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台上的戏也得继续

(110)辛巳年四月二十七|昼|

望天教昨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众人一大清早便有了谈资。

“有命案?!”

“没死人呢!”

“九庭的一个重灵怎么不见了?”

“出去了好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墨夕好像也出门了,又见不到了。”

“……”

直到有应试者跳上擂台,铜锣声响起,众人才想起这是登天试第三日,今天才是开始逐渐走向白热化阶段的一天。

来时泱泱二百个应试者,前两日就筛掉了四分之三,今日五十个人,除掉江霜白算作弃权,有一人轮空之外,统共二十四场比试。擂台也撤掉了一半,只剩甲子至戊辰,但整个无极台好像宽阔了不少。

吴潇从恍惚中打起精神,草草整理了仪容,从山脚匆匆赶到戊辰台。昨日抽签抽到的是五号签,所以她第一轮就要上,当下只能先补充下干粮。然而先时忙着找玉,竟没发现粮袋空了。

她记得这个擂台的判师,见对手还没来就跑到棚子下:“袁澈,借我点桔红糕吃,打完了还你!”一打照面,不是袁澈,而是一个健硕的高个头女子,正在倒水:“袁澈早上临时要我替他一下,不在。”

这是小师姐的师父郑天杨,面相神似画上的观世音,额头和眉毛像男人,眼睛和鼻子像女人,因嘴角总是上提,显得更加温柔可亲。她挺着高挑细长的脖子朝自己走来,如同端庄自信的大白鹅。吴潇对她总有几分恭敬,接过水:“多谢。”

又一盒桔红糕递到她跟前,郑天杨的眼睛很慈善:“弯弯从墨夕那儿学的,但没她做得精致,你凑合就着水填肚子吧。”

吴潇看着那糊成一坨的糕点,嘴角抽了一下,笑出声:“没事,谢了。”

“还是外面吃去,进棚子,别人还以为你跟我套近乎。”郑天杨好心提醒她,“你的脸是蜡色,凌云宗的古丹麟不好对付,你可要小心啦。”

吴潇说了句“习惯了”,然后灰溜溜地钻出棚子,混入人群中飞快地进食,不知不觉又出了神。直到郑天杨和助手弟子在擂台上叫她,她才反应过来,发现周围的看客和台上苗条的女子都奇怪地看着她。

“是你啊?怎么都不应声的呢?”

“吴总师,你没事吧?”

水没喝完,东西也没吃完。吴潇叹口气,摇摇头:“没事。”随手交给旁边那个提醒她的周倩芝,跳上擂台。

“这么点破事,也值得纠结。”她在心里努力暗示自己,然后摆好架势,等着凌云宗的古丹麟发动攻势。

正如郑天杨所说,她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没多少胜算。吴潇感觉自己打了很久,而且打得很累。她努力回想着罗星交给他们的情报,那古丹麟有什么拿手绝招,是否擅长使计……但好像跟别人的搞混了。唯二能够确定的信息,是这人擎着一顶绿油油的荷叶,她又着一身粉色衣衫,这种鲜妍的装扮凌云宗人才有,就喜欢给擂台增加诗情画意;还有此人属性为风,自己的木属性还算克了人家。

她半晌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取出大刀,只是一味闪避,而且已经快被逼到擂台边缘。

“吴潇!你魂被吃啦?”

擂台下不知道谁在骂她。吴潇“啧”了一声,很不耐烦。

“在干什么啊!”吴潇也很想骂自己,“就那么点事,居然打扰到我参加登天试。”

参加登天试的机会可是自己要来的,说难听点,兴许还算占了人家的名额,就这么草率地结束?

那不行,就算输,也得好好打一场输才对。

况且也不见得一定就输了。

脚已经滑到擂台边,看客惊呼的声音已经充斥了吴潇的耳朵。这么一堆嘈杂填满耳朵,反而暂时掩盖了杂念。吴潇长长地呼一口气,脚下灵气牢牢吸附住擂台边缘,身子往后一仰,躲过荷叶冲来的大风;一侧,又躲过。

灵气依旧牢牢吸附,让吴潇像个陀螺绕着擂台旋转。那古丹麟已然胜券在握,即将最后一次将荷叶招呼来,忽而台下看客瞄到吴潇指尖夹着的金针,大喊“小心!”

