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届新上任的储君都会在圣坛上为黎民百姓祈福,并且向上天通报一下自己会是国家新一代的统治者。
这个仪式非常重要,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往往街巷人空,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城南赶去。
导致城南那块的酒楼生意就异常的火爆,许多摊贩也提前占好了位置,准备大捞一把。
卖糖蛋花的与卖桂花汤圆的吵作一团,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抱小孩的少妇站在柳树下,犹豫着要不要拿丈夫的月钱买个银钗。
刘琦身穿朝服,立在圣坛正中央,圣坛很大,他站的高高的,俯视着底下的人们。
日头很高,照得他有些耳晕目眩的,他好久没有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了。
底下人头攒动,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的头挨在一起,他甚至可以轻易的嗅到汗水味。
人们的叫嚷声不绝于耳。
刘琦咽了咽口水。
“你在害怕。”
系统不合时宜的插进来一句话。忽视掉话里面的讽刺,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废话,站着这么多人。”
刘琦此刻居然还有心情跟系统扯皮,他自己都为此感到有些惊讶。
那些远处的人脸模糊,但一个个都充满热切,注视着这位未来的储君,国家的统治者。
很快午时已至,光线异常之耀眼,大刺刺的阳光洒在圣坛上,反光的刺眼,也点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的尘埃。
刘琦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底下的人们,有的是不满三岁流着口水的痴儿,有的是衣衫褴褛的乞儿,更多的是那些普通百姓们,无一不例外的是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远处传来飘渺的撞钟声,像是从天竺国庄严敲起金钟。有使臣拿着卷轴站在城台上严肃的宣布仪式开始。
“黍子年四月廿七,承蒙上天之厚爱,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刘琦正式册封为储君,愿福禄降临这片土地。”
声音之庄重浑厚,像是真的要传到天上去。
“愿福禄降临这片土地。”底下的人们跟着齐声声的呼喊着,声音之整齐洪朗,震的人耳朵发麻。
刘琦觉得嗓子有些发痛。
远处城楼高台上坐着一人身著明艳艳的黄色龙袍,龙袍人身旁坐着的一粉黛烟饰的女子,正默默的朝这边看来。
酒楼边窗栏下正倚着一身影潇洒的黄衣少年,此时正懒懒的饮着酒,眯着眼,朝这边看来。
宋轻羌站在柳影下,身姿仪雅,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看向站在台上的刘琦。
天子修长的身姿,像是临安城中的一株青柳,玄色冠服上的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是了,难怪世人们常说少年太子有仙人风姿。
有歌谣声传过来,在偌大的圣坛上,声音婉转莺扬,仿佛是仙子在低声轻语。
令人惊异的是,在日头如此之大的时候,天空中开始漂起了细雨,太阳暖烘烘的,人们纷纷朝天看去。
蒙蒙的细雨笼盖在整个京城上,太阳分明是无比之大的,在一片亮光中,站着喜极自胜的人们。
“是圣雨,快看呐!”底下的人们开始躁动,惊喜的看着这一奇景。
刘琦站在这一盛大荒谬的场景中央,衣袂翻飞,感觉自己身处一场幻梦。
过了许久,人潮随即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正看向他。
他清了清干哑的嗓子,有些艰难的开口。
“吾皇万岁,厚土圣恩,愿灾难与疾病生生世世不会降临于此。”刘琦咽了咽口水。
他突然顿住了。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他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只能听到嗡嗡的杂声。
脑子也晕晕沉沉的。日头无比之炫目刺眼,人们嘈杂的说话声聒噪的往耳边涌。
晕倒前那一刻,刘琦发誓再也不会随意的轻信系统的鬼话了。
“殿下,殿下。”耳边是一阵急促的女声,少女的声音此时染上一点焦急。
刘琦转醒,发觉自己又身躺在寝宫梨花木床上。
须臾,头痛欲裂。
而婉莹莹正站在身旁,端着一木盆水,细心的扭干毛巾,擦拭自己的额头。
见他终于醒来,连忙松下一口气。“殿下可算是醒了,担心死我了。”
刘琦心下一阵暖流,居然还得到了女主大人关心,是不是不亏了?
结果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无地自容。
“殿下真应好好反思一下,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晕倒。”少女蹙着眉头,无不担忧的瞅着他。
刘琦惆怅望天,缓缓的反省自我。
“皇上见您最近总时不时晕倒,担心您的身体,怀疑您是犯了冲,想让您去福音寺去住几天。”
少女担心的看着他,顺手把毛巾搭在木盆里。
无所谓了,待在宫中和待在寺庙里无甚么差别。
刘琦点头,默默的接受了,过了一会问道,“那,庆典怎么样了?”
“还说呢,您在全国百姓面前晕过去,引起一阵哗然,要不是薛家公子帮着震慑,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的麻烦呢。”
薛家公子,刘琦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吧。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份顾虑。
“薛将军碰巧训完军路过城南,见百姓骚动,您又不醒人事,就出手帮衬了一下。”
薛将军啊,刘琦好像有点映象,这位哥在书中是个年少有为的将领,十五岁领兵打仗,收复边疆十六州。薛辞容的亲哥,薛启鹤。
据说收兵归乡那天,声势浩大,普天同庆。他坐在高高的马上,俊朗娴雅的笑容就迷晕了一大堆妙龄少女,红绣球都丢不过来了。
刘琦眨眨眼,还未见面,便欠了人家这样一个人情,怪不好意思的。
他还想再同婉莹莹多问一问当日的情况,奈何眼皮子沉的像石头一样。
少女叹了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把他身上的华被拉上了一点。
梦是混混沌沌,粘腻的水光。
耳边是一串嘈杂声,刘琦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这黑不溜秋的环境。
他心中暗骂,睡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杀千刀的系统。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慢慢看清了。
眼前的场景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被一群人按在大槐树底下殴打。雪白的稚嫩小脸沾满了血污。
拳拳到肉,那些人咒骂着最恶毒的话语。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刘琦看着一阵心寒,他默默询问系统。
“这不会是男主小时候吧?”
