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熟悉的白色窗帘,熟悉的白色床头柜。
余知弦眨了眨眼,发觉自己又到了医院。他侧过头,朝着小声啜泣的人道:“吵,小声点。”
察觉到他清醒过来,余知淮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哇啊啊啊!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一连好几个“我以为”,余知淮都没能说出后半段。得知自家大哥满身是血被送到医院的消息,他差点发疯。即便医生告诉他没大碍也不敢信,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人就毫无留恋的离开世界。
余知弦被吵得头疼,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背,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知淮擦了擦眼泪,乖乖回答:“没多久,妈妈也来过。她让我在这里陪你,自己去处理那群渣滓了。”
“处理?”
“嗯嗯。送你来的同学都和我们说了,我们肯定不会放过那群人渣的!”余知淮说着又哭起来,“对不起,哥,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让你来学校你就不会碰上那群人了。”
余知弦别过脸,不想看弟弟哭泣的脸。也不知道随了谁,这弟弟完全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掉眼泪,他们邻居家四岁的小姑娘都没他爱哭。
察觉到大哥的嫌弃,余知淮收敛眼泪,抽噎道:“妈妈正在和学校商量,那群人肯定会受到惩罚的。哥,下次你就让我送你去上学吧。不对!得让爸妈给你配个保镖!不行,要不让爸妈给我们修个学校吧?”
停停停,怎么越说越离谱。
余知弦有些头疼,再次转移话题:“那群人你们决定怎么处理?”
余知淮眨眨眼,一副呆萌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可爱:“计划是把他们都送进去,虽然以目前的条件可能性不大,但是可以操作一下嘛。”
这计划过于凶残了。
余知弦赶紧叫停:“不至于,按校规处理就是了。”
那群人或许不是好人,但可能罪不至此,至少不该因为他碰瓷被扔进监狱。
余知淮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满眼不赞同:“哥,你就是太善良了,他们把你打吐血了你还帮他们说话。”
余知弦:“不是他们打的。”
他没有撒谎。
他绑定的系统是个黑心资本家,和对方闹掰后,他就持续性受到系统惩罚,到后来系统甚至编了个自动程序,只要他嚷嚷不做任务之类的话就会施加电击惩罚。系统下线后,这个功能被留了下来。
先前他之所以会吐血,和那个绿毛并没有关系,纯粹是他在脑海里刺激的系统反弹造成的。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常用这招碰瓷极品亲戚,成功让周围所有人都不敢再他耳边说重话。
他的本意是吓吓那群不良少年,没想到折腾几年的身体太过脆弱,居然短暂昏迷了过去。
余知淮明显不信,却只能投降。未免蠢弟弟又哭起来,余知弦主动挑起话头:“送我来医院的人呢?”
他在昏迷之前有点印象,知道那群不良少年一溜烟被吓跑,是那位被欺负的小可怜送他到医院的。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那人有些硌人的骨头和校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啊?”余知淮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啊,你说相月啊!”
“相月?”
“嗯?他不是你同班同学么?哥你不认识么?”
作为合格的弟弟,在知道大哥转入的班级后余知淮就搜集资料,将全班同学的脸都记住了。所以在医院见到那位瘦弱少年的时候,他立马认出了对方。
发觉自家大哥的知识盲区后,余知淮尽心尽力解答:“可能你没注意,相月真是你们班的。之前他一直陪着你,我们来了之后才走的。是他和我们说了当时的情况,这会儿应该帮着妈妈在找那群打伤你的人吧。”
“对了,他好像还帮你垫付了部分医药费!啊,当时太着急,都忘记还给他了!”
顺着弟弟的话,余知弦开始查询记忆库,关于那位相月的印象少的可怜,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只记得那人又矮又瘦,被欺负也没法反抗。校服里面的衣服泛着多次洗涤后的白,显然家境不好。
可他不仅把自己送到医院,还帮忙垫付了医药费。
余知弦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那时的他还对任务抱有极大的热情,对任务对象也真心相待。
那次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啊,想起来了。
身为总裁的任务对象和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任务对象和人打了起来。
正在公司加班的余知弦接到任务对象朋友的电话,在系统的催促下匆匆赶到酒吧劝架。但一群二世祖们平日被捧惯了,一时间打上了头,根本拉不住。
混乱中余知弦被人开了瓢,血流不止。在鲜血的刺激下,众人总算冷静了下来。
余知弦受伤了,但他仍要忍住伤痛帮任性的任务对象收拾烂摊子。而在他顶着满脑袋血帮任务对象善后的时候,那位任务对象丢下他,拉着一众朋友高高兴兴的换场子继续玩乐。
最后是他自己去的医院。他在医院躺了三天,任务对象一个问候都没有,还在他养伤期间打电话嘲讽:“这么点伤就倒下了,不是说要当我最坚实的后盾么,你这盾真脆,没用。”
余知弦深呼吸,将那张讨人厌的嘴脸甩出脑海。他坐起身子,扭头看向窗外,想要忘掉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余光一扫,忽然看见自己病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千纸鹤。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余知淮道:“那个好像是相月给你折的。”
余知弦拿起千纸鹤,伸手扯了扯它的尾巴。在尾巴的牵扯下,千纸鹤的翅膀也跟着动了起来。
余知淮眼睛眨了眨,问:“哥,你现在心情是不是不错啊?”
