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登天试定在辛巳年四月二十六寅时开始,墨夕、陈轩晗和赤眼紫貂是在二十四日中午回来的,这时候望天教已经敞开山门,开始陆陆续续接待远方来的客人。
打扰接待客人终归不好意思,于是两人从山门边上溜进来,匆匆回到苍云峰。墨夕坚持让陈轩晗先回房休息,剩下的事都由她和小貂来说。
陈轩璃早就迫不及待,从书房里跑出来,连药都顾不上喝:“人呢?人呢?”
墨夕叹一口气,摇摇头:“没有。”
陈轩璃的嘴唇立马失去颜色:“看来……”
突然赤眼紫貂跳到她眼前,晃着一个灰不溜秋之物:“但是陈姑娘看这是什么?”
陈轩璃一震,几乎夺过来瞧。纵使上面沾满泥垢,臭气熏天,还是认了出来,可不是沈聆霂的兽袋?
“犭英如?”她禁不住探视。昏暗的介子空间内躺着一只她完全不认识的动物,只是艰难张开眼皮,还很像犭英如的鹿眼。可是它的白毛已经烧得一根不剩,皮肤焦黑,四肢僵硬地摆着,流出了好多暗黄的脓水。陈轩璃使劲皱着眉头:“它死了?”
“没死,还有口气。”墨夕接过兽袋,重新给赤眼紫貂,小貂立刻奔着送到五禽堂去,现在已经有了解火毒的药,犭英如完全可以恢复过来。
“澄凤江找到的?”
“不是。”墨夕摇头,神情些许凝重,“靠着契约上犭英如精魂的感应,我们在水底淤泥里找到了这个兽袋,可那段流域早已离出澄凤江几千里远。沈师姐失踪都快两个月,它肯定是被急流冲刷下来的。好在犭英如是上古存留下来的异兽种,不是普通的妖,又属水,才能硬撑这么久……我要是能早点碰到花妖知道这个找它的方法就好了。”
“那霂姐姐……”
“等犭英如完全苏醒过来,小貂问它当时的情形,一切就都知道了。”墨夕安慰了她一番,随后跟赤眼紫貂一样,心里抱的希望变大,不觉明朗起来。
……………………
当日傍晚,墨夕本想把犭英如安置在五禽堂,可见其无人搭理,初时有点不平,但又见众人来来往往,无一空闲,也只好无奈换地方。又想留在苍云峰,那里清静,可想到大家说暂时不要让陆景、宋源寻等知道,当下就让他们好好给吴潇三人陪练,那就再换地。陈轩璃提议送到连霞峰山脚下去,恢复快,于是之后几日,他们和赤眼紫貂轮流去照看犭英如。
还是当日。墨夕安置完犭英如回苍云峰找陈轩晗,陈轩晗刚从屋中出来没多久,有些不满道:“墨夕,姐姐说刚才吴潇姐来找你,也想让你陪他们练练功……”
“我回绝了,我说你忙着。”陈轩璃咬了颗瓜子,娴熟地把皮剥掉,积攒了一小碟的瓜子肉全倒进嘴里。陈轩晗无奈地看着她,摊摊手。
墨夕顿时也不满起来:“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你替我做主?何况我也不忙。”谁都知道,这次登天试连赤眼紫貂都被委托了一个巡视的任务,陈轩晗亦要待客,除了应试的弟子和陈轩璃外,只有墨夕没被委派任何任务,因为钟复恒让她好好练功。
陈轩璃本不解她为何这个反应,但是看墨夕生气了,同以往的生气似乎不太一样,咀嚼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墨夕见她露出小心翼翼之色,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忽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算了,明日一早我自己去找吴总师解释吧,正好我也想领教一下他们的本领的。”说着也坐下来,颇尴尬地和陈轩晗对视着。
陈轩璃埋着头剥瓜子,半晌才抬头道:“墨夕,我以为你和晗儿在一起,咱们就是一道的了,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所以就帮你做决定。”她语气颇弱,说完又低下头,似是闷闷不乐:“而且,我也不想你那么忙,吴潇要你陪练,我的望天剑诀也等着你指点呢。”
墨夕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看着陈轩晗,陈轩晗仍是苦笑摊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她就这个性子,小时候以为我是她小跟班,要我什么都听她的,我可反抗了好久。”
“是么。”墨夕忽然觉得好笑,又忽然笑不出来,歪着头疑惑道,“你也是明理的人,难道这层道理都说不清?”
