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浅山妖村(8)

九狸和姜橙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面对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也丝毫不怵,挥着武器跳了出去。

石奎操控着锁链出击,目标是在地面上围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火圈,帮他们造出落脚点。

毫无疑问,目标就是轮椅上的老村长。

白蛇面对他俩的来势汹汹,猛然张开口,从尖牙上射出两团毒液疾射而去,每团都像玻璃球大小,很快在空气的阻力下展开,变成了月牙形状的剧毒水刃。

姜橙抢先一步,手中刀光连闪,将两道水刃同时劈开,不过那力道大得超乎了预期,让她凌空一滞,其后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

还好九狸及时迎上,往她的背上向前一推,这才又各自于蛇群中找到落脚的火圈,猛地一踏,重新向上弹起。

飞溅的毒液并没有落地,而是相互吸引,汇聚一起,重新变成失重水团的样子,似乎是吸收了空气中的水分,看着更大了一些。

接着只见它分裂成好几道水刃射出,逼得两人连连躲闪。

别说这是毒液,很可能会见血封喉,就算只是寻常液体,威力也不容小觑。

水刃的杀伤力取决于力道,别看水貌似柔和,广泛运用在工业中的水压切割法就可以说明它的“锋利”,超高压水细束喷射,轻轻松松切割一切物体。

被灵活的攻势搞得焦躁,九狸干脆用力掷出一只金瓜,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接砸向白蛇。

只见对方面不改色,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这话说得也也不对,因为老村长本来就不会有表情,无从“改色”,而村长从已出现就如同行尸走肉,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完全处在状况外。

总之,当金瓜触到白蛇面门时,九狸便知道上了当。

金瓜穿透过去,在地面上冲击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浑圆深坑。

而那两人一蛇则只是微微“荡漾”。

是幻影分身。这招倒也常见,在水系术法中被称为“蜃”,虽然不是真的分身,不能增加战力,但是运用得当也可以迷惑敌人。

【可惜。如果老夫在全盛状态,早就用漫天毒雾了结了你们。】

“毒雾么……”

九狸望向地上那只金瓜,表面果然在“滋啦啦”地烧灼着,就像在金属上泼了酸液。虽然作为法器不至于被消融,可也触目惊心。

本体在哪里呢?回想起方才蛇群避让的画面,九狸开始带着明确目标,寻找看起来反常的空地。

【呵呵。】

一声冷笑,老村长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只见相同的身影接连出现在好几处,每一组都一模一样,同步同调,难辨真假。

“李冬来!哪个是真的?”

九狸大吼一声,呼唤“幻术终结者”的场外帮助。

“什么真的假的?全都看得到啊!”

场外选手一头雾水,回答得无辜又绝望。

【这又不是幻术,你指望他能看出什么破绽?】

说得对,这是纯粹的巧技,操控水元素折射出幻影,虽说同样是欺骗眼睛,可并不作用在精神层面,而是真实的投影。

可是这点又说不通了,从李冬来先前的叙述中听出,老村长明明应该是一个幻术大师,就连个中好手Brain都完全看不出破绽。

为什么要耗费气力制造毒雾,创建幻影?直接用幻术隐匿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如果说这样的大费周章只是为了防范李冬来的眼睛,那就更没道理了,预先解决掉他便是,别说一道水刃,就算仅仅是一丝毒雾也够了。

对了……是那对眼球。他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秘法淬炼过的本命法器不用,放弃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也罢,敌人使不出杀招岂不更好,何必在这档口自寻烦恼。

既然找不出本体,那就全部打上一遍!

几个跳跃之间,九狸猛地抽出藏在金瓜手柄中的锁链,用流星锤轰击起来。一旦击破一处发觉不对,就立刻折向另一处,形状像闪电,速度也像闪电。

姜橙也不闲着,在蛇浪中几次巧妙地跳跃,瞄准某处,直接拉近距离一刀砍下。

那一刀的光芒划过墨色长夜,一瞬就像是照亮了整个世界,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残影。

收回刀势,她又意犹未尽地连续砍出几刀,每一招都来自匪夷所思的角度,或疾或缓,快的时候刚猛无匹,慢的时候又变化多端。

虽然选错了对手,依旧是轻飘飘的幻影,可毒雾已然无法再度成型,而是艰难地晃动了几下,像挥发了一样消失殆尽。

“我的刀!”