余知弦不说话,只是又捏了捏千纸鹤的尾巴。
大概吧。
*
余知弦醒来没多久就办理了出院,要不是家里人让他休息一天,他能立马返回学校。
倒不是他多热爱学习,纯粹是余知淮那家伙不停的嘀咕“都是我的错”。要是多休息一阵让蠢弟弟以为他真受了重伤,说不定会愧疚的切腹自尽。
连他到教室也是被对方一路护送过来,一拒绝就哭,看得人心烦。
打发走依依不舍的弟弟,余知弦走进教室,望向自己的座位旁边。
他记性不错,到校的当天就把班里所有人的脸都记住了,除了当时唯一没在教室的人——他的同桌。
如果他弟弟没弄错的话,他的同桌应该就是相月。
但此刻,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
余知弦走向座位的时候,潘松也跟着过来:“余知弦同学,你身体好点了么?”
作为班长,潘松自觉对新同学有一份责任,从班主任那里听说新同学因为身体不好报完道就回家修养后,这份责任又夹杂着一点怜爱,在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就上前关心。
他说了这两天的课程进度,还附带一个八卦消息——整个学校的不良少年团体都被整治了一番,又是写保证书又是记过,还有好几个被劝退处理的。
潘松以为是学校下定决心整顿校园风气,余知弦却清楚,这是学校给他们家的交代。那群被劝退的好几都是他吐血现场的不良少年。
他没太关注那群人,打断了班长的喋喋不休,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目前自己最想知道事情:“我旁边的人呢?”
“啊?”潘松眼神迷茫,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哦,你说相月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试探性地说:“那个,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其他同学商量了一下,大家说可以改改桌子布局,给你换个位置。”
余知弦垂下眼眸,读出了潘松话里另一层意思。
他的同桌似乎很不受欢迎。
不过他并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问起这事也是因为弟弟曾在医院提到这人帮他垫付过医药费而已。
既然是垫付,那就得还回去。
余知弦继续问:“相月在哪里?”
潘松:“你找他做什么?”
“有东西要还给他。”余知弦解释了一句,回到最初的问题:“他在哪里?”
潘松想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会有交集,但从小的教养让他不要过度打听别人的私事。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在医务室吧?”
*
医务室没开灯,窗帘也拉了起来。室内很暗,空气中有股霉味,令人头昏脑涨。
相月双手抱头,曲起膝盖蜷缩成一团,尽力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可惜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止落在身上的拳脚。但他像是习惯了被这样对待,神色不变,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
许成印挥了挥手让围在相月身边的小弟们散开,像是普通聊天那般道:“你知道么?李泉被劝退了。他家穷,就指着他读点书有个文凭,以后好过点。但他被退学了,附近也没其他学校肯收,只能回乡下去,能不能继续读书也说不准。”
他渐渐烦躁,语气带上些质问:“你就不觉得愧疚么?江湖规矩懂么?你和别人的恩怨私下处理就好,为什么要去举报?还整出个□□运动,害得一堆人被连累!不仅是李泉,还有好些兄弟都因为你现在连学校都来不了!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很得意么!”
相月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看着木偶一般的人,许成印突然觉得无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身影,警告道:“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搞事,就…”
咔哒——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打断了屋内两人的对话。屋外的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昏暗的房间被瞬间照亮,好像温度都高了一点。
强光刺激的相月流出几滴眼泪。他不适地眯起眼睛,在手臂的间隙中看见了那道立在门口的身影。
那是个纤细的少年,皮肤白得仿若透明,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像是完全看不懂气氛,无视一屋子戾气满满的不良少年,径直走到相月身前蹲下,语气波澜不惊:“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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