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璃进学校实习没几天就成了病秧子，本来她专业就跟她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向搭不上界，刚上岗就请假，简直开局就是地狱模式，一点好印象都没给带她的老师留下。

她缩在被窝里打滚，烦恼日后要怎么顶着这个麻烦精的头衔继续她的实习生涯。

病来如山倒，温璃滚了两圈，头昏眼花地接受了事实。

这季节性毛病是没法控制了，她得先把病养好，及早回去挣表现，说不定能挽回点正面形象。

温璃上午请完假，就待在卧室里一动不动地躺尸了。

一睡一下午，姜枫晚上回来才发现她烧得不成人样了。他吓出一身冷汗，扛起人就直奔医院。

温璃昏昏沉沉地吊过水，半小时后退烧了。

“烧成这样，怎么也不给我留个消息？”她刚好转，就对上了姜枫严肃的问责：“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温璃无言以对，只无措地揉了揉酸疼的眼。

她没跟姜枫提过自己那不同常人的疗愈传统，大学之后她的生病次数用两根手指就能数过来，而且她只有入冬才会偶尔犯点小感冒。

“我没有来医院的习惯。”温璃心虚地抠着医院的床单，感觉有点难以面对姜枫对自己的担忧。

这硬核做法够新鲜的，姜枫第一反应是皱眉，望着她，审问在无声中进行。

“也不吃药。”她还火上浇油。

“……”姜枫欲言又止，一双深沉的眸子黯了又黯，估计在思考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照顾自己的怪胎。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在纵容和关心之间进退两难，唇边尽是苦涩的笑意。

姜枫很少在人前袒露这样的忧愁，温璃也百年难得一见。心口隐隐作痛，他的难过比疾病还要折磨她。

“别担心，我好好的呢。”她伸手去抓他，酸软的手臂几乎用不上什么力气，只握住了他滚烫的指尖：“我保证，如果实在严重，我一定会看病吃药的。”

也许是实在难以消化温璃那一套荒唐的理论和实践，束手无策之下，姜枫被她给气笑了。

“还好我在，由不得你任性。”听了她气若游丝的保证，姜枫不再施压，疼惜地抚过她额头，将她散落的长发勾到耳后，又站起身，替她在背后多垫了个枕头。

只依赖免疫力抵抗病魔的做法就像赌博，只能赢，不能输。胆肥如她，温璃又在诸多侥幸中逃过一劫。不过她的疯批做法被调整了，小病靠抗，大病，按姜枫草木皆兵的分类，肠胃炎都要被他列入大病之类，要恢复平时生龙活虎的状态还需要调养。

她喉咙疼得厉害，明明挺注重饮食，莫名染上了咽喉炎，吞口水如吞刀片，吃药也不见好。

姜枫为照顾她的饮食，亲自下厨……准确来说是开始学习做饭。

没吃过猪，总见过猪跑，平时在厨房给温璃打下手，他也逐渐积累了些经验，不算一个进厨房就像制炸药的小白。

他本不会厨房一众事宜，洗碗对他来说已经是屈尊降贵了，为了熬粥，他一遍遍跟着网上教程学，一点没表现出任何疲倦和厌烦。

在经历两次尝试之后，他终于熬出了温璃在生病时必喝的鸡蛋姜丝粥。

姜枫把粥端进温璃房间的时候，她人是蒙在鼓里的。她没有在外面听到很大动静，她厨艺的新手期是在欢姐的看管下度过的，太早，以至于她不记得具体自己从何时就会做饭了。

因此她以为所有新手但凡自己摸索，进了厨房都会闹得跟调配炸药秘方现场一样。一不小心，连自己都能轰了。

所以当姜枫捧着一碗能喝的粥，震惊程度不亚于亲眼看见炸药变成了济世救人的药丸。

“你喉咙不是不舒服么，喝点粥。”姜枫拖了张椅子过来，打算坐床边喂她。

原来他之前问她生病时会喝什么缓解是这个缘由，温璃心头一暖，感动得就要水漫金山了。

“给我吧。”

“我喂你。”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又异口同声地沉默。

“喂你。”他既然拍了板，温璃没再矫情地拒绝了。

在缓慢的喂食过程中，她想起姜枫手腕骨折那次，她也是这么来回地给他喂粥的，现在身份对调，她才感受到了姜枫所感受到的一切情绪。

被爱着的人照顾，幸福感一股脑地涌到胸口，随时都要溢出来。

“哥。”她很轻地叫了他一声，小猫呜咽似地。

温璃明知自己声线嘶哑得像鸦叫，还是忍不住闷出个虚弱的夸奖：“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用心就能学会。”姜枫吹散勺上热气，耐心地喂她：“不难。”

温璃艰难咽下，软烂的汤粥流过咽喉，渗进她心底。

“我感觉到幸福了。”她笑着说，苍白的脸色因为心情的茂盛而变得红润起来。

姜枫在听到她这一句夸奖时，唇边原本很淡的笑意泛滥开来。为了不让温璃看出端倪，他甚至还拿手挡了下。

温璃懊恼到皱眉，眼珠子转了又转，心想他怎么笑这么厉害，难道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对？