那古丹麟也是个细心的,清楚贺喜格败北的原因,果然下意识开始防御。

可那金针没有攻击。等她移开手,发现吴潇不知何时已回到擂台中间。

虽然脸色还是那样,但明显长了精神气,眼神也亮堂了。

“针,不是只用来刺杀和封锁穴道。”吴潇将自己身上的金针旋到合适的位置,然后一把拔出,“也可以疏通脉络。”

她扎自己,就是为了能再专注和清醒一些。吴潇也非常感谢刚才台下大喊的看客误导了古丹麟,她的好胜心已经重新燃烧,嘴角又自负地上扬起来。

古丹麟错失了赢的最好的机会,懊恼地咬住下唇,恨恨地在空中捶了一拳。如今看到吴潇挑衅的模样,更咽不下这口气,一下子失了冷静,再次发动猛烈的攻势。

“这就好办!”

吴潇笑了,她想起了从前被折腾到急躁的小妖,就是对面这个样子,那后果就是继续被他们三人折腾着玩。她开始故技重施,先躲一阵子,好好观察这个古丹麟是怎么打的,看明白了,总能发现突破处。相比第一场,这一场自然要躲得累些,除了因为她本身疲累,更因为古丹麟的速度明显优于贺喜格,加上凌云宗的“自封步法”如同鬼魅一般,古丹麟时不时便闪到自己背后,让吴潇惊出一身又一身冷汗。

“这步法果然厉害!”吴潇不由感叹。她知道这步法用作防御时会更厉害,除了本门人,至今没有外人摸透自封步法的规律,她也完全没有头绪。这神出鬼没的幽灵风格,果然是凌云宗的调调。

吴潇依然屏息凝神地观察着疾驰如风步法,察觉周围已经风乍起,不时有树叶刮过擂台,再则古丹麟的速度时快时慢,一会儿直线行一会儿蛇行,不时用荷叶制造更大的风,有意扰乱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地跟随那步法的节奏躲闪,还是找不到任何规律,背上又受了古丹麟出其不意的两击。

还好吴潇结防护障还算及时,她受得住,此刻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

“还是没头绪。”吴潇皱了皱眉头,她也越来越累了。

没办法,她打算用“傻瓜”办法,以乱治乱——对方来乱的,她也来乱的。她的手已经有了掐诀的趋势,口诀还剩最后一个字。当她感觉古丹麟又要闪到自己身后来、离自己还不到一丈时,“嚓嚓嚓”几声,只见古丹麟身前两尺处凭空升起密密麻麻的箭状木刺,呈一个圆状包围了她。

因为吴潇不能肯定她下一步会从什么方向闪过来,只好四面八方都下了木刺攻击。这个法子跟沈郁的万仞剑阵是一个路子,但是实在要耗去太多灵气,吴潇用大刀撑住自己,赶紧深呼吸了几下。那古丹麟脸色大变,她反应很快,轻盈地向前越过木刺;可同时也因为没能收回惯性,慌乱中还是被木刺划伤了脚踝,见了血的她眼中闪过一片红,很快露出慌张神色。

再反应过来时,换成吴潇闪到自己身后,背后冷冰冰的刀正朝自己脖子砍来,她连忙用荷叶柄去挡。大风扑在吴潇脸上,她立刻后退,马上出刀。

接下来是一阵刀法相击。古丹麟对这套刀法很是陌生,只觉除了吴潇呼吸有些沉重之外,刀的轻重缓急都被拿捏得很好。台下有人半确定地认了出来:“咦,这好像是‘枭鸣刀法’?”

“啥?枭鸣刀不是咱九庭的刀法吗?她一望天教弟子咋会?”