“谁没说过?我保证我说了不下一百遍,阿景哥哥和袁澈也快磨破嘴皮子,爹娘就差打她了。也只有霂姐姐来了跟她说一句,她好歹才放过我几回;沈叔叔和孟姨母来了,她自然不敢造次。可他们走得早,从前霂姐姐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她有时就还会犯,有几次我不能不顺着她,不然她又会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总之什么方法都用了,这观念也没能真改,否则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轩晗摇摇头,接着意味深长地笑笑:“但我总觉得,如今你说,她兴许听得进去,可能比霂姐姐的话还灵些。”
“为什么啊?”
陈轩晗想了想:“你与我父母无关,本事又大。”
墨夕初时不解,心想照这层关系,那陈轩璃怎么不听袁澈的话?这时她见陈轩晗自嘲笑着,隐隐透出几分凄然,不禁心下一动。叹叹气,也不去过多纠结,只对陈轩璃道:“陈姑娘,我也不气你替我拿主意,反正以后就不要这样自作主张了吧。”
陈轩璃抬头,困惑地望着她。墨夕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决定都是要自己做的,否则你想想,要是我都要陈姑娘听我的,不听就闹,逼到你听为止,你怕不是要把我骂千八百回。”
“你?你要我听你什么?”
墨夕愣了一下,没想到陈轩璃顺水推舟来了这么一句,神态还挺认真。她忽而想起今日去龙首峰销假时,遇到陈远闻和杜若正在说事,于是便打算提起来,也存心要挫挫她从前的锋芒,算是给陈轩晗讨口气吧:“今日我听到陈峰主和杜前辈正讨论怎么在登天试安排你,省得你到处乱跑,又闹出事来。他们随口问了我,我就提议,既然杜前辈是总判师,主要任务就是管对手分组,还有些时间看着你,这七天就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她身边,一步也不许走。陈姑娘你看,我这么替你编排,你会乐意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没有从陈轩璃口中说出来。见陈轩璃仿佛陷入沉思,墨夕再次怔了,回头看向陈轩晗,陈轩晗只是疑惑。
“不会吧?她真的转性了?”
“不清楚,往日姐姐是喜欢娘多关注她些,可也不喜欢有人看着她,更何况一步都不许走,她怎么受得了。”陈轩晗又问,“这个决定是爹娘下的?”
墨夕点点头,她只是意识到自己的比方没有打对。这时,两人见陈轩璃神奇地展颜道:“墨夕,你要说的道理我大概懂了,以后我不自主张就是。不过你的这个决定,我听。只是怎么说也给我几个自由的时辰,我不惹事就是了,不过分吧?”
“……啊?”墨夕一头雾水,她在说什么?
“不走就不走,我有了理由,也省得有麻烦再来找我。”陈轩璃伸了个懒腰,明媚地笑道,“吃多了,我去消消食。……哦对了,爹娘托我告诉你们,婚期将近,你们快些收拾,好把东西都安置了。”
说着便走了。
“麻烦……”墨夕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是破林子的事……”
搞半天,自己是给陈轩璃想了个借口。她既然不好离开杜若身边,那个营救的任务便有了理由不参与。当然,到时候蜉蝣大仙究竟怎么决定,能否给陈轩璃转圜的余地,还是个未知数。
“墨夕,我刚才说的你在听吗?”
“……什么?”
陈轩晗奇怪地看着她,刮了下她鼻子:“你在想什么?我说我的东西已经差不多整好了,你呢?”
“这么快?那我也得赶紧了,我现在就去整。”
“不用太急。”
“没关系,到时候万一登天试上要我帮个忙,我就没这个工夫了!”墨夕匆匆要跑下山,这时又跑回来,冲陈轩晗笑道,“你等着,到时候我有礼物送给你!”
“肯定先不告诉我是什么。”
“那当然。”墨夕嘻嘻一笑,“不过先给个提示,等咱们成亲之后,你得靠着它才能跟我一块儿出行呢!”
陈轩晗早猜到了,本想直接戳破,墨夕早就跟他说再见跑下山了,只留一阵余风。
夜幕刚刚降临,没什么风。天热,有几声闷雷,陈轩晗看不见墨夕的身影了,就心满意足地回书房去,想到墨夕早就规划好的行程,想到自己也可以去东海走一趟,陈轩晗就充满了期待。书房灯光亮起,窗纸映出读医书的身影,在闷雷中也显得静谧非常。
只是好久不见下雨,只响雷,偶尔觉得怪闷的。
……………………
当柳素安回来,看到墨夕翻箱倒柜,竟然摊了一床东西,直接“哇”了一声傻在门口。
“墨夕,我以为你最省事,原来东西这么多啊。”
她张着嘴看了一圈,接着就冒了星星眼扑过去:“啊!好多宝物!”恨不得吃了它们似的:“青龙木草,寒冰雾蚣!……还有麒麟果、仙蟾叶、达摩枝……都是很好的药材啊墨夕!啊啊啊啊啊你居然还有雪莲仙!!!这个祖宗可贵了,黄家庄半两就要卖一千两银子,它炼成丹药提升修为的本领比山下的笋还好,而且能清热解毒,解火毒的最大功臣就是它!我自己就一株,上次用掉了真是心疼死……你卖给我吧,看在咱们的关系上我求你打个折,我分期付给你行不行?”
