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一个明确的质问目标，周围人自然没人对号入座。

再者就算有，大抵不会认罪。

温璃一脸悠闲地出场了，她喝着豆浆走到教室门口，隐约听到佟笙的嘶吼，脚步不自觉顿了下。

很快，她从后门探出半颗脑袋，一眼瞅见佟笙正叉着腰，火冒三丈地随手指了一个人开炮：“是不是你？！”

对方大大方方赏了她一白眼，当面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温璃咬着吸管，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她从塑料袋里拎出一杯豆浆递到佟笙手中，语气出奇地平静：“润润嗓，你头上都冒火了。”

佟笙极配合地伸手往头上一阵乱扑，熄了那股仗义出手的火气。

温璃越过她，把没吃完的早饭搁在了佟笙桌上。然后默默转身，走向角落，动作娴熟地整理地上散落的书籍和物品。

佟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温璃这一副任人揉搓的嘴脸。

虽说她从良许久了，但佟笙印象里的温璃，有仇当场就能报，当下报不了就延到放学执行。扔她东西，摆明是欺负人的阵势，就这么忍了？

这还是她一贯仇不隔夜的发小？

“你、你不生气吗？这儿……”佟笙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她指着桌子，又指了指身为受害者的温璃，卡壳机器似地，反复运行同一个动作。

“你明天早点来。”温璃边收边提议：“指不定就能看见是谁干的了。”

温璃一句话就堵死了她的正义之气，佟笙歪头，表情颇为纯真：“早点来？”

默了一秒，她心中助人为乐的郁结豁然开朗：“那还是算了吧。”

佟笙舒舒服服地捧着温璃给的豆浆，低头吸了一口，若无其事地越过那位受害者走回了座位。

温璃仰头：“……”

这段小插曲并没持续弹奏，早读课如期开启，整个教室逐渐被书声所淹没。

“abrupt，突然的，意外的，粗鲁……”

温璃正反复背一个英语单词，左边的桌子突然出现一只白色耳麦，接着是黑色背包，最后……

姜枫单手拉开椅子，在温璃逐渐走神的眼角余光中，慢里斯条地坐下。

屁股一着凳，他目无纪律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沉着脸点开了某个小游戏。

温璃顿时没了继续背词的心思，眼神不自觉地往那边飘，又怕被人抓现行，基本不到一秒就匆匆收回，做贼似的。

总结这两天的经验，温璃好像从没见过他听课，更别提写作业了，他抽屉里能找出张纸都算他改邪归正。

这人每天一到教室，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桌上的书一摞高。书妃们日夜盼望、望眼欲穿了也从没被他宠幸过，完全成了丰满他学生人设的装饰。

温璃真挺纳闷的，你说这人既然什么都不学，为什么还要来学校？

来了就挑违纪的点，谨遵不迟到不到的铁律，频繁触各大校领导严禁玩手机的霉头，连班级纪律抓得最严的张欣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战术。

温璃好几次想没话找话，刚一转脸，就被姜枫早就等在那儿的眼角寒光给逼了回去。

算了，她心想，这家伙眼神能十步杀一人，顶上去她铁定炮灰一堆。

早读课一下，张凡瞄准姜枫的位置，一路小跑过来，两三下就赶走了坐温璃前面的男生。他大刺刺地占位坐下，假装一撸袖子，义愤填膺道：“枫哥，户舟那小子真阴啊，居然趁咱们不在堵你！”

他话一说完，就被坐在姜枫前面的男生抬腿踹了一脚。

直接飞离座位的张凡，捂着屁股回过头去，骂道：“齐非你发什么神经？”

“就你消息灵通啊？”齐非往他那边挪过去，又给张凡脑袋来了一下：“最后一个知道还满世界嚷嚷。”

“……”他真是有苦难言好不好。

刚得知自家老大昨天被人堵了，想着昨天既然没尽上小弟的职责，今天好歹也要来口头关心一下。

被齐非这么一顿斥，他再没皮没脸也得识趣了。

毕竟他家老大，从他跑过来说话开始，眼皮都没为他抬一下。

张凡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心情郁闷地起身，飘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跟齐非是多年的同学，两个人经常搭一块，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中学生活。

高二开学那天回家途中，他俩冷不丁地被别的中学蹲点打劫了。齐非那家伙是个窝里横的废物，平时也就欺负他有两下子，关键时刻就不顶用。再说对方堆了个三倍人数，他俩即便要动真本事也干不过。

张凡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去要跟那群拦路的畜生决一死战时，姜枫像个神一样降临了。

他只是路过，一堆人挤在那儿挡了去路，他只好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让让。”

没人把他话放耳朵里，他又不绕路，硬要从那走过去，整个人的气场只透出一个信息——爷要走直线。

他一路直走，肩膀没分没寸地撞到了来打劫的带头人。

本来面对张凡这个抠搜的死胖子他就够火的了，现在连个过路的都要挑衅他？他窝着股气，冲走过去的姜枫叫嚣道：“喂，你刚撞到我了，赔钱！”

