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即是你

胃还在翻涌,喉咙火烧般灼热,太阳穴针扎般疼痛,视线模糊。

塞缪尔,上千个日夜未曾出现的名字,它怎么会知道,是因为在我身体中获得了我的记忆吗?

那它也可能清楚我的计划,来个里应外合:塔外的雾气降去底层,塔内的雾气追逐我,最后在底层围堵。前提是它有清晰的思维。

似乎已经穷途末路……

如果危险就在自己身上,谁能逃脱?

但是塞缪尔从不会束手就擒。他强行爬起,摇摇晃晃地向下冲去。

他是亡命的赌徒,被迫将生命推上赌桌。

被塞缪尔咳出的黑雾向他涌来,他希望黑雾可以停下,离他远点。

喧嚣嘈杂的脑子快炸了!

奇迹发生——踩空了楼梯的塞缪尔向前滑倒,在失衡中他看见了闪光的银线,顺从本能的指引,他拨动了命运的琴弦。

身后的雾气拥住了他,让他平稳落地。黑雾没有在他身上肆意巡游,没有妄图吞噬他或者诱导他吞噬它。

脑中的喧嚣静止了一瞬,莫大的欢愉自灵魂腾跃。塞缪尔有一时的恍惚,仿佛天地间只有黑雾,他与雾亲密交融。

突然,碎石落下,黑雾强势入塔,张牙舞爪地扑向塞缪尔。

推开欢愉的诱惑,静心感受着银线的律动。塞缪尔用意念牵引着线,于是黑雾包裹了黑雾。

被混乱充斥的大脑清晰地发出讯号:吃了它,吃了它……

那团雾在受塞缪尔所控的雾气中横冲直撞,包裹它的雾气被带得左摇右晃。

不吃!

汗水自塞缪尔额头滑下,违抗“自身的渴望”让他产生了发自灵魂的疲累,但他勉力支撑。

外层的雾气在塞缪尔精细的操作下分成数个小团,然后这些小团冲进中央,将被包围的黑雾肢解成无数细粒。

黑雾归于平静。

异常与危险总是突如其来,解决的办法有时也荒诞不经。

银线是什么,雾气是否有智慧,塞缪尔不知道。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他也不太清楚。他只看见了异变的现象,无法推知出引起异变的本质。因为塞缪尔对于这世界的真实所知甚少。

塞缪尔决定问问黑雾。形成了字符的那部分可能有智慧,重新冲进来的黑雾感觉是在依凭本能行动,但是它们和他都有联系,这相当奇怪。

他放松了对一部分雾气的操纵,扬起“莫里斯式”的笑,温和地问:“塞缪尔是谁?”

他期望着黑雾只是简单地从他的记忆中拾取了一个名字,因为保有自己的秘密,深藏于各种面具之下提供给他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他信赖着自己的能力,接受Ta人的名字,演绎Ta们的新生,而“塞缪尔”则安全地在幕布之后布局。

但他也期望着名字被道出不是意外,因为他不懈地追求着世界的真实。

他想问:“我是什么,这个世界又是什么?”

“塞缪尔,我们回家。”难掩苍老的温柔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响。他下意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心中泛起些许苦涩。

他更期望是后者,他需要一个答案,即使代价是死亡。虽然他认为,塞缪尔早已死去,在厄尔姆时空静止的那一天,但谁让大多数人总爱把死亡挂在嘴上,将之视为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呢。

雾气再次聚成文字:‘是你,也是我,更是我们。’

“什么意思?”塞缪尔挑眉发问,这时的他卸去了莫里斯的伪装。

出乎预料的回答。塞缪尔在思考:塞缪尔究竟是个什么奇怪东西?

他竟有些想笑。

‘字面意思。’

“为什么我不同于厄尔姆的其他人,我的本质是黑雾吗?”

‘抱歉,我不能回答。’

“为什么这次会产生异变,在以前你有出现过吗?”

‘在这里是第一次。’

疑似故意给出信息,雾气在其它副本中出现过。

“其它地方呢?”

‘抱歉,我不能回答。’

他很想放声大笑,但是塞缪尔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比起抒发自己的无语,整理现在的情况明显更有意义。

黑雾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它不说。

直觉告诉塞缪尔它的确是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但是塞缪尔从不盲从直觉,可以说他怀疑每一个无理由的答案,因为那些都可能是在异常的影响下形成的错误判断。

对于黑雾给出的所有答案,塞缪尔都持怀疑态度。

他移步到窗前,俯瞰大街:雾气在奔涌,巡夜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好一派混乱景象。

“黑雾杀死了他们?”

‘所见即罪。’

常言道:神明不可直视,所见即罪。

黑雾不可被看见,那么黑雾是什么东西,和神明同源?

那我为什么可以看见?

塞缪尔仔仔细细地盯着下面的雾气。他没有产生吞噬的**,没有看见相似的银线。

黑雾与黑雾也有区别。能被自己控制的黑雾与自己有不浅的联系,但是是否真如黑雾所说还不能确定。

他不想再在玛娜婆婆身旁放一朵苏生花。

但如果看见即死亡……塞缪尔知道他所爱的人没有能避开死亡的特殊。

一道道扭曲的闪电撕裂夜空,其中一道直接劈在了高塔上!

