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阿爻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白辰，飞近些。”

白辰咬咬牙又靠近了点，在全是倒飞的灵临师队伍中，他们像逆流而上的勇士。

“你们看见了吗？”阿爻眼中红光闪过，悬珠瞳开到最大，“她的眼睛和鱼尾相连处都是破绽。”

但阿爻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他皱眉命令道：“去背面。”

漫天涌起的黑水中，白辰拖着三人悄悄绕到了海妖身后。

女人黑色的长发掩盖住了狰狞的伤口，只在发尾处，身体和鱼尾相接的地方，露出小小的一角，那里新的鱼鳞还未长好，看着有些可怜。

“就是这里。”阿爻定下心，精神力伴着海妖的歌声，暴力地挤进了在场灵临师的精神之海——

“背后腰部，弱点！”

反应过来的灵临师纷纷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直接正面冲了上去，阿爻因为强大的精神力传音，暂时当上了主指挥。

“你说过的，你骗了我！”

“你是骗子……！！”

海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狂起来，声音大得能将人耳膜震出血。

“去死！去死——！”她嚎叫道，“你们都是他的人，不要过来！”

她仿佛陷入了梦魇般，只是吼叫着，挥手将涌上来的灵临师一一打落。

有正面作战牵制的灵临师，阿爻做了领队，指挥着绕到后面的几队人马。

“护住心神，能攻击的人都击中攻击脆弱的鳞片，辅助系尽量加速度保证灵力供给，至于控制系……”

阿爻向身边刚刚在聊天的植物系灵临师说：“我们所有人都靠你拉住了。”

那是一名灵态为藤蔓的控制系灵临师，闻言红了脸，不好意思但表情坚定地表示道：“交给我吧。”

一些同为植物系的辅助也走到他身边帮忙。

辅助系的灵力恢复加成尽数偏向几人这边，他召唤出权杖，细细的藤蔓缠绕在了所有人的腰间，那些藤蔓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滋润的灵力，竟比平时更凝实了几分。

“好。”阿爻用精神力和所有人交流，掌控战局，直到看见海妖不胜其烦，弯下腰将后腰裸露。

“就是现在！”

少年一瞬间灵态附体，冲了出去，黑豹压抑住了它的吼声，直到命中目标。

还没完，更多的攻击像绚烂的火花，照亮灰蒙蒙的深渊世界。

猝不及防，海妖睁大了眼，后背的伤口还没愈合又添新伤，她的身子歪了下去，连黑水都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剧烈地涌起来。

一轮攻击结束，眼看灵临师的身体正要被水吞没，却被腰间盈盈绿光拖住，黑水席卷而来，在以白辰为首的飞行灵临师的帮助下，没有一位冲锋陷阵的灵临师为此受伤。

正面进攻的灵临师们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不用阿爻协调，更多的攻击趁着海妖大意，一道一道紧接而来。

两面夹击，海妖捂住腰间破裂的大口子，黑发扬起，像是一株发疯的植物般，无差别释放攻击。

用头发做武器，这一招猝不及防，藤蔓在击打中被搅碎，连同阿爻在内，无数灵临师眼看就要掉入水中。

食人鱼群张开大口，迎接美餐。

阿爻袖中，勾爪暗器蓄势待发，却感到一阵柔软缠绕腰间。

少年抬头，顺着来源撞进涂山眉憋红的眼睛，女人的身后，九条尾巴显现，其中一条就裹在自己身上。

海妖愤怒的声音被狐狸群的嬉笑掩盖，无数小狐狸垫在散落的灵临师下方，为他们争取时间。

在它们消散时，藤蔓寻了上来，拉住了惊魂不定的人。

来不及道谢，阿爻和涂山眉对视一眼，后者会意，尾巴一甩，将其甩到了海妖肩上。

迎面就是女人灰色的爪子，长指甲刮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声音朝阿爻压来。

腥潮味充盈鼻尖，阿爻灵活地跳过攻击，顺着女人的头发寻到了伤处。

“是你……”

“你们都说我丑！你是你们！”

“是你们让他走了！”

阿爻皱眉，魔音再次显现，这一次气势减弱，落在灵临师门的耳边，竟听出了些悲哀的情绪。

她唱起歌来，血泪流下，让她本就恐怖的脸显得更不忍直视了。

阿爻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还是定了定神，第五第六技能发动，雷电斩夹杂着精神力，一爪子劈在伤口的软肉上。

“喂，你好丑。”

“他不喜欢丑东西。”

“那、那怎么办？”

“你去换一张好看的脸。”

“我变好看了……他就会看我么？”

女人想到了什么，抚上自己的脸，指甲划过坚实的鱼鳞，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浑然不觉，仍然扯出笑容，脸上泛起羞红。

但这笑容在人看来，显然是可怕的，袍子遮住脸的人似是不耐烦了，语气里透出浓浓的厌恶，但还是循循善诱道：“没错。”

“你变得好看，他自然会爱你。”

