞅着明年就毕业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压他一头吧？］

狂风：［笑死我了，户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群小杂碎，带着那三脚猫功夫就去跟人家较量，结果被揍得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小米粥：［啧，实惨！］

后面接了个假意同情实则嘲笑的表情包。

梦酱：［听说，户舟还因为跑得慢被小区保安送局子了？咦，好刷新校霸们的智商下线。］

底下一堆狂笑的表情包跟风成灾。

温璃一路滑到底部，最新的消息还没有跳出来。

她动了动手指，在各大表情包里逐一挑捡，点击保存。

她一般不参与讨论，看别人激情满满地聊八卦就够了，好像那些热闹里也有她的一份。

但不知为何，话题开始剑走偏锋。

小米粥：［你们有没有听说，学校有个女生最近在尾随姜枫啊？］

此话一出，把平时八百年都不参与讨论的潜水员炸出来了。对话条数成倍增加，讨论程度比刚才两个校霸博弈后的输赢还要激烈百倍。

醉臣：［我靠！谁啊！胆儿挺肥啊！］

除草：［男女主角相遇的这个设定有点low啊，我不接受！］

注目于你：［这位仁兄是在官方吐槽？］

醉臣：［有真相就捅出来！那个胆大的妹妹是谁啊！］

……

他狂发带问号的人脸表情刷屏，话题顺利进入白热化阶段。

底下一堆人也极其配合，要么打字，要么就发同款疑问表情求问究竟是哪位神仙。

温璃看到这儿也坐不住了，她就跟去看了一眼也能被拿出来造势？而且，这群货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啊？

她十分郁闷，决定下一回凡，加入讨论行列。

机灵：［同问，那位妹妹是谁？］

群里人挂的都是网络昵称，主打一个神秘，老老实实地按照xx班xx名的规格只会暴露庐山真面目。一旦针对谁讲了点敏感词，指不定哪天上学就被回怼，放学就让你有种别走了。

除非同班，私拉了群，否则互不知晓，就算互通老底也揣着明白装路人，这几乎是人人默认的规则。

小米粥：［你们这就问对人了，我见过她。］

梦酱：［是个高二的妹妹，11班的，我也知道她。］

狂风：［你们这么讲的话，那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醉臣：［你要点礼貌？］

除草：［我天，就这么两个不搭边儿的信息，你就知道了？］

温璃在手机屏幕前淡定一挑眉：“唔，我都这么出名了吗？”

若理：［虽然我不认识，但我要说，妹妹真勇！我要有这勇气，早拔下隔壁班班草了！］

故言：［妹妹在俺们群吗？露个脸？］

狂风：［你还是人吗你，你怎么不露脸！］

故言回了个“请你闭嘴”的微笑表情包。

雪悦：［勇不勇不是很懂，不要脸是真不要脸啊。］

这位‘不要脸’的本尊，在那‘不要脸’的不友善的评价下面，发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

机灵：［说得好。］

她带头自黑，跟楼补了自己一刀。

群主在手机另一头盯梢屏幕也很久了，惯会做和事佬，察觉事态发展就要跟脱缰的马一样不受牵制了，赶紧冒出来打圆场。

光尘：［讨论归讨论，恶意攻击就没意思了，还有那位附和的同学，做人能不能善良点！］

群主义愤填膺的消息一跳出来，温璃滑动屏幕的手不动了。

她握紧手机，笑到失声，头上的毛巾‘啪嗒’一下，掉到了膝盖上。

过了会儿，温璃切出群，给佟笙发了条消息，她的头像是她家养的英短蓝猫，昵称叫‘布丁还行’。

她刚要发出‘睡没’这两个字，对话框头顶显示出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下一秒，佟笙的消息弹了出来。

布丁还行：［尾随姜枫那个妹妹，不会真是阁下吧？］

温璃嘴角直抽抽，啧，怎么谁都能猜到是她呢？

在学校干的不是人事，真是一点**都没有。

温璃看到这行字，立马删掉了编辑好的内容，重新输入。

机灵：［我现在被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你也不让我歇会儿？］

布丁还行：［笑死人，还真是你啊妹妹~］

温璃盯着‘妹妹’那两个调侃人的字眼，没半点要恼的表情。

佟笙开玩笑的尿性她一清二楚，温璃高兴了会给她打配合，也不用想象，屏幕对面的人已经乐得踹飞两个枕头了。

布丁还行：［等下，我妈喊我。］

温璃看了眼消息，没打算回。趁这个空档，她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吹干头发，用发圈扎了起来。

再按亮手机屏幕，那头还是没有消息过来。温璃不等，抓着手机回房，翻出包里的作业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

动笔前，她习惯性跟佟笙报备。

机灵：［写作业去了。］

那头，佟笙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这几个字，她抿了抿唇，直接无视。温璃正要往完形填空里填答案，屏幕亮了，她放下笔，打算回完这条消息就关机。学习就要排除一切干扰因素，主要成分就是她发小。

布丁还行：［周末跟我去天平广场不？］

机灵：［……不是很想去。］

布丁还行：［你给我去！］

机灵：［时间？］

布丁还行：［等通知吧。］

机灵：［……］整这出大爷作风。

机灵：［行，您做主。］

三中双霸干架的事不胫而走，仅在各大群聊里传播了一晚，翌日就成了众学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温璃在校外的早餐店顺路买包子豆浆，实在懒得弯弯绕绕地跑学校食堂了。

期间，路过的好多学生跟认得她是哪个甲乙丙丁一样，要么时不时给她投放几个异样目光，要么暗戳戳地指指她，转头就跟同行的人眉飞色舞地低声嘀咕，说完不算，还摇头叹息，似乎是在遗憾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将不久于人世矣。

不是，她这是梦里杀人放火，一觉醒来成人民公敌了吗？

温璃嘴角抽搐着心想完，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老板百忙之中打包完往她跟前一丢，切断了她的思绪。

在一众嫌恶目光注视下，温璃闷闷不乐地付完钱，嘴里叼上个包子，骑车，带风离去。

佟笙惯例比温璃早到，没天理地发现她发小的桌椅长脚飞了。她扫视一圈，定格在教室最后的角落边边里。

佟笙搁下书包，酝酿情绪顺着过道一路杀到后排。

一指地上的桌椅，扯开了嗓子喊：“这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