“不知道。但她正在用的好像就是‘枭羽沉舟’……”

吴潇正凌空一松手,刀面翻转着向古丹麟头上落下去。那刀面闪着银色的光,白白净净,乍一看轻盈单薄,真如羽翼从空中飞下一般。古丹麟觉得对方真是小看了她,荷叶不过一举,风便可将刀拍打至别处。

可谁料吴潇落得比刀快,一脚踢在刀面,借力将刀踏至其身后,随后牢牢握住,再次向她脖子砍来。

“又来?”古丹麟很想笑,也再次用荷叶抵挡。“不对!”

她觉得吴潇不会那么傻,重复一次不成功的攻击,难道是佯攻?

可是刀离脖子已经不远了,那样巨大的惯性不像是当下的吴潇能够收得回来的。古丹麟咬牙一赌,也重复防御。虽然因为犹豫,荷叶挥出的风小了很多,但还是勉强抵去了攻击。

“你是不是蠢?”古丹麟庆幸不已,顿时傲慢得都不想回头。却听吴潇也骂她:“蠢的是你。”

她瞪大眼睛,立刻转身,同时戒备地结起“风屏”防护障。可防护障还没来得及截成,刀面已经翻滚着在她身前划下。胸口、肚皮、腿,一下子都冒出血,最后砸在脚背,沉重得让她失去了感觉。

“怎么回事?”古丹麟捂住伤口,这才看到咬着牙用双手中的灵气操控着刀的吴潇。原来“枭羽沉舟”还没结束,但这次不完全是靠吴潇发动。荷叶挥出的风不大,没能将刀吹出多远,吴潇又用自己的灵气将刀推回,两个相反的力一交错,反而让刀贴近自己再次旋转起来,她大意地一转身,便着了道。

古丹麟汇聚灵气,要将刀踢开。吴潇用灵气一操控,刀呈柄在下刀尖在上的姿势竖起来,往古丹麟肩上砍。古丹麟本就受了伤,无奈再挡,此次相击的力让她不由往后倒去,她用手去撑,哪知擂台上又一根木刺突然升起,正对她手心。

古丹麟的身形在看客们的惊呼声中定格住。木刺全部伸长,已经缠绕住了她的身体,而她原本要去支撑的手心离那木刺只有一寸。

她像一个被木头包围的果子,额头上的汗滴在擂台上。

“我赢了!”吴潇抹了一把鼻子下方的汗,板上钉钉地说道。郑天杨搬来一炷香,这种僵持的局面,如果古丹麟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挣脱木刺,她就输了。

香正在以吴潇眼中很慢、古丹麟眼中很快的速度缩短下去。看客们捏着拳头,盯着香数数。

“不行……!”古丹麟流露出天大的不甘,死死咬着唇,用灵气挣脱木刺。

吴潇听到了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发觉古丹麟的眼睛正在发红。她不由正色,打算再加一把力。

台下有人喊:“别动啦,都伤成这样了。”

又有人喊:“你要干什么?小心点!”

“小心?”吴潇皱了皱眉,防备地看了眼后背。而这时古丹麟怔了一下,依然保持死死坚持的表情,但动作上却是放弃了挣扎。

“你赢了。”古丹麟的脸色似乎很痛苦,但好像被她收敛了进去。吴潇眯了眯眼,她根本没有伤古丹麟很重。

“香还没烧完。”

“我都认输了,放我下去!”古丹麟瞪着眼睛。郑天杨便宣布比试结束,吴潇即刻将木刺全部撤去。古丹麟头也不回地跳到擂台下,有凌云宗的同门来搀扶她,五禽堂的弟子问需不需要疗伤,但他们已经很快离开。

……………………

古丹麟闯进一个洞府,隔去大量喧嚣。身后几个修士已经没了好脸色。

“早知你这么冲动,就不该让你参加登天试!”

古丹麟不甘心地拿着伤药和绷带给自己处理,然后马上调息:“不是没暴露吗。如果他们都有我这种掩护程度,早就不用再躲着藏着。”

那弟子对她的自满真是大开眼界。“也不知道刚才差点爆发的是谁。行了,今日你就回去,反正你现在也清楚自己的实力,我怕你好不容易扼制的气息又被别的门派察觉。”

“走就走,反正墨夕也不在。”古丹麟调完息,还是遏制不住地越来越愤怒,“是啊,这个水平,连刚才那人都打不过,怎么找墨夕报仇!”