“好好吃饭，有什么感想等你好起来再对我发表。”他说着，下一勺粥随之递到了她嘴边。

温璃愣住，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她也笑了，眼神盛着温柔的光芒。

“哥。”她抬手，指尖从姜枫侧脸上蜻蜓点水地抚过，她语气还是虚浮地开口：“我想以后能多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你用这样苍白的脸色讲话，形容得你要弥留之际了一样。”他无情拆台，继续他喂粥的工作。

“……”破坏气氛。

温璃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他边喂边拆：“还有生病了也不能用来许愿。”

“……”破坏心情。

眼见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越发幽怨，姜枫只好于事无补地补了句：“你待在身边，我就会笑。”

所有之前他树起的壁垒和阴霾瞬间就被化解了，温璃心头一动，挪了下臀，让自己更靠近床边。

她轻手轻脚地伸出双臂，慢慢搂过姜枫整个脖子。

“靠这么近。”他手里的粥也快被她喝见底了，姜枫索性放下，防止她闹起来一会儿打翻：“你要过给我了。”

“我不管。”她撒娇，往他怀里越埋越深，鼻尖嗅到熏衣的香气。

姜枫拿她没辙，按过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哄小孩儿似地拍着她背部。

“睡吧，早点好起来。”

“……嗯。”

温璃大病初愈后，还装了一下午虚弱，被姜枫一眼看穿了。两人打闹着，滚到了床上，心跳一个比一个快。

温璃一双眼睛不知所措地扑闪着，又真有点期待的味道在里面。苏晴最近又一直给她灌输男女之间那点事了，还描述得事无巨细。好几次她听得脸红，又心潮澎湃。

她是个实践派，有几天她看姜枫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像他已经扒光了站在自己眼前一样。

那几天，姜枫也觉得她的眼神异常灼热，却碍于她是个病人不好发作。

今天，他们刚要开始进入正题，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姜枫从她颈部意犹未尽地退开，火烧一样的眼神看起来要把人点了。温璃尴尬地取过鬼叫似地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是笙儿。”她面色尴尬地解释。

他们这边硝烟被迫中止，那头不知情的人却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了：“香梨，我跟你说啊，我刚才不是把论文交了么，然后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

“咦？”她讲了一大串也没收到温璃反馈，终于听出了不对劲：“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你在哪儿？”

“和姜枫在……”温璃对视还压在她身上的他，漫长地憋出两个字：“床上。”

“……”

被这么一搅，两人之间点燃欲发的氛围像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底。

姜枫事后懊悔自己怎么能那么不坚定，惋惜的是，温璃一张小脸也已经尴尬到要找地缝钻了，他不得不罢手。

“香梨——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佟笙自知犯下了罪大恶极之事，晚上才敢重新打了电话过来赎罪，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大下午地就这么激情四射，你下回告诉我规律，我一定跟高中守纪一样，尊重你们的私人时间！”

这种事有什么规律，不都是临时起意么？温璃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没继续。”温璃说，又后悔了一次之前为什么没接下去，她挠了挠头发，说：“什么大下午，我们都把窗帘拉上了。”

佟笙语塞，什么鬼，也就是说……

她真就是那天令人为之唾弃包括她自己的唯一干扰因素？！

“啊——”佟笙咆哮完又哭上了，嚎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温璃那边耳朵受到攻击，连忙调整听筒声音，自动给她降音。

“好了好了，真没怪你的意思。”温璃安慰她，生硬地憋出一个瞎编的借口：“我、我下回再找机会就是了。”

“也是。”佟笙听闻有转机，自责之心立马抛诸了脑后：“反正你俩现在天天在一块。”

“……”温璃眼神暗了暗，真佩服她自我说服和变脸的能力。

挂了电话，温璃下移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厚实的本子，她已经写到了最后几页，再过两天，就是姜枫生日了。

她的进度刚好可以赶上。

温璃笑了声，抓过笔，继续心潮澎湃地记录她这两日的心情。

这天，姜枫回家的阖门声响起，温璃手头的学生作业才磕磕绊绊地批改到一半。这行她刚接上手，没什么经验可言，加上她思考和纠结时有抖笔的坏毛病，工作效率一降再降。

“在忙什么？”姜枫问，低头在玄关换鞋。

温璃分神时给笔降了个速，回他说：“改作业呢。”

“那你忙。”姜枫向来照顾她的时间，该献的殷勤一点也不少：“晚饭我去做。”

温璃回头快速地瞟了眼朝她走来的姜枫，试图玄幻一把，把自己想象成经验老练的特级教师，将这余下的半沓作业本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一扫而空。

可惜现实的骨感戳人心窝子，在不成熟的效率面前，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管用。

姜枫弯下腰，在温璃侧脸落下很轻的一吻。

搬到这儿后，这已经是他每次到家的必修课了。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他们这对没结婚就提前体验了老夫老妻生活的情侣日常。

“你今天生日，我去做吧。几个菜而已，食材我都准备好了。”温璃拉住要往厨房走的姜枫，推开椅子起身，瞄了眼作业：“这个我先放放，等你过完生日我再改。”