姜枫没理，我行我素地走自己的道。

被无视的带头人牙一咬，两步追上去拽他手臂，将姜枫整个人转了个正脸过来，他劈头盖脸地骂：“叫你呢，你他妈聋了啊？赔钱！”

姜枫眼皮慢半拍地往上一撩，阴鸷的眼神把来找茬的吓了一跳。带头人身后站着一帮兄弟，他左右不能怂，硬生生顶着张就要吓尿的脸往姜枫跟前凑。

姜枫懒懒开口：“让让。”

“现在晚了！”带头人以为他怂了，立马换了副嘴脸。

“……这两个字很难听懂吗？”他说话慢，出了口就跟卡时间似地，给足对方嚣张的空间。

带头人一下就被激怒了，抬手冲姜枫的脸就要砸。手还没落到实处，他整个人就飞出了几米开外。

“给我弄死他！！”带头人倒地捂腹，仰着张灰头土脸咆哮。

一拨人蜂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高得鹤立鸡群的姜枫。

他面不改色地一拳一个小朋友，不打脸，专挑人体的软肉下手。一旦击中，这群小朋友们就只顾着捂痛处哀嚎，毫无还手之力了。

原本被当做目标人物的张凡在一旁看呆了，齐非也一脸的大受震撼。

俩人的小心脏为这如神下凡的场面震颤了会儿，当即拍板，以后在这个学校就跟着这个男人混了！

中途发生了点意外，被姜枫挨个教训了的几个人奇形怪状地往后倒向地面时，不约而同地踩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膝盖，接连受创的骨头不堪重负，当场碎得走不动路了。

姜枫解决完碍眼的路障，甩了甩酸痛的手，转身闪人。

张凡和齐非看着姜枫离开的背影，恨不能把这人给供起来。他俩原地愣了会儿，发现这佛就要消失了，赶紧追了上去，一左一右，一个劲儿地对着姜枫卖荣求主。

三中校领导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是，姜枫被勒令赔付所有人的医药费并强制要求道歉。众口之下他一人难辨，领导们也一致认为姜枫这个赔钱的冤大头只有手背轻微擦伤，就是始作俑者，而被揍的兔崽子们个个挂彩，最严重的已经住院观察了，他们看起来更符合受害者的身份。

被踩碎膝盖的那位，正是户舟的手下。

风言风语吹过整个校园，落进每个人耳朵里的内容早已面目全非。

所有人听到的都是他们能够听到的，而非他们想听到的。

在一部分人眼里，真相怎样无所谓，世上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他们有得发表意见，有得谴责，有得传播就足够了。反正被攻击、被传谣、最终损失名誉和利益的又不是他们。

那天过后，姜枫被张凡和齐非缠得不胜其烦，到现在也没吱过声。但张凡觉得，大哥既没赶他们，也没动手，那就是收下了的意思。

所以这两天，他们都跟在姜枫屁股后面追着跑，争取早日获得正主的认可。

张凡回顾完他遇见老大的壮烈过往，即便也就过去那么两天。他无聊地掏出手机翻了翻，突然发现昨天新进的群消息99 。他实在好奇，一键直达到话题开始前的内容。

张凡原本皱着眉头往下翻，一看全是讨论他老大昨天干架的事，立马眉开眼笑，暗替老大自豪了一把。

正满面春风地浏览着，手指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那条有人尾随姜枫的消息。

谁敢触犯他供起来的神？

简直不能忍！

张凡登时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破口大喊道：“这他妈哪个不长眼的敢尾随我枫哥？”

他的声音毫不节制，又响又亮，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众学子纷纷滞声，机械地看向声源爆发地，空间温度随之降了一半。

被尾随者旁边的尾随者正争分夺秒地趁着课间休息写习题，张凡突然这么一吼，温璃写到一半的式子瞬间忘了怎么接了，太阳穴也做贼心虚地突突跳了起来。

终于逮到能和老大套近乎的机会了！

张凡心潮澎湃地起身，一溜烟，往姜枫的位置飞了过去，邀功一样举起他的手机：“哥，你看！”

温璃抬起左手捂住姜枫一眼扫过来就能看见的半张脸，表情苦涩地闭上了眼，等待审判。

不是，用不着煽动全天下的人来告诉她，那个罪人就是她吧？

张凡这一嗓子效果显著，姜枫兴趣虽然不大，但也知道话题主角是哪位。他下意识往旁边瞅了一眼，温璃正襟危坐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模样，给他捧笑了，他弯唇的这一下，声音很轻。

笑她的反应，进而嘲笑所有传谣的人。

姜枫伸出一只手，也不知道向着谁，张凡随即递圣旨一样，双手呈上了自己的手机。

他接过，屈尊降贵地浏览完那个话题的内容，又往下滑了滑，定格在那条评价温璃‘不要脸’的话。

“嗯，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