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餐是饭团哦,应给是那个人自己捏的呢!”
一大早刚到学校,前桌的女生就对着余知弦挤眉弄眼,笑容暧昧。幸好这会儿时间还早,教室里人不多,不然肯定少不了被一堆人打趣。
余知弦点点头算作打招呼,走到自己的座位。
桌面整洁,右上角的书堆放得整整齐齐,放在桌子正中的透明塑料盒十分显眼。如前桌所说,里面放着一块饭团,白色的糯米里夹杂着一点色彩鲜艳的蔬菜。边角不算整齐,像是手工一点点捏出来的。
饭团个头不大,对许多青春期长身体的男孩子来说可能不够塞牙缝,但对余知弦来说却刚刚好。
那是肯定的,毕竟这就是某人专门为他做的。
自从一个月前余知弦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被弟弟发现后,每天早上他的桌子上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早餐。有时候是豆浆油条,有时候牛奶面包,还有些时候是手工制作的点心,种类繁多。
连着几天后,全班都知道了这事。很多人开玩笑说他是遇到了腼腆的追求者,甚至扬言要帮他找出这个害羞的“田螺姑娘”,可惜直到现在都没人见过“田螺姑娘”的真面目。
时间久了,大家的探究欲渐渐散去,只是看见他桌上的早餐仍免不了打趣一下。
余知弦打开塑料盒,伸手戳了戳里面的饭团。他好似自言自语:“我不饿,不想吃。”
声音不大,但立马吸引来一道视线。
几秒后,一张纸条递到了他的桌子上——
【不吃早餐,不好。】
余知弦盯着纸条,抿唇不语。
见他没反应,又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可以缓缓再吃,你想吃的时候我去给你热一下。】
余知弦还是没反应。
新纸条继续出现——
【是不和口味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余知弦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饭团,一点点塞进嘴里。
发团分量不大,几分钟就被解决干净。几乎在他吃完的那一瞬间,桌上的塑料盒不见踪影,一张干净的纸巾摆在上面。
余知弦顿了顿,下意识往左边看去。
那里坐着他的同桌,此时正一脸正经地盯着面前的课本,好似沉浸在知识的海洋。若不是他知道这人刚刚还在和自己传纸条,可能真以为对方非常认真。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同桌朝他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在他摇头后才放心地转了回去。
余知弦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心里却在思索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一切的起源都是他那蠢弟弟余知淮,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尽想些有的没的。为了监督他吃饭,居然拉上了他的同桌相月。其实蠢弟弟只是随口一说,但架不住相月太认真。
班里的同学不知道出现在他桌上的早餐是怎么回事,余知弦却是知道的。最初他装作无视,也暗暗提过不需要,但那些早餐依旧锲而不舍的出现在他桌上。
他想过将早餐当着相月的面丢进垃圾桶,以此表明态度,但对上那双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眼睛,又只能不了了之。僵持之际,他找到弟弟说明情况,但弟弟却一脸懵逼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他才知道,他那大脑平滑的弟弟早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后续的一切都是相月自己的行动。
余知弦没有刻意打听过相月的事情,但从自己的观察和偶尔听来的零星消息中也正知道这人家庭条件并不好,甚至该说是家庭困难。他不知道每日准备这些精致的早点会耗费对方多少力气,又会不会让对方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情况雪上加霜,只是想到这是蠢弟弟闹出来的麻烦,只能帮忙收拾烂摊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居然变成他的早餐由相月全权负责。不仅如此,对方对他的照顾也进阶到细致入微的程度,弄得他时不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带了个管家来上学。
当然,相月和管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他从不在班里的同学面前和余知弦多说话。
余知弦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会高调的宣布相月是他的朋友,带着对方进入自己的圈子。
但现在——
或许是他变冷漠了吧。
*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而过,下课铃一响,一众学生就像是疯狗出笼,狂奔着向食堂跑去。
相月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收拾好书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质的老式饭盒。饭盒没有分隔,底部黑黢黢的,像是被火过分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拿出饭盒,他又在抽屉里找了找,翻出一瓶罐装小菜,这是他今天的午饭。
学校食堂的米饭和汤都是免费的,打上一大碗米饭,再配点便宜的小菜能吃得很饱,花不了多少钱。虽然次数多了会惹来旁人的白眼,但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脸皮厚一点就好。