眼见着姜橙消灭了一个分身,九狸却暴躁起来。他借出去的环首刀,刀身此时“滋滋”作响,明显是受到了腐蚀。

“别那么小气好吗?老唐借你的金瓜不也烧着呢。”

“胡说!法器等级能一样吗?!我的刀可没那么结实!烧烂了你赔!”

姜橙翻了个白眼,懒得接他的话。她很快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准备依法炮制,砍个稀烂。

此后老村长又好几次操控水刃攻击,可是已经学乖的二人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正面迎击,而是迅速冷静地找出他攻击的规律,进而闪避得愈发灵巧。

在九狸的哀嚎声中,姜橙更是杀得越来越顺手,越来越起劲,甚至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不一会儿,对方的分身就已经折损了一小半。

三人配合无间,让一开始来势汹汹的老村长讨不到一点儿好处,逐渐显出颓势。

【鼠辈!】

随着骂声,分身和水刃猛然瓦解了形态,短暂地原地停顿后,开始飞速汇集到本体身旁。

毒液翻涌而起,开始塑性,变成一条尺寸惊人的蟒蛇。光是蛇头就有寻常道路上的公交车大小,长度更是难以估量。

好在因为毒液并不够多,这蟒蛇只徒具形态,虽然威势惊人,可事实上仅仅是个空壳。随着它的扭动,还能看到身躯之上到处都是空洞。

“吞天蟒?还真是位有名的大妖了。”

老村长支撑着残躯使出的杀手锏,正是用毒液模拟出自己原始的姿态。不过说是模拟,其实也只是不值一提的投影罢了,规格上仍是云泥之别。

曾经的吞天蟒,虽不至于大到可以环绕人世,至少也是壮如山岳,游走间便可摧毁一座城池。

可能也是觉得这术法威势不足,老村长继续发力,让全部毒液都集中到巨蟒头部。顿时只见一个硕大无朋的蛇头临空而起,在半空中奋力张开巨口。

两枚尖牙伸长,像是要一口把这村子钉死,囫囵吞掉。

原本依旧坚持着奋力扑向火圈的蛇群,不知是因为老村长竭尽全力操控吞天蟒无暇他顾,还是终于感知到了危机,激发了生存的本能,冲破了桎梏。总之,它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开始朝着来时的反方向逃窜。

随着蛇潮的退去,村舍的窗户纷纷打开,探出一张张惊惶失措的面容。是事先藏匿起来的村民们。

面对着老村长的癫狂,望着那同归于尽的架势,他们终于失了冷静,开始感到害怕起来。

“够了!”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云霄,让原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是村长,她此前已经快被遗忘,从出现开始就未发一言,始终端端正正地立在轮椅后方。

此时只见她面容扭曲,抓着头发蹲在地上,银钗跌了一地,精美的发髻已经散落,青丝披散开来,一直延伸到地面,杂乱无序,就像是榕树的气根。

遮蔽了整片天空的巨口蓦然顿住,轮椅上的白蛇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青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村长默默瞪视着父亲,像是在努力从无尽的怨气中凝练出足够的勇气。

她感到喉头翻出一股甜腥,应该是刚才吼得太突然,太用力,有血渗了出来。

顶上的吞天蟒幻影在这样的对峙下变得一动不动,因为它是半透明的,此刻便宛若即将覆盖村子的一大块面纱,是即将铺在尸体面上的白布。

“够了,父亲。”

村长再度开口,这次语气平静了许多。

“看看这座村子吧,你曾经也把它视作珍宝。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你拖着病体打造出来的。”

她挥了挥手,眼前像是又浮现出此地最初的样子。一片荒芜,没有河流也没有泉水,干硬的、死寂的土地上布满了荆棘。

选中这里,只因为地下藏在了条小小的灵脉,太细小了,是分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支流,就像是一根不起眼的毛细血管。可那已经是最佳选择,是救命稻草,必须紧抓不放。

原本以为父亲的目的是借由灵脉修复元婴,谁知两年后,他竟然放弃了疗伤,转而开垦起来。

先是将荆棘除去,此时还很合理,因为这些东西植根灵脉之上,吸纳灵气蔓延,虽然还未修出灵智,不过也不远矣。

这附近没有别的植物、动物,都是因为这荆棘作怪。不过也多亏了它,脆弱的灵脉才保存得这么完整。

其后是引入了河流,这也能想通,毕竟父女二人在此相依为命,即使是修真者,每天也都需要用水。

接着他亲手盖了一座石堡,方正、粗糙,没有美感,也没什么意义,感觉和先前住的山洞差别不大。

父亲对一脸莫名其妙的女儿笑着说,她从此便有家了。

如今再回首看去,当初那一砖一瓦的用心营造,不就是所谓的“仪式感”。

“你可还记得,为什么要收容、庇护山里的小妖?为什么要让他们将村子越建越大?”