身后一人听闻此话,忽然道:“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凭什么?”

“好不容易改头换面,拜入凌云宗下,你又想回到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

“可是,魏衷是死在他们手上!”古丹麟握紧拳头,眼圈外泛出泪花,“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那两个弟子看了看她,相顾无言。

……………………

吴潇松懈下来,顿时疲劳侵袭了她全身。她也跳下擂台,先时那周倩芝把水和桔红糕还给她,一面祝贺,一面又好奇地问:“吴总师,他们说你的刀法是九庭的诶,好新奇啊,你怎么会?”

吴潇忍不住喷水,问她:“我师父谁?”

“杜前辈。”周倩芝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对,杜前辈是九庭弟子……我好傻哟。”

吴潇喝着水,这时发觉有几个目光一直向她看,是几个九庭弟子。

那几个人看着她说话,但没有走过来。

“真的是枭鸣刀吗?怎么跟江师妹使的不一样?”

“其实还有配套的一套,叫‘鸠吟’,江师妹使双刀,两套可以同时用。她使的是单刀,不知道会不会‘鸠吟’。”

“枭鸣、鸠吟……不会是那个大徒弟创的吧?叫方什么来着?”

吴潇顿时停下脚步。

方书蕙。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她背上又冒了一阵寒。她忽然想起,这刀法虽是杜若指点,但好像杜若从来没说过是谁创的,她以前一直以为是能够使得出神入化的沈聆霂的娘。

那边九庭弟子却没说下去。这时有旁的散修问他们:“所以吴潇是你们九庭的吗?”

又来了,昨日赤鹏峰,今日九庭。吴潇翻了个白眼。

“不是,是望天教苍云峰的,她师父以前是我们九庭的。”

“这样啊,我说她怎么从来没用过望天教的功夫,感觉也不像是望天教弟子。”

吴潇又停下脚步,身后的周倩芝一头撞在她背上。

“吴总师,你怎么又停啦?”

吴潇让她看比试去,跟着她干嘛。

“哦哦。”周倩芝云里雾里地走了,其实她也有很多好奇的想问。

吴潇感觉被提醒了,同时也受到了讽刺。

她还不想马上回苍云峰去,随意地在擂台间游走,视线不知不觉被一场擂台上的火法吸引。

那火法看似没有任何收敛,一条呼啸的火龙正追着一人,那人身上全是火星子,逃如鼠窜,咿咿呀呀地乱叫。但仔细一听,那散修却是因为极度兴奋而大叫,口中喊的乃是“厉害”“刺激”这样的词。

忽然火龙一连分成九条,化作囚牛、睚眦、嘲风等不同形态,嘶吼着将那散修团团包围,嘴中、翅膀等分别涌出稍暗一些的火来。不时有星子溅到擂台外,整个擂台不仅焦黑,还有摇摇欲坠之势。看客都躲得很远,但又翘着脑袋想要把每一时刻都看清。

吴潇想起这种擂台用的是沉在海底的蓝脂木,好多火属性修士都测试过,不会有什么巨大的损伤。然而这火显然不同凡响,猛烈的攻势中不乏冷静和沉稳,其中灵气的凝结之法必然是与众不同。

能把一法术使到这种强度的人,完全可以免学好多本事,还何须什么复杂的剑法刀法?吴潇感叹一声,但没过多久,她领会到了娄青遥的“全面”。凌空突然插下一把凤翅镏金镋,气焰震荡四方,打了逃窜的散修一个措手不及。

那散修瘫坐在地上,镋插在他两腿间。他呼一口气:“小子,我心服口服啦!”

擂台被刺中的地方裂开来,哗啦一声,整个擂台都倒塌了。

吴潇瞪大了眼睛,跟着人群往后退:“把擂台损坏,这也是登天试上少见的吧!”

“还好撤去的擂台我还没有拆掉,不然又要赶工了。”韩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吴潇旁边,感到非常庆幸。“干嘛,你怎么用那么奇怪的眼光看我啊?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自己出神。”

吴潇问:“这个台比试的是谁?”