“没事。”姜枫双手搭在她肩上，想将她按回座位。

“有事。”温璃打断他，手绕过他腰间搂住，头埋在他胸膛上撒娇：“不能每次都是你迁就我呀，今天尤其不行。坐沙发上等我，很快。”

说完，她仰头吻过他，摆手：“我去啦。”

“好。”姜枫宠溺的目光将她送进厨房，才转身坐在客厅。

约莫过了一小时，温璃毫发无损地从厨房直着出来了，还收拾了一桌还算看得过去的菜。

“醋溜白菜、拔丝山药、苦瓜炒肉、辣子鸡、腌黄瓜……”温璃伸出食指依次指点江山，顺便观察姜枫神情有何变化：“酸甜苦辣咸，我都给你整上桌了，哈哈哈哈就是那个腌黄瓜的咸菜我搞不了，菜市场买了十来块钱凑合的。”

姜枫正要开口，叉腰得意的温璃却想到什么又马上接着说了：“你放心，我们乡下有种咸干菜炖肉。你要想吃的话，明天我打电话问我外婆，研究一下，晚上补给你。”

“先坐下。”本来好好坐着的姜枫见她忙得跟搬完砖似地满头大汗，起身替她摘了围裙，把她按在餐桌前：“累坏了吧？”

“还好啊，反正平时我也喜欢做饭，都习惯了。”抓过姜枫面前的筷子，温璃往他手里一递：“你先尝尝味道？看合不合胃口，毕竟这些菜我之前都没端上过餐桌。”

“嗯……”姜枫接过筷子，夹了块辣子鸡吃了，麻辣鲜香、外焦里嫩，确实不错：“第一次做一道菜就做这么好吃？你研究了多久？”

温璃额头冒虚，偷偷抹了一把：“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做，前面不太成功的实验品都被我吃光了……”

姜枫：“……”

毕竟好几天前她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全都尝试了遍，尤其拔丝山药，光那丝儿，她就熬失败了两次。别的菜，她都稍微有点熟练度，所以不算太难，只是火候欠了点。

“你吃这个。”温璃给他夹起一块成功拉丝儿的山药，递到姜枫嘴边：“这个糖汁儿可磨我功夫了。”

姜枫张嘴咬住，慢里斯条地咀嚼，感受甜味在口腔里化开：“嗯，这个也好吃。”

“不过……”姜枫搁下筷子，咽下食物，抿唇，似在回味。

“不过？”温璃两手扒着桌边，以为山雨欲来，一双美眸微妙地颤动，等待他的点评。

“比起你的吻来，再好的菜，似乎都有些微不足道。”姜枫说完阖眼，不知在回忆哪个与她的吻。

温璃被他突然的肉麻逗笑，抓过桌上一杯温水，灌了自己一口，掩饰逐渐涨红的脸色：“那么多呢，怎么算得过来……”

姜枫撑眼，伸手夺过她手里小口喝着的水杯，毫不犹豫地往唇边送：“是算不过来，也还不够。”

温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期待他的正向反馈，结果被姜枫点了：“别只顾着照顾我，好好吃饭。”

“那不行，我今天必须把寿星捧得高高兴兴的，庆祝我们姜枫降生在这个世上……”温璃坐在他对面双手合十，虔诚地道谢：“也要感激上苍垂怜，让你和我冥冥之中相遇。”

“傻瓜。”姜枫眼波晃动，趁机给她下套：“庆生的话，要谢也要谢咱爸妈。”

“对！谢咱爸妈……”温璃沉浸在她的自娱自乐里，慢半拍地反应了下，这才意识到踩中了陷阱：“咱们……”

温璃的脸轰地一下，炸开了的番茄似地，整条脖子一路红到了底。

“就、就算你今天是寿星，也不能胡作非为。”温璃低下头扒拉两口饭，恨不能把头埋里面，不让姜枫看她笑话。

“这就害羞了？”姜枫一手叩桌面，顿了顿，替她夹了一筷子荤菜放进碗里，不咸不淡地提了句：“我很好奇，一会儿到床上你什么反应？”

“……”

嗯？

嗯嗯？？

我靠，他说了什么啊！！！

“喂！”温璃尖叫，筷子都掀了，万万没想到这登徒子在饭桌上也能一本正经地用语言耍流氓。

她喊完，又言辞激动地反驳道：“我又没说要以身相许！”

姜枫脸上的笑如同开闸前的洪水，忍得实在辛苦，下一秒，他笑了出来，爽朗又迷人：“真不要？”

“不要！”她扭头，拒绝得断然，一双眼睛又情难自禁地望他那里瞄。

一顿饭下来，温璃吃得硝烟四起、风声鹤唳。

她本心并不抗拒，只是单拎出来讲，没有暧昧的气氛烘托，她很难进入角色，就算私下有过念头，她那点小小的矜持，也不会表现得昭然若揭。

假若姜枫大大方方地拆穿她的心思，那她大概率也会否认。

可是，自从上回他们在她房间滚了一遭，温璃这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了，以至于她的第六感随时都在报警，今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