“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海妖一声大吼，阿爻回过神，尖爪抽离，带起一片血雾。

腰上的尾巴收起，阿爻在海妖的挣扎中，被涂山眉拉回了人群。

“你在发愣，你没事吧？”

涂山眉担忧地问，少年只是捂着心口，那里随着海妖的悲鸣，渐渐揪起。

“我……没事。”阿爻深呼一口气，似乎是受那歌声的影响，他的情绪起伏不太受控制了。

他盯着海妖，看见她被灵临师围攻，拖着血流如注的尾巴，慢慢弓下身躯。

“你说过的……”

她在呓语，血染红了水。

分明是黑水，竟也有被染红的一天。

她似乎是放弃挣扎了，任攻击打在她身上，任黑发被撕扯，就像从前一样……

从前？

阿爻回过神，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浓厚的心酸，还有愤怒。

不对，不对，他怎么会同情深渊统领。

海妖抱紧自己的头，所有的水都像是找到了出口，竟将她包住，像是在自发保护着，保护它们唯一的王。

灵临师们停下攻击，没人敢去碰那水。

少年回头，看着涂山眉说：“送我进去。”

后者一愣，“可是……那很危险。”

那样漆黑的水，沾之即死。

拗不过少年坚定的眼神，涂山眉眼睛一闭，不愿直视阿爻的眼睛，她带着一股莫名的难过情绪，说：“你去吧。”

柔软的粉色尾巴缠上他的腰，在众人的目光里，黑发少年一头砸进水中。

出乎意料的是，那水没有攻击他，甚至像有生命似的，将少年送至海妖身边。

“你骗我……你骗我……”

她的身体小了很多，像个受伤的小女孩一般喃喃自语。

一幕幕在阿爻眼前闪过，他看到了丑丑的小人鱼，看到她半身都在水外，拉住一个人的手，叫先生。

“白先生，今天也来看我吗？”

“恩。”白衣男子坐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本书，缓慢地念给小人鱼听。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先生，这是写什么的？”

白衣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金发，“写的是古华夏中，女子的外貌如何美。”

“那先生，我呢？我美吗？”

男子看向小人鱼纯净的蓝色眼瞳，愣了神。

小人鱼没等到回答，有些失望，“我知道的，先生，我不像她们一样漂亮，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丑丑。”

她低下头，却感到头顶被一阵温暖包裹。

那比洒在水面的太阳还暖和，让人心生眷恋，她听见男子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不想叫这个名字，我再帮你取新的。”

“你的好看，不在外貌。”他抚上自己的心口，微笑道：“在这里，你懂吗？”

小人鱼似懂非懂地点头，先生说什么都是对的。

先生夸我了。

画面一转，小人鱼受黑袍人的蛊惑，要去偷一颗珠子。

这珠子是人鱼世界的支柱，也是黑袍人想要的东西，离了它，人鱼国必将大乱，可幼小的人鱼不知道后果，因为她的先生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

她怕他厌弃，她日日等待，希望一天天破灭，直到一个人告诉她，

“只要你变得好看，他就会回来。”

她偷了那珠子，人鱼国动荡，但黑袍人竟上手来抢，慌乱中，小人鱼一口吞了下去。

珠子的力量快要将她撑爆，她一掌划开黑袍人的喉咙，然后随着崩塌的国度，一起掩埋在废墟下。

“你看到了吗？”

水流汇聚成人形，是那位白衣男子。

“她死了？”阿爻问。

“恩，现在你看见的她，不过是我的执念。”

白先生开口，眼神温柔地凝望着海妖。

不，应该说是小人鱼。

很久后，阿爻开口，语气带着肯定：“你才是这一层的统领，对吗？”

男人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很久没出来过了。”他长叹道，“将她的尸体带回深渊，将已身化为护住她的水……”

“我本就是深渊之物。”

他的眼里闪烁着阿爻看不懂的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我不曾见过她，那人鱼国就不会被发现，她也不会死。”

“她叫我先生。”他笑了起来，应是在自嘲，“她叫我先生，到头来，是她给我上了一课。”

“不是你的错。”阿爻破天荒地开口了，安慰一个深渊统领，阿爻摇摇欲坠的理智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但为数不多的情感一遍遍告诉他，你没做错。

男子似乎也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你们是来剿灭我的吧。”

阿爻一时间接不上话。

白先生毫不在意，他周身的气息就像水一般温柔，包容万向，在小人鱼的记忆里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阿爻正想说些什么，白先生却接了话，“好奇我为什么放你进来？”

他眯起眼睛，语气比刚才带了些抖，“我执念太深，创造出的她已经压制不住了。”

“但你身上有同类的气息。”

阿爻垂眸，说的应该是那第二灵态。

“你放心，我没有兴趣追问你的秘密。”

白先生笑了笑，又说：“时间不多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只听他缓缓道：“我无法出现在她面前，你借我身体将他安抚，然后……”

“我成为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