柳素安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眼睛从没离开过床上的宝物,就差垂涎三尺了。墨夕看了就想笑,却板起脸来:“卖给你?这些宝物没少让我摔跟头,哪一个没烧我的血汗,哪能说卖就卖呢?”
“求你啦!”柳素安“好墨夕、好墨夕”地喊着,墨夕憋着笑,然后见她捂起眼睛,“你既然不卖,那快点收拾,别来引诱我。”
墨夕终于笑出声来:“素安,我收拾好了,你快睁眼。”
柳素安坚决不,好容易被墨夕哄着睁开眼了,正见她刚才看中的奇花异草,一骨碌被墨夕收拢在空中递给她。
“逗你玩呢!”墨夕笑出了眼泪,“我哪能卖给你,都是送你的!还有其他的一些花草你也收了去,有些我连名都忘了,但交给你就不屈才了。”
“真的?”柳素安揉揉眼睛,只觉不可置信,“可是,你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一问,才知道墨夕要搬到苍云峰去,这里的物事自然要收拾好,这些药物也早就想交给柳素安。柳素安喜一阵伤感一阵:“吓死我了,这阵仗我还以为你又要走了。”
“我柜子里的不多,锦袋里的多一点,反正收拾了就一起,正好腾腾空间,有些我用不着,还是给有用处的人好。”随后又将法宝一件件整理出来,什么卷轴典籍啦,什么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啦,什么护腕、甲胄啦,丝绸棉布等修士用的布料啦,五光十色的矿石啦……床上简直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摆都摆不下,声音丁零咣啷的,把柳素安晃得头晕。
“娘啊……你该不会把蜃兽的宫殿搬来了吧?”
墨夕忽然呸了一声:“不要乱开玩笑。”
“好吧……我是没想到你有这么个宝库。这么多东西,难道你一个都不留?”
“不是,我找的那些矿石要留着。”墨夕神秘地轻声道,“给晗儿打一把剑,你先不要说出去。”
“哈哈,好。”
“素安,这个护腕是彩蛛丝织的,看着冰软其实刀枪不入呢,也送你吧。……你再挑挑你有什么想要的。”
“好~”
“这个卷轴叫《小窗画记》,作者不知道是谁,我只觉得里头的画好看,留给韫贞好了。等我找找,正好还有一卷《凤舞帖》,给你吧。”
“墨夕,这破书是什么?”
“是我在鹤阳市集上淘到的一本残缺的炼器谱,封面没了,本来想空了学,师父说是盗版的,可我看了一下,虽然用的炼器材料都很寻常,像什么目芽砂、神狼晶、云腾石……可炼器的步骤细致严密,似乎不错,明天找龙渊池的弟子问问看。”
“这歪歪扭扭的符号,这是符箓吗?”
“啊对,也是鹤阳淘来的,跟咱们的符术不一样,观摩观摩别家路子,现在我也不需要啦。”
“那给夏阕好了,这货估计有用。”
“好。诶,这对天牛锤要不给小师姐?还有坛葡萄酒,凤阳的特产,还给俞师姐一坛吧……刘师姐主炼丹,这个琉璃面罩给她,省得烟熏火燎的……”
“墨夕,你还有没用的饭票啊?醉晨楼……洵州的?”