从第一座石堡到如今的建造规模,不记得用了多少年,但过程是快乐的。弱小的妖们口耳相传地前来投奔,融入集体,朝夕相对,渐渐变成家人。

直到人类的城市开始繁荣,山林被开发,妖村的屏障被打破。

管理协会首次来访时,父亲的肉身已经彻底丧失了行动力,只剩破碎的元婴勉力维持。她便顺理成章接替了村长的位置。

面对着前来“洽谈”的修士,感受着对方碾压级别的灵力,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无非两种,要么战,要么逃。

可是对方却直接给出了第三种选择,为村子提供庇护,签订合法租约,让妖村合法化,代价是每年按时上缴定额灵石。

她觉得可以接受,可是父亲在得知之后却狂怒起来。

愤怒又怎样呢,这个世界总有它的规则,规则一直在变,不变的是你必须遵守它。

此后大家都很快习惯了新的生活,甚至不时开始期待外边置换进来的有趣物品。

从一种平静转为另一种平静,日子过得有些改变,又好像没变,倒也不坏。

某天,有几个人突然出现,并提出了治愈父亲的可能……

村长原本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那是无稽之谈,作为安抚父亲的一剂良药未尝不可。

反正村里人多,多几张嘴吃饭而已,也没啥可以让他们骗了去的。父亲全身上下也就一个残破的法宝钵盂,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惦记。

谁知不多时,眼见着父亲真有了起色,重拾了部分法力。

看着父亲的元婴逐渐有了活力,村长却开始不安起来。

她眼看着父亲用钵盂创造了隐秘的空间,见过鸟笼里的夜鹭,也观摩过夜里为父亲施法的现场,怀疑过那些青年的来历……

为何丝毫辨不出他们所用术法的来历?这群人行事诡魅,深不可测。

他们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今晚终于隐约明白,他们应该是与父亲达成了协议,要用修复元婴换取他的眼球,觊觎那对淬炼了几千年的幻术法宝。

这也能解释他们为何耗费那么多精力为父亲疗伤,因为这个过程同时也是修复法宝的过程,最后还必须由父亲亲自斩断跟它们的联系,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才行。

原本施术的过程还应持续数年,可是“重明”的出现打断了计划。

【只要再坚持……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就够了……我就可以重获新生……庇护你……庇护村子……】

“别傻了,父亲,若真能短时间完成,他们又何必拖到现在。”

话刚落下,村子的一角猛地法光冲天,圆柱形的光束就像是在回应老村长的期盼,用强而有力的事实推翻“不孝女儿”的丧气言论。

【成了!成了!快推我过去!】

他大喜过望,无意再和九狸等人纠缠。

吞天蟒立即消散,随风化得无影无踪。

村民们也三三两两从屋里出来,小跑着往光柱聚去。

“喂,我们怎么办?”

姜橙把环首刀一甩,清理残留在刀身上的毒液。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看看吧。”

……

在一个以血绘制的圆形法阵正中,盘腿坐着四胞胎中的一个。他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

雏鸟们原本应当是整齐地站在周围,不过此刻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昏厥了过去。

村长推着轮椅,在一旁踟蹰不前。其余人则自发地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同心圆,一言不发地期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重明”的几人当然也混在其中观望,除了石奎,他赶过来还需要一会儿。

【快把我捧去中间!】

无奈,村长只能捧起父亲的头颅,把白蛇送上前去。

【再近一点,让我碰到他的眼睛。】

于是又上前了一些,站定,弯下腰。

随着白蛇的贴近,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猛然睁开了眼。

别看这一睁的动作不大,可把一心看热闹的李冬来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周围全是村民,挤得水泄不通,他可能立刻就要掉头溜掉。

那人的眼皮后边是空的。没有眼球,也没有血肉,是漆黑、不见底的两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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