把饭盒和小菜都放进袋子里装好,相月起身走出教室。刚跨过大门,衣兜里传出“滋滋”的震动。
他的手机响了。
相月的手机是老式的翻盖机,只有基础功能,不过对他来说也够用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条新短信,并且发件人还不是10086。
真稀奇。
他点开查看,发现发件人是他最近新加的联系人。对方语言简练,只有几五个字。
【鸿文馆,速来。】
没有前因后果,相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直觉对方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想起过去曾和他们产生冲突的不良少年,他不禁心一紧。
虽然在学校的大力整治下,混混学生们最近都不敢冒泡,但难保没有胆大的。那人身体看着就不太好,万一又出事了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他来不及思考,打下“马上”两个字,脚步越来越快,从小跑变成了狂奔。
鸿文馆是学校后门一条巷子里的苍蝇馆子,物美价廉,在学生之间颇有名气。相月知道这家店,但从没去吃过。他习惯把钱花在刀刃上,对用于享受的消费都敬谢不敏。
下馆子也被他归在享受的范畴里。
即便是便宜的小餐馆。
学校中午不开校门,想要出去得带上班主任特批的通行证才行,相月没有,但他能够“另辟蹊径”。被学校里的混混缠上也并不全是坏事,起码让他知道了一条出校门的“小路”。
他从“小路”翻墙爬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到了短信上说的小餐馆。站在餐馆门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脑补过度,曲解了那条短信的意思。
鸿文馆铺面不大,透过玻璃能将餐馆大厅一眼揽尽,此时店里只有一桌客人。
客人容貌俊美,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和小小的餐馆格格不入,像是误入此地。他半阖着眼睛,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好似在计算时间。
相月踌躇一阵,最终推开的餐馆的玻璃门。
听见声响,余知弦抬了抬眼皮:“你来了,坐下。”
相月没动,他站在桌子旁边,疑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余知弦指了指一桌子菜:“我被人放鸽子了,你现在有空么?”
相月觉得这人在撒谎,他实在想象不出有谁对着这张脸还能狠下心。他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桌上饭菜的香味太过霸道,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他好似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捏住饭盒袋子的手紧了紧,随后又缓缓松开。选了个位置坐下,双手捧着碗筷,黑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身边的人。
像是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余知弦的脑海里莫名出现这种感觉,他率先拿起筷子,将距离最近的菜夹进碗里,随口道:“这个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听说味道不错。”
他的动作像是一道指令,很快被相月接收。那一瞬间,他觉得相月气质一变,像是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
开始吃饭的相月像是进入了玄妙境界,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吃得很认真,每一道菜都要配上大口米饭,咀嚼好几下才吞下去。但速度却不慢,不一会儿就解决了碗里的饭菜,又加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余知弦最初还装模作样动动筷子,后来干脆一直盯着相月看,就像是在观察珍惜动物一样。
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好吃么?”
此时的相月正好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他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微微低下脑袋:“很好吃。谢谢你。”
动作标准,语气真诚,活像余知弦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他有些好笑:“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但在我饿的时候,这顿饭就是最重要的。”相月停顿一下,漆黑的眸子中满是认真,“真的很谢谢。”
余知弦愣住。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听人如此认真的和他说过“谢谢”两个字了。
曾经的任务对象好似把他所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甚至稍有差池还会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比起相月,他们拥有太多太多,却吝啬于对他说一声谢谢。
他不知道心底混乱的情绪是为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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