“鼠来宝,娄青遥。”

“……”

“你来得晚了,其实那鼠来宝前期也很精彩,那遁地的法术,窜来窜去,恐怕连土属性的修士也比不上。”韩匀滔滔不绝地跟她解释着,“至于这娄青遥嘛,已经是大红人了,啧啧,这火法,大开大合,怀谦说比他的都厉害,可见修为已经很深厚,真是后生可畏啊!”

吴潇看了一眼倒塌的擂台和棚子,舒怀谦果然在同娄青遥说话。司徒江河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昨天申明和他对战,说他这辈子遇到的让他措手不及的火属性修士,除了那天杀的天之子,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了。”

她见平时笑眯眯的司徒江河说话变得正经,看来这娄青遥也是不容小觑。但此刻她也想走了,这时回过头看到韩匀和几个终乌山的弟子谈得火热,便提醒:“你怎么还不去换擂台?下一场马上开始了。”

“又没人叫我,有别的弟子呢,不去。”

“跟终乌山的很熟?”吴潇才听到他冒着几句外地话,也很讶异。

“我就是从骁原那片来的呀。”韩匀呵呵笑着,几个终乌山弟子也来与吴潇打招呼,吴潇客套了几句,后来便不再看比试,回了苍云峰。

不知道玉找到没有。

……………………

吴潇没想到袁澈就在亭子里坐着,问他难道找到玉了。

袁澈摇头,没有告诉她自己把判师的活交托给郑天杨,然后留在这儿,是不得不亲自守着陈轩璃,谨防玄淡、玄漠出其不意。他见吴潇精神很差,才想起她刚比试完:“结果如何?”

吴潇疲惫的眼睛出现喜色,袁澈也终于露出笑意:“真是恭喜,你快去休息吧。”

“还是找玉吧。”

“还剩几处地方,峰主、阿景和晗儿会找。”袁澈的眼神,让吴潇领会到的意思好像是“可能找不到”。他又正色道:“吴潇,今天是登天试第三天,进入明天比试的只有二十五人。你也知道,当今的修士界不同以往,高手多的是,能够进入前二十五的,实力也会越来越相近,比试也会越来越艰难,前三的决逐才刚刚开始。说白了,谁都有夺魁的潜质。”

吴潇看着袁澈认真的样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如同醍醐灌顶,也很意外。

“你今天既然赢了,后面无论能不能进,都要好好对待,绝对不能再出现今天的状态。”

“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袁澈顿了顿,只道:“总之,把比试放第一,留儿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吴潇点点头,听到“留儿的事”几个字时,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失落。

袁澈不由皱眉:“你有心事?不像你。”

吴潇也在亭中坐下,却什么都不想说。早上苍云峰估计又下雨了,台阶旁还有雨水混着青草的气息。

看着看着,她又出了神。比试一旦结束,她回到了早晨从山脚上来时缓不过来的状态。老实说,如果之前不是经过山下的同门提醒,她险些忘了今天一大早自己还有比试,全然因为昨天他们让她找玉。

倒不是因为找玉这件事本身,而是吴潇从来不知道陈轩璃是重灵,昨天才刚刚知道。她几乎可以猜着,因为望天教太大,找玉的人手不够,杜若才不得不将这个身份告诉她。

令她不理解的是,这事连袁澈和陆景也知道,杜若和陈远闻却没有告诉过她。

“你从前和怀谦太要好了,又难以藏住事……”

“阿景和源寻也很要好吧?”

“你们的关系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吴潇和杜若对视了一会儿,也没有因为这点纠缠不放,马上照着血纹白玉的画像,在山脚草丛里翻了一夜,连河都下去过了。

“这么点事。”她不想纠结,但的确受了影响。

和古丹麟比试完,台下修士闲聊的话又重放在耳边。

吴潇背靠在椅子上,突然问:“袁澈,我是不是挺外人的?”

这话袁澈始料未及:“到底怎么了?”

