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不可耐地，白蛇扭动着身体往那黑洞洞的眼窟里钻去。
这一举动吓坏了村长，伸手想要阻止，不过最终也迟了一步，只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蛇尾。
随着她慌乱中的动作，老村长的头颅掉落在地，下一秒便冒着白烟开始急速腐烂，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很快就只剩下白骨。
“你疯了吗！明知道绝对不能离开的！”
随着白蛇的钻入，那人头一低，缓缓将合十的双手放下，肩膀也松了力量，呈现出无力垂坠的姿态。
再抬起头时，他已经有了眼珠，不过只有眼白没有瞳仁。
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然后颤巍巍地站起身子。
“哈哈哈哈哈！”
只听一串中气十足的狂笑爆发出来。
“我能动了！我又有肉身了！”
“父……亲？”
村长茫然地看向他。
“你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青容，赶紧扶老夫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在前方摸索着。
“你的眼睛？”
“不要紧，这点儿代价不算什么。”
事发突然，原先的计划是断然用不上了，只能临时起意，以提前付出本命法宝为代价，求对方将这具现成的身体修改一下，以求速成。
既然是速成，自然就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不过一双眼睛而已，当蛇的时候本来就看不清楚，以后更有得是办法弥补视觉上的不足，很容易想开。
“那几个嚣张的小辈在哪儿？我要拿他们试试身手。”
闻言，九狸丝毫不怵，大步向前。
“来来来！待我先试试你的深浅，不行再接着群殴！”
这话听着无赖，但他说得理直气壮。对方劫后重生，不知实力恢复了多少，不妨预判为一个“准元婴老怪”，对付起来没必要讲武德。
老村长听声辨位，朝着他一拳挥出。
九狸暗道不妙，火速将金瓜交叉在面前招架。
果然，一股大得惊人的力道迎面而来，他稳住脚步，想坚持不退，可还是撞飞好几个后方无辜群众，在地上碾出两条深深的印记。即使隔着鞋底，脚掌也磨得发烫。
仅仅是拳风就已经有此等威力？
难道这具躯体的主人原本就有近乎元婴期的修为？否则怎么可能刚一夺舍就发挥出这样的力量。
试过了力道，接下来就是术法。
低声念诵了几句口诀，老村长的手臂旁边出现一股细流凭空环绕，旋转着化作水箭刺向九狸。
刚才明明已经吃了个暗亏，可是九狸性子刚烈，还是决定选择硬碰硬。他借地力向前一冲，以金瓜做抢，正面迎着水箭刺去。
姜橙也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驰援。
“哗啪”
轻描淡写的一声，九狸将水箭破了个粉碎。因为用力过猛，他不幸跌倒在地，就地滚了好几圈才撞上人墙停下。
什么意思？故意戏耍他？
爬起来刚要骂，却见老村长一脸震惊。
“我的法术……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儿，你不会以为傀儡能施法吧？”
人群中传来不留情面的嘲笑。
九狸顺着声音看去。
“是你！”
原本狼妖天枢就这么大咧咧地站在那里，面带讥笑，似乎还有意多说两句。谁料他还是低估了九狸行动力，立刻就得闪避他的飞扑。
“我不找你报仇，你倒表现得像个追债的。”
他说的当然是此前右肩上挨的那记，金瓜并非凡品，乃是用雷霆炼器，对妖物有天然的克制。这一伤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在回到妖村，拔除雷毒之前，他的伤无论怎么包扎都会渗出血珠。定睛去看，透过绷带还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正是阻止复原肉身的妖力靠近的“元凶”。
轻视了九狸算他活该，这小鬼用的环首刀已然不俗，可那对金瓜着实真真叫人眼红。
九狸正要追击，人群中又闪出一人来。脸上戴着纯白面具，持一根长棍挡在他面前。
“主人已经下令撤退，你非要留下看会儿热闹。这下总该走了吧？”
这话是对天枢说的。
他口中的主人多半就是绑架雏鸟案的幕后主使，那更不能放过了。
九狸反应极快，右手金瓜先出，直击那人手肘。
对方并不躲闪，挥棍一挑，轻松卸掉这道攻击，反手棍发如雨，有声有势，一时间棍尖如雨点般罩住九狸的身形。
这棍法虽然厉害，但是九狸招式刚猛，硬打硬劈，几下就把棍子荡开。
紧接着，只见棍子猛地一歪，这种歪曲并不是打偏，而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扭曲，一下子绕到九狸腰间，离肉身只剩一指距离。