“是九庭的江姑娘送我的,说是可以抵好多钱,你要吗?我跟你说,那家的锅包肉、四喜丸子最好吃,还有芥末鸭掌、松仁小肚、干煎黄花鱼、肉丁脆皮蛋、绣球燕菜都不错……”说到此,又将洵州其他好吃的小店,和其他地方的美食一并介绍给柳素安,完了叮嘱她以后一定不要错过。
“乖乖呀墨夕,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吃,还以为你清心寡欲呢。”
“这不冲突呀。可能跟练《南星阁玉书》也有关系吧。”墨夕提起这茬,由不得柳素安不追问,只好简单解释道,“其实《南星阁玉书》的运气方法与我们的运气是相反的,咱们现在注重静心消杂念,而那本秘籍却要你调动五感、七情、六欲,没有便罢,若有,绝不能克制着。我最明显的感觉就是饿了。”
说着两人便笑起来。这个当儿田韫贞回来了,听她们笑声便好奇地问笑什么,墨夕又说了一遍,然后招呼着田韫贞过来,取走些有用的物事。田韫贞看了半刻,只要了那本《小窗画记》,其他的法宝并用不上。
……………………
这时,她隐约瞧见众多物事底下露出的一截花纹:“这是什么?”引得柳素安也过来,便觉十分好奇。
墨夕只觉好笑:“果然是眼花了。那是我的手帕啊,晚上我不是都当枕巾用的吗?”
两人抽出来,果然是那幅熟悉的山水,竟没认出来,也顿觉好笑。柳素安眼珠一转,忽然道:“墨夕,不如这也给了我吧?你要去峰顶了,留个贴身物事给我做纪念呗!”
墨夕这回急了:“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有它不行!这幅山水是我照着母亲的画绣的,我还留着思念母亲呢。”
这回轮到柳素安哈哈大笑:“我也逗你玩呢墨夕!这帕子对你什么意义,我们能不知道?”接着无聊摊开这帕子,直感叹绣得真好,改日也要请教墨夕的绣工。
“好了,还给墨夕吧。”田韫贞说道。柳素安本要还,可正因偶然间多看了几眼,又新鲜地感叹起来:“诶,韫贞你快看,这是什么?我天天看墨夕枕着它睡觉,才发现从前都没注意这画的奇特之处。”
墨夕以为她指的是那座突兀的小山,也不由看去,并无解释。田韫贞亦无话,那座上次教中人追杀逃跑天之子经过的山包,被舒怀谦解开外在幻术后,露出了同画上一样的光秃秃的黑乎乎的真面目,修士们经过都看见过,只是没怎么在意罢了。
墨夕正不知怎么解释,柳素安却说的不是这个:“墨夕,我还以为金线是绣上去的,原来是布上本来就镶着的呀!”
田韫贞应柳素安招呼凑过去看,又看了眼墨夕,然后笑道:“是柳师姐你眼拙,我早看出来了。墨夕会挑布,就像市面上卖的洒金纸一样,这布自带金丝。山水本无须金线,可在这里却显得正好,一轮红日之下金光普照,更显明朗。”
“是嘛,这布摸着廉价,但其实是不是很贵啊?我就说墨夕装穷,你家肯定是隐藏的富人!”柳素安拿近些再拿远些,觉得田韫贞说的有点道理,又觉得有丝别扭,毕竟那金线像是横亘千里,埋在山水图画之下,空白处东一截西一截,毫无章法。她越看越是好奇,想知道图案遮盖下究竟是什么样貌。
墨夕不知所措地想要回来,又唯恐柳素安起疑。这时田韫贞看到床头上露出的一角红布,顿时道:“柳师姐,你不是要看绣工吗?这里有墨夕绣的仙鹤!”
柳素安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撇下手绢就来了。见那祥云之上,两只红顶仙鹤自在歇憩,又似展翅欲飞,实在是栩栩如生。她正赞不绝口,而田韫贞方注意到底布是鲜红丝绸:“墨夕,你在做婚衣?”
墨夕点点头,本十分期待,不知道哪个图案好看,想都绣好了让她们一起挑一挑。可看到田韫贞似十分沉默,自己也不由得落寞下去。反而是柳素安最激动,她今天晚上算是参观了百宝箱、博物馆了,眼下又看到床被下还叠着几匹绸缎,“牡丹、海棠、金鱼、荷花、蝴蝶、比翼鸟……还有石榴、佛手呀?”说到此却是捂嘴偷笑。
她一笑,墨夕便不好意思起来。佛手、石榴乃寓意多子多孙,说到男女之事,她还是有些腼腆。但柳素安先时是玩笑,笑完便逐渐认真:“墨夕,也容我多问一句,陈公子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
“算开始了吧,前些日子我教他打坐。”
“那看来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还遥遥无期呢。”
墨夕不解:“为什么?”
“果然,你知道再多,双修之法是盲区啊。”柳素安盘腿坐到自己床上,用医修的态势一句句说道起来:“修道之士,无论男女,两情相愿之时通过结合双修,可促进周天循环,加速修炼,此乃好事。可有个前提,二者修为绝不可相差过大,否则容易沦为采补。采补之乱,无论怎样,低修为者往往会大受折损,甚至……哎,虽然你不过修炼三年,但你的修为我们都清楚,陈公子一时三刻如何赶得上?你可不是得等他?”
