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余知弦看着面前惨兮兮的少年,和脑海中的身影进行匹配,得出这就是相月的结论。
他掏出手机,对躺在地上的少年道:“你的账号是多少?我把之前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你。”
即便遭受拳打脚踢也没变脸色的相月表情有些错愕,喉咙里发出语意不明的一声轻呼。他睁大眼睛,似乎对自己听到的话有点不解。
余知弦放下手机,神情未变:“你是想要现金么?”
被忽视的许成印非常不爽,抬脚踹翻身旁的椅子,木质的椅子倒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想提醒的人像是没听见,继续说:“转账还是现金,你选吧。”
“余知弦,你有病吧!”
听见许成印的声音,小弟们才从变故中惊醒,将闯入者团团围住。
“喂喂,这小白脸谁放进来的?”
“来逞英雄的?小白脸我告诉你,这是许哥的场子,识相的话赶紧滚!”
一个身材壮硕的寸头一马当先,伸手想要抓住闯入者的衣领把人拎起来。但还没碰上,手就被无情的拍开。
原本蜷缩在角落的相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挡在余知弦身前,明明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却带着一股韧劲,如同峭壁中的岩柏。
“他和我们的事情无关,不应该牵扯进来。江湖规矩,是吧,许哥?”
他直直看向站在一群人后面的主事者,好像只要谈不拢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某一瞬间,许成印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的反派,而面前的人则是毫不退缩的正义之士。这种想法把他气笑了,怒火不断上涌。
“呦,你这会儿不装死了?”
医务室里响起许成印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荡起阵阵回音。他轻蔑地看了眼相月,嘲讽道:“你当自己是好人么?你这种货色,逞什么英雄?”
他挥挥手,边说边靠近。小弟们也立马意会,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收拢包围圈。他们走得很慢,像是故意给人施加压力,想要看见猎物惊慌失措的表情。可惜他的猎物虽然警惕,却并没有失去分寸,沉着冷静的不像是被一群人围攻。
相月微微侧身,对护在身后的人小声道:“待会儿我拦着他们,你先走。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走了他们不会追你的。”
余知弦看了眼相月的细胳膊细腿,对这人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本人身材已经算非常纤细,但对方比他更瘦,完全不像是个成年之际的高中生。反观许成印那伙人,一个个牛高马大,满脸凶相,不难想象他离开后这个瘦弱的少年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还没还钱,可不能让人出事了。
余知弦按住相月的肩膀,将人往后一拉,自己朝许成印迎了上去。
见到那张漂亮的脸,许成印脚步一顿,蓦然想起之前两人对峙时的奇怪感觉。但下一秒他又压下心中的怪异,不耐道:“这事和你没关,赶紧滚,老子不打弱鸡。”
“有关系。”余知弦声音很低,“如果你找的是学校□□行动的源头的话。”
“什么意思?”
许成印眉头一皱,下意识抓住面前人的衣服。
就在此时——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医务室门口围满了人。为首的是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国字脸,看上去方正稳重,满身正气。
他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校长知道有些学生不安分,但青春期难免躁动,有点摩擦很正常。直到得知他们学校出现霸凌事件,还让某位大家族的孩子受重伤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定决心整顿校园风气。
结果居然有人在他刚下死命令规范校园纪律的档口顶风作案,气死他了!
“怎么,还想当着我的面打人么!”校长一声怒呵,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医务室,指着几个刺头骂道:“你们当这是哪?这里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校招你们是让你们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惹是生非!你们要真不想学就滚!”
到底还是学生,对师长有着天然的畏惧,许成印的小弟们都默默降低存在感,鹌鹑似的缩在角落不敢发声。小弟们怕校长,许成印却不太怕。
他梗着脖子一脸无所谓:“行啊,有本事你开除我啊!”
校长胸口起伏,觉得早上的降压药白吃了。
他认得许成印,知道这学生是个刺头,但也没惹出过大事。碍于对方的家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此刻被当面刺了一通,再也忍不住发作:“你真以为学校不敢让你退学么!”
“退呗。”许成印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想起那对冷漠无比的夫妻,似是自嘲似是不满,“反正也没人关心。”
眼见校长捂住心口像是要倒下,余知弦接过话:“事情总要解决的,既然如此,要不请个家长?”
“请家长?你还是宝宝么?”
许成印嗤笑一声,他觉得余知弦过分天真,却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父母——无论自己惹出什么事,他们都不关心,怎么可能会出现?
他的内心戏无人关注,余知弦的注意力都在校长身上。他朝校长微微一笑,像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模样:“校长,我觉得这事还是让家长来解决一下比较好。您觉得呢?”
每个老师都喜欢礼貌乖巧的学生,校长也不例外。他沉吟一会,刚想开口就被许成印抢拍:“你在想什么?我话撂这,我父母绝对不可能来的!”