九狸大惊，左手金瓜一架，一个转身，右手金瓜借力又打向对手眉心。但是因为动作太猛，一时间也觉着有点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棍又到了，棍如风，棍如虎。
九狸只能收回招式，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这一击，心惊胆战。
“呸！亡命之徒的打法！”
对方不留空隙，乘胜追击上前，高手相搏，哪有机会言语，此刻必须拼尽全力攻击。
九狸变招，开始只闪不攻，右手格挡，左手抡出一个圆来，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中传出“嘶嘶”的破裂声，犹如鬼哭狼啸。
这一击蓄力太多，棍子恐怕接不住。对手心下判断，决定躲一躲，用力在地上一戳，向上飞出丈余，紧接着他眼前人影一闪，竟然是九狸猛然跃起，霎时间就超出了他的高度。
金瓜挥出无数星花，就要砸下。
躲不了，那就只能硬抗。刹那间，棍花再次化作狂风暴雨，不断袭打向金瓜，可是接触到的那一刹那，只感到手中剧烈一震，差点脱手。接着巨力袭来，锤中了的虎口。
啧，指骨怕是碎了。
那人左手持棍，闪到一边。右手先是一麻，然后才是剧痛扩散开来。
“嚯，挨了我一记，手还没烂么？”
九狸得意，一边呈口舌之快，一边奋力而起一脚踢出。
单手持棍不好格挡，那人只能迎上一脚，同样用尽全力，正中九狸足心，再闪电般收回，稳落于地。他小腿胫骨也感到疼痛起来，说不定产生了细微的裂痕，可是只能死硬挺着。
呲呲两声，非常轻微，幸好九狸及时听见，金瓜舞开一挡。
叮！叮！
转而钉在地上的是两枚烧红的暗器，冒着黑烟，如果打在身上一定不好受。
那可是几近悄无声息，犀利无匹的暗器。让人看了额头冒出冷汗。
“不要脸了啊！正单挑呢！”
发暗器的当然是天枢，他见同伴吃亏，毫不犹豫便出了手。
“打得好，要不要帮忙？”
姜橙在一旁鼓掌。
“闭嘴吧你！”
九狸破口大骂，对手已经是强敌，天枢还在一侧伺机而动，有一丝疏忽他就得吃大亏。
那人开始滴溜溜地绕着唐雪睿转圈，脚下变化步法，拖出残影。手中的棍子拉开变成了九节鞭，如灵蛇扭动，随时准备进攻。
九狸眼睛死死盯着，连眨也不能眨。他知道只要一晃神，那九节鞭就会击中自己。原本近战的优势此刻已经不复存在。
刚猛拼不过，那就化身为毒，一点点腐蚀对方。只要逼入死角，就不怕找不到给九狸致命一击的机会。
九节鞭疾疾展开，向九狸不知第几次席卷而来，带出银花闪闪，带出电光纷纷。耳边一片铮铮之声，已然不似金属之声，而像乱指拨琴，千丝万缕。
九狸以不变应万变，将金瓜抡圆，把全身护得密不透风。他冲上去，企图重返近战圈，让这王八拳一般的招式变得攻守兼备。
“真不要帮忙啊？”
姜橙还在鼓掌，看热闹的姿态摆得非常彻底，只差一把瓜子。
“你去死！”
难以分辨九狸这句是对谁说的。他手上发力，暴风雨疾攻而上，对手节节后退，一时间又只有招架之功。
“轰”
正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的鏖战之上，另一边又发出一声巨响。
只见老村长不知何时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已经冲过去扑倒了天枢，双手狠狠掐向他的脖颈。
他额上青筋暴起，纯白色的眼睛难以找准目标，只能怨毒地望向前方。
天枢虽然倒在地上，不过还是嬉皮笑脸，手已然化作了兽爪，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老村长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原本这样的情况下，老村长怎么也应该是血流不止，可是天枢脸上、身上一点血滴也没有。
“你说的傀儡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感应不到灵根？！”
“都说了是速成了，哪来的定制服务啊？我看你能顺利‘穿上’就已经不错了。哈哈哈哈！”
闻言，老村长猛然一松，无力地向后仰去。
天枢厌弃地拍了拍手，正要坐起身子，一道寒光“唰”地来到鼻尖。
“正好你躺着了，不如就老实睡一会儿吧。”
姜橙持刀封住他的动作，一只脚也毫不客气地踩上了他的肚子，虽没怎么用力，但侮辱性极强。
天枢呲着牙发出不满的哼哼，他自然不会老实听话，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可还不等二人有下一步动作，人群中传出一阵骚乱，村民们开始纷纷逃离。
先前打得那么激烈，他们都表现得非常淡定，即使被卷入战局跌倒在地，也只是默默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继续看热闹。