“滴!”一道尖锐的机械音在塞缪尔脑中响起。

系统通知。

塞缪尔唤起面板,下一刻拳头捶上塔墙,血珠浸出。

这一刻,情绪冲破了伪装的躯壳,真实的他近乎疯狂。

“紧急通知:请探索者莫里斯即刻等出副本。因为不明原因,副本加速崩塌,本次崩塌过程不可逆转!”

光屏上任务栏的亮光有些幽暗,现在系统判定任务极难完成。

基础任务:存活七天。

净化任务:治愈厄尔姆所有感染者。

最终任务:让它湮灭于历史中。

塞穆尔立马转身跑向楼梯口,气息有些紊乱,但是他还没有跑出几步就顿住了。

冷静。仓促往往意味着错误的累积。

而后黑雾包裹了他,载着他快速漂浮向下。

黑袍翻飞,雾气飘动,向下而去的塞缪尔像一只阴森的大蝙蝠。

副本崩塌代表着副本的消亡,他的家乡即将湮灭。

或许有逆转崩塌的方法,但是那只能寄希于神明垂首。

可是神明不曾为了他垂首,一次也没有。

与其等待命运剪断拉住巨刃的绳索,还不如由我让我的家乡行至终末!

……

阴冷的风如刀刃,从体表深入至灵魂。

人,人,到处都是人!

他们神情木讷地站着,重复着他人听不清的言辞,那些声音初听悠远微弱,再闻却如在耳边呢喃,尖锐恐怖。

这些堆在路上的人都身披白色斗篷,脸被雾气笼罩,不能分辨出性别与年纪。

雾气在地面流淌,左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微弱的光在前方摇曳,于是独行的人只能一直向前。

忽然路上的人动了,一齐朝他伸出双手。

他挥舞着手臂,想拍开这些手,但是手太多了,糊住了他的脑袋,扯住了他的四肢。

不知从何时起,寒意更盛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看不见光了,但是他仍旧感受到了光的温暖,于是他强势地推开堵在路上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前。

雾气从他脚面缠绕而上,灌入他的身体。刺痛与混沌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灵,惊叫不绝。

他似乎也披上了斗篷,黑雾织成斗篷。

……

“啊啊啊啊——”

尚未到达塔底塞缪尔就听见了惨叫,本欲直接到塔下密室的他操纵着雾气推开了塔楼的窄门。

一个外乡人在庭院中爬行,大理石地板上有点点血迹。

他仰头尖叫着,血泪自眼眶滑下。

他是想来找神侍吗?明明已经疯了,却还能被尚未完全消逝的信念驱动。刚好,可以发挥他最后一丝余热。塞缪尔作出决定。

雾气拉成带状,缠绕上还在爬行的外乡人,“刷”地收回,卷着人进入塔中,惊叫声离塞缪尔越来越近。

塞缪尔微皱眉头,忍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转动正对门的烛台,然后迅速后退,避开从墙上弹出的一道道寒光。

而后,附着烛台的一块砖陷入向塔墙,附近的墙面想两侧移动重叠,露出道两人并排可入的通道。

一部分雾气载着塞缪尔快速下移,另一部分包裹着异乡人的黑雾紧紧飘在他身后。

随着塞缪尔的移动,通道两侧的萤石一个接一个闪亮。

这是特殊的日光萤石,它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才会发光。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房间,正中央悬挂的锁链上锁着一个人。

那人被惊叫吵醒后就抬起了垂下的头,看见了亮起的荧光,看见了塞缪尔。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短暂对视。

他才是莫里斯。

即使被狼狈地锁住,莫里斯还是对囚禁自己的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如同冬日离别后到来的第一抹春日暖阳。

“嗨,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惊叫仍在持续,塞缪尔不算大声的回答几乎被掩盖,“崩塌。”

雾气从异乡人身上散开,只留下了几缕相对凝实的黑雾锁住人可以活动的关节。塞缪尔开始在他身上搜寻,凭借经验塞缪尔在他皮衣内衬口袋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明。

在这个过程中,莫里斯未发一言,他听见了塞缪尔刚才说的话。

塞缪尔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尝试回忆崩塌的指向,但是永远不可能想起,他只会感觉到这是个不好的东西,本能地排斥。

多么可悲。

身份证明上的年轻人笑得有些傻气,他的活力几乎要溢出照片,可是现在呢——疯疯癫癫。

卡尔·威斯特,见习猎魔人,20岁。

塞缪尔扶起卡尔的头,强迫他面向自己,塞缪尔从他血色的眼眶中望见了闪烁的辰星。

“不回答就是默认。卡尔你愿意和‘塞缪尔’互换身份吗?”

一道白光连接了卡尔和被锁住的人。

金色褪变为黑色,发丝在瞬间变长,塞缪尔又从“莫里斯”切换为那个医师,他闭眼低头,与他捧起的头颅额头相贴。

下一瞬,长发出现在异乡人头上,塞缪尔睁开了紫色的眼。

黑雾割断了锁着“莫里斯”手的锁链。他现在是“卡尔”。

在他人不反对的情况下,塞缪尔可以将身份两两交换。他本人最多可以在同一时刻持有两个身份,使用一个,预备一个。

嘘,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登出的方法。”黑雾裹挟着塞缪尔远去,通道中萤石一个接一个熄灭。

现在的两个身份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莫里斯。

身份需要在扮演中加强世界对他的认同,做出过多不和身份的事会失去换来的身份,当场“掉马”。塞缪尔对卡尔的理解可以约等于没有,所以他选择了“莫里斯”。

“莫里斯”凝视着归于黑暗的通道,抬起重归自由的手,将它们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