旁人以为他是在呛声,余知弦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毕竟按照系统给的资料,任务对象的父母对他冷漠至极,根本不可能为这种事专门跑一趟学校。
但没关系,任务对象的父母不肯为任务对象来学校,却能为了其他人到来。
余知弦眯了眯眼,像是伊甸园中那条诱人堕落的蛇,语气轻柔粘腻,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冷:“没关系的,他们会来的,因为我的父母会来。”
他依旧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父亲是余宏志。”
系统给余知弦设定的身份几乎都很好,有权有势,这个世界依旧如此。余家是积累几代的老牌世家,枝繁叶茂,各个领域都有能人,比之许成印的家族不知强了多少倍。
拖他前几年作天作地的福,就是家里的小辈都被教育要让着他,更别说让他被外人欺负。
系统给他安排这个身份大概是想让他扶持任务对象,做任务对象坚实的后盾。但现在,这块盾变成了最锋利的矛,对准了系统选定的任务对象。
系统要是知道自己给任务对象准备的外挂会用来对付任务对象,大概会气的破口大骂吧?
想到这里,余知弦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快感。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任务对象被父母刺痛而破防的样子。
他看向许成印,笃定道:“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他们绝对会来。”
许成印背后一凉,还没说什么校长就先他一步拍板,还把聚众打架的不良团体全部带走批评教育。
原本挤满了人的医务室变得空落落的,好像变大许多。
咔哒——
门响了一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看着满地狼藉,心有余悸地问:“他们走了?”
“走了。”余知弦点头,朝来人道谢:“谢谢班长帮忙。”
潘松摆摆手:“我就是去叫了个人而已。”
余知弦到医务室找相月的时候,潘松因为不放心也跟了上来。两人刚靠近就察觉到不对劲,一个当机立断冲了进去,另一个跑去找外援。
潘松当时人都吓傻了,余知弦说的报警完全没听进去,好在遇到校长带领的参观团,慌里慌张把人拉了过来。
一直等事情结束,他才敢露面。看见医务室的惨状,他不安道:“许成印那伙人会不会事后报复啊?”
“没事,他们不知道是你把校长叫来的。”
“那你怎么办?”
无所谓。
余知弦不在乎,最严重的报复也不过一死了之。只是对上班长担忧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变了变:“别担心,有我家里撑腰,他们不敢的。”
潘松信了,心情放松下来,先前忽略的事情涌上心头。他拍了拍脑门:“坏了,第一节课都上课好久了!我们这算逃课了吧?”
作为好学生,他从来没逃过课,整个人慌张的不行。余知弦一说让他先走就一溜烟跑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这次医务室真的安静下来。
余知弦走到窗边,“唰”的一下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整个空间照亮。他扭头看向医务室中剩下的另一个人,问:“你不回去上课么?”
相月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像是一团空气。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他。他走了几步,从阴暗的角落走到光里,微微低头鞠了一躬:“谢谢你。”
“不用,毕竟我还欠你钱呢。”
相月摇摇头:“你不欠我的。上次的事情也谢谢你,那些钱本就该我出。”
余知弦靠在窗框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相月。从对方那张带着青紫的脸到磨损的袖口,自顾自道:“给你现金吧,明天给你。”
确定了答案,余知弦扭头离开,好像他真的只是为这一件事而来,和许成印之间爆发的冲突不过是小插曲罢了。
他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屋顶,站在边缘,身子倾斜,微微探出栏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初春的冷空气顺着气管一路灌进肺里,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直到双颊染上红色,眼角浸出泪花,心底翻涌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余知弦的情绪不太对劲。
理智上不愿意搭理任务对象,却又做不到完全无视。在医务室见到任务对象的垃圾操作后,心底的恶心再也压不住。
恶念喷涌而出,像是海浪一般推着他朝任务对象步步紧逼。好似有不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引诱着他用尽一切方法毁掉任务对象。那时他好似被夺舍了一般,心里尽是暴虐。
——这种人渣,怎么配活得好?拯救?他们就该烂在泥里!
——你知道他的痛点,也有手段,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推入万丈深渊。动手吧,用最痛苦的方法毁掉他!
“不对。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没伤害过我,不能这么做。”
余知弦对自己这样说。
可他还是感到难受,像是坠入深海,冰冷的海水令他窒息。
他快要溺死了。
他抬起头,上面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云层中掠过几只飞鸟,自在极了。
是不是变成鸟就自由了?
“别跳。”
一道声音闯进余知弦的大脑。他的腰上传来一股力,身体被牵引着后坠,差点摔倒在地。
他回头,发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腰。
抱住他的人怕力气不够,身体下压,像是整个人挂在他腰上,如同小孩撒娇那样。
余知弦有些好笑:“相月?你怎么跟来了。你在做什么?以为我会跳下去?”
他表情温和,就像是在开玩笑。但相月没松手,反而加大力气,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和他无声对峙。
那一瞬,余知弦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某一天,还是小学生的弟弟余知淮拉着他的衣摆,哭着求他不要死。
他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相月的头发。
“我不跳,真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