此时为何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抬头看去，只见顺着漆黑的山脊滑下两条硕大的蟒蛇，正迅速朝村子游弋而来。
姜橙目光投向倒在女儿怀中，一脸生无可恋的老村长。
村长连连摇头，表示这次与父亲并无关系。
那两条蟒蛇速度实在太快，游走间很快就压倒大片房屋，冲到近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九狸也只得荡开对手，跃到姜橙身边，准备联手迎战。
“这次胜负未分，我们改日再战。你记住了，我叫天璇。”
“什么？”
九狸茫然看向那头。
不等他反应，一条蟒蛇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来，两人连忙摆出架势，准备格挡那双数十人才能环抱的尖牙。
猛然一撞，两人借力向后飞去，调转身子踏上建筑顶端，对视一眼，彼此都面露疑惑。
这么快的速度，如此猛的姿态，可力道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最多就像是被卡车迎面来了一下。
正要上前确认一下，却见那巨蟒调转身子，衔着什么东西疾驰而去。
糟糕！是天枢。
再看另一边，天璇果然也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被另一条巨蟒带走了。
“追……吗？”
姜橙指了指，就这么一念之间，巨蟒已经重新攀上了山脊。村里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来一往的遍地狼藉。
“这么快怎么追？！”
“怎么回事啊？大家在躲什么？！”
底下李冬来并未加入战局的石奎，可对方压根不想搭理他，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是幻兽。”
李冬来的喊叫声让九狸意识到这两条巨蟒的真实身份，下一刻，眼中的废墟也变回了原貌，被压垮的房子好好地立在那里。
幻觉只会作用于“活物”，力道、伤害都来自自身的“想象力”，如果不是施术者刻意控制，“死物”并不会有物理上的变化。
比如铁骑银瓶能卷起九狸，并让幻术免疫的李冬来看到他真实地悬空，可是单独对椅子“用力”时，李冬来眼里那椅子便纹丝不动。
之所以在对战中能将石堡破坏，靠的也是四胞胎的力量。
幻术本身耗费灵力极少，还能消耗对手的灵力攻击自身，借力打力，难怪对方要想方设法将老村长的眼球骗走。
威力惊人的幻术法器，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用心经营。
刚一入手，就能召唤出这样等级的幻兽，还能操作自如，天枢天璇口中的“主人”也确非等闲之辈。
始作俑者逃了已成既定事实，那么接下来便好好将残局收拾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雏鸟都被丢弃，看上去也没有生命危险，再加上一只极其稀有的夜鹭，总算给姚玉弓有了交代。
糟糕，差点忘了……
“我们的同伴在哪儿？那个金毛！”
村长对发问不予理会，抱着装载着父亲灵魂的傀儡，此刻才流下泪来。
值得吗？父亲。真的值得吗？
情急之下，九狸一把扯过村长的领子，让她与自己对视。
“快说！他是死是活？！”
“别欺负村长，我带你去！”
一个村妇模样的人冲上前拉开他。
……
藏匿Brian的地方倒也不隐蔽，其实就是一处民居。只不过施加了简单的屏障，隔绝了九狸嗅觉的查探。
屋里燃着炭炉，烤得暖烘烘的。躺在床榻上的Brian安安静静，面色苍白，消沉又冰冷。
他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和皮草，开着透气的窗户和床之间也用挂毯遮挡，避免冷风直吹。看得出应该是被好好照料过。
只要没死就好，九狸松了口气。
“谢谢。”
“村长差人处理了他的伤，可是他身上一点儿温度也没有，就像死了一样……”
“没关系，交给我吧。”
随意地摆了摆手，九狸也没把这骇人的说辞当回事。
他走上前，越是靠近Brian，越是感到一股深入骨头和脊髓的寒冷。房间里明明应该充盈着暖流，却赶不走萦绕在他周围的寒意。
“醒醒！醒醒！”
九狸不客气地在Brian脸上扇了几下。
“他还有气吗？”
妇人隔了老远发问。
“嗯……有的。你胆子怎么那么小？你不是妖吗？有刀吗？”
妇人连忙一阵翻找，最后从橱柜里找出一把剪刀来。
“啊……算了，够用。”
打开剪刀，用锋利的内刃在腕上划了一道，尽管吃痛，可九狸也不怎么在乎。将手放到Brian唇边，任由热血滴下，一滴滴落在他的唇上。
Brian干裂的嘴唇就像是被雨水浸润的土地，很快就回复了红润，接着微微张开，伸出舌头舔舐、吞咽。
“好臭……好难喝……能不能换个人啊……”
“哦，姜橙也来了，要不我叫她过来？”
“算了……算了……还是将就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