“这些我们知道。”墨夕也坐下来,要跟她好好讨论,这时田韫贞问了一句:“难道三年便相差许多吗?”
“我说的是墨夕,若是普通修士那还好。因为墨夕修炼得快啊,她的修为比我都高出不知多少了,而陈公子现在就相当于凡人之躯。你看从没有修士和凡人结为爱侣,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体质已经大不一样,情动之时精气神一周转,双修之事又极为私密,牵连本心,两者要是不对等,就易生心魔。”
“心魔!”田韫贞如同大震,脸上都没了血色。柳素安忽一惊,悔不该跟她说这些,不知不觉将手中刺绣绞得皱巴巴。墨夕见二人神色有异:“你们怎么了?”
田韫贞忙道:“没什么……柳师姐,可我听说修道之法千千万万,双修亦是如此,当可调节才是,譬如高修为者可借助双修,将自身极少量功力快速渡入低修为者体内,低修为者可借此更快地学习新功法,高修为者因极少量落差,反也促进加速修炼,这是否算两全呢?若不然,照你所说,低修为者与高修为者两厢情愿,修士与凡人有意,真不能在一起吗?”
柳素安犯了难:“高修为者借助双修给低修为者渡功力……”
“这算不算旁门左道?”
“啊?”柳素安本还没想明白,又给田韫贞问糊涂了,只好道:“其实从理论上来看,很多方法都是通的,可实践起来或许又是另一回事。哎呀,我也没试过,不好说。但反正我也只听我师父讲,修士若要双修,还是找实力相当的最方便。”
“实践起来,另一回事吗……”田韫贞喃喃自语,若有深思。墨夕看着她,越发奇怪:“韫贞,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还不是因为你们起的话头,我也了解一些,难道问不得?”田韫贞保持自然的聊天状态,也学柳素安调笑墨夕的样子,这时继续反问:“那墨夕,刚才我说的你怎么看?”
“素安说的也没错,但好在晗儿资质高,我亦没有你们说的厉害。若真有问题,等也好,别的办法也好,我们都有信心解决。至于你刚刚讲的……”墨夕思索了一会儿,非常诚恳地说道:“韫贞,我一开始修炼时,也只关心功法高低,现在却明白,一切都在修心。”
“修心?”
“是的,修心才是修炼之根本,当今修行之法快速,修士们易急功近利,患得患失,心长戚戚。如此,才多有走火入魔之事。素安刚刚也说了,双修乃牵连本心之修炼法,你若心中不宁、不信、不安、不平、不愿,那就算两人修为相当,也不会有好处。”
“诶,墨夕说的我赞同!”柳素安深以为然地笑笑,见田韫贞还是满怀心事,生怕墨夕再追问,赶紧转移话题:“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来挑图案吧!”
……………………
田韫贞本只回来取画卷,还有晚课,但也帮墨夕挑选婚衣图案好久,三人有说有笑,气氛晏然。她走后,柳素安同墨夕收拾东西,一直到夜深,终于完毕。墨夕看着几乎腾空的锦袋,心里充实得很,再看那空荡荡的柜子,已留不下什么了,稍微发了一会儿愣。
床头的碧玉牌仍然压在被褥底下,墨夕看了看,浅浅笑笑,还是放了回去。
闷雷终于打完,下起了雨,但很小。柳素安嫌弃了一声这雨真不爽快,随后又很快睡熟了过去。
房中归于安静。
……………………
连霞峰,舒怀谦住处门口,内里烛火幽幽。
田韫贞停住脚步,手中的画卷已浸了汗。她不由摊开来,那是她上次绘的刘家村之景,深夜圆月,桂树之下,小屋温馨,极阴之火一点,烛影摇红。
后来,这幅和师徒俩共同绘的另外三幅成了一套,此幅算作其三。其一乃云梦之山、姑射仙洞之景,朝时彤云密布,暮时霖雨绵绵,山上百鸟和鸣,山下正盼久旱逢露;其二为桃垣一角仿景,城墙高耸如云,桃花乱落如红雨,远处石冢若隐若现;其四为牡丹簇拥之富丽之居,华清一池,芙蓉纱帐,氤氲朦胧。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她默默念着,想起师父所说“此四者难并,我们却有”,不由恍惚。又想起适才和墨夕、柳素安讨论的话,她似仍不明了。
“师父,那个方法,真的可以吗?为什么我的进展也只如此,有时总感觉不增反慢……”
是心的问题吗?
“或许,应该选择相信。”
田韫贞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叩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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