“这就是的哟。”
系统嗲嗲的回答道,刘琦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看。
大片大片的槐树花蕊朵儿掉到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便徒增些凄凉诡秘之感。
空气里嗅到的是灰败与死亡的气息,让人窒息。
在这个狭小的地方里,这个孩子微垂着头,跪在地上。
白皙的颈部微微昂起,数不清的青紫瘀伤映在上面,黑发丝脏污的缠在一块,遮住了底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有妈生没妈养的小崽种,快点滚下去去陪你那死掉的废物爹吧。”
“野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也不看看流着的血,都是肮脏难闻的臭水。”
“本来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生下来就该溺死在尿壶里。”
不断有粗鄙的话语往小孩耳边灌,但那小孩只是安静的跪坐着,仿佛事不关己。
见此情状,那些人下手的动作更狠了些,嘴上的咒骂也不停。
不一会儿小孩的膝盖骨,手肘就出现了腕儿大的青紫。
看得刘琦浑身上下都一疼,感同身受。
待那些人终于骂骂咧咧的离开后,空气陡然又安静了,没有了刚刚凶惨恶劣的行径发生,这个破败的小院子又恢复了一丝详静。
刘琦心下了然,果然童年的悲惨往事就是男主后来黑化的导火索。
他心生怜悯,继续看了下去。
所以男主才会想要变强,然后回来报复当年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不过这也太惨了些,不都说男主角是作者亲儿子嘛?
正当他在心里吐槽男主大大怎么一动不动的时候。
地上的小孩默默的抬起了头,只一瞬就把刘琦给吓愣了。
他脸上带着一个诡谲至极的笑容。
也就是说,他刚刚一直在笑。
刘琦顿时炸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那个小孩默默的张开了手,刘琦才看清他手中捏着的东西。
是一块干瘪的橘瓣,已经被捏烂了,汁水四溢,那双纤细的小手,此时肮脏不堪。
小孩微微仰起头,举起了那双手。随即他伸出舌头,就开始舔舐。
就像蜂蝇嗅食着花蜜,一刻也不停息,贪婪又狰狞。他细细的品味着,连手心缝隙都不放过。
刘琦呆在了原地,这副画面带给他的冲击太大。
他只是麻木的看着小孩重复着张嘴,舔舐,这几个动作。
不知过了许久,空气好像都凝住了。
终于小孩仰头望向苍穹,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满足的喟叹。
如同小兽吃到了他的猎物,兴奋又饱腹。
他扯出一个妖冶的笑容,红唇一勾,诡谲至极。
那双妍妍的眸子却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的手心,像是在欣赏亲密的恋人。
他眼中迸发出极大的欢愉感,像是渴了三天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
刘琦突地心一慌。
分明这诡异渗人的环境才应该叫人恐慌。
但这个小孩的种种举动才真叫人害怕。
与其说是害怕。
不如说是,他才是这片诡异奇景中,最危险的存在。
一身穿豆沙粉纱衣的女子轻柔的将地上的小孩扶起,仔细的擦拭着小孩脸上的脏污。
刘琦心下了然,想必这个就是宋轻羌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对他好的宫女了。
系统此刻却突然插上一嘴,“这位是宋轻羌的乳母,宋轻羌的亲生母亲。”
文中确实没有仔细交代过宋轻羌的母亲是何时死去的,让刘琦一直以为宋轻羌最在乎的人是宫女。
“母亲的离去必然是他性格扭曲的导火索,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此后的种种便是加剧了他性格的恶化。”
系统不带感情的一字一句说道。
妇人笑得温柔体贴,宽慰着怀里的孩童,丝毫不知她怀中的孩子将来会干出多少丧天失人伦的事来。
清空白日,蔚蓝翔云。
猛然间刘琦在宽大的床榻上醒来。腰下是硬梨花木板,让他稍感踏实。
他长襟浸透,止不住的大声喘息。明明已到四五月份,可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凉。
只有屋外稀稀拉拉的鸟叫声,他默默按住了自己的胸脯。
那里在狂跳不止。
像是刚从阴曹地府偷爬上来的小鬼,刘琦贪婪的呼吸着人间的空气。
他喉结一滚,仍然心有余悸。
梦中对上的那双比恶魔还可怕的眸子,分明还是个六岁不到的小孩子,怎么会带着那样恐怖的情绪。
失望,痛苦,厌世,不耐烦,最后都化作唇角一抹讽刺的艳笑。
这是刘琦第一次感动了恐惧,实打实的畏怕。
他头一遭对这世界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情感。
梦中闻见一阵清新的柑橘味,刘琦在床上翻了个懒腰。
他闭目轻叹。
感觉到窗外大刺刺的日头正毫不留情的挥洒向大地。
不觉人生艰难。
系统准时报点,俏皮又活泼地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现在是早上八点,距离您离任务成功还有一大段美好的征途,请继续努力哦。”
“知道了,知道了。”刘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睁开眼睛。
室内静悄悄的,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刘琦突然觉得十分烦躁,算算时间,自己现在应该坐在办公桌前,慢悠悠的吃着自己的早饭。
而不是身处陌生的环境,还要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叹了口气,又翻了一个身子。
随后他顿住,朝床下看去。
刚刚,是不是有东西在床下?
猛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窜出来了。
他悉心安慰自己,太子寝宫是不会随便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的。
奈何心下越发不安,就像是明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他咽了咽口水,掀开了褥单。
一双眼睛正正对着自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