吴潇苦笑起来。

……………………

无极台的比试已经继续,新搬来的擂台也已经替换。

推着冯紫霄走的是林霏微和薛霁朗,一路过来,能够听到众人对于应试者们的谈论,其中不乏吴潇的。

“吴潇?”这个名字对于林霏微和薛霁朗来说很陌生,但听冯紫霄提了另外一个名字,便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是大师姐的孩子啊。”

冯紫霄让二人将轮椅划到人少处,回头对二人道:“给你们一个任务。”

二人不敢插科打诨:“师父讲。”

“朝首阳山那一带散布一个消息。”冯紫霄忖度了一会儿,“就说,方书蕙——不,说斗鸡混子房潜的女儿吴潇在登天试大放异彩,有前三潜质。你们也去赌场给吴潇下注,弄出点声势来。”

林、薛二人对视一眼:“散布消息是要引蛇出洞?”

“不错。让等在教外的弟子出手,你们视情况而定。这次不信不能斩草除根。”冯紫霄抬头,视线中有一番挣扎,随后变得冷漠。

……………………

苍云峰顶,亭子里的袁澈很意外:“何苦纠结这些。当初沈教主的夫人和杜前辈教你武法,沈教主想的,原本就是要你把两个门派的武法结合起来,你不也在做?”

“可我没有怎么在用。”

吴潇托着脸,这一想,又牵扯出往事,慢慢便想起六岁那年分界岭。六岁之前,她在九庭学习武艺,母亲因为做了背叛门派的事,一直被关着;六岁之后,母亲逃出,把她莫名其妙地带到望天教,托付给沈聆霂娘和杜若,然后就不见了。

后来她从杜若那里得知,母亲在路上死于妖魔之手,然后没别的了。

她挺恨母亲这些没有理由的行径,说回九庭就突然回九庭,说去望天教就突然去望天教,没跟她有任何解释,问就是“小孩子知道个啥”。她也恨那个素未谋面的爹,杀人凶手,缩头乌龟。

冯紫霄告诉她,方书蕙和不修正道的散修勾搭,散修杀害了九庭同门,方书蕙却掩护散修,可不是背叛门派?杜若和沈聆霂娘则告诉她,他们都有不能言明的苦衷。

“什么苦衷?”

沈聆霂娘没有直说:“你现在可能听不懂,等你练成功夫,长大了,我们再告诉你。”

“练什么功夫?”

沈郁走过来:“两个门派的功夫,你都要练。”

她看了沈郁一会儿,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人,一听他说话,就觉得他说的不会有错。但她那时候还是没有练,她还没有从方书蕙的死挣脱出来。直到时间长了,便进入了普通修士一般的生活,那个跟在沈郁身后的男孩舒怀谦跟她很能说得上话,两人时常切磋武艺,吴潇本领也强,很快没有了寄人篱下之感。

她拜了杜若为师,杜若教她的同时,陈远闻也不吝惜自己的武法,像对待陆景一样对自己倾囊相授。可是吴潇发现,她还是用刀顺手,她也说不清是什么理由。所以望天剑诀之类,都是藏着掖着的功夫,很少使用。以前不是没有弟子说她怎么不像个望天教人,吴潇只是没那么在意,何况教中许多事务也有她的影子,她清楚这是立足的根本。

只是到了今天,在擂台上,众人眼皮子下展现自己功夫,发现望天教的招式一个没用,这个见外的感觉便又格外强烈。

她便再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终究是个外人。

袁澈也道:“你这样想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何况你有心融合两派功法,这就足够。你可以想想柳素安,她也不是学的五禽堂的医药术,不也是望天教人?快别纠结。”

吴潇不置可否,喝了几杯茶,忽然还是豪爽地站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也对,不纠结!”

她进去陈轩璃房间,打算看一眼就回去好好休养一番。可没多久她就冲了出来:“袁澈!”

“怎么了?”袁澈吓得站起身。

“留儿,生了好多皱纹。”吴潇面如土色,“她在变老。”

……………………

冯紫霄已经回去了休息之所。有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轮椅,她便取出符箓看见了江霜白的魂魄。

“怎么样,是她吗?”

“还是没有确认。”江霜白魂魄摇摇头,眉头紧锁,“一个叫袁澈的人守在房间外,他发现了我,只收下了我的药,没让我进去探望。”

“这么灵敏?”

“我觉得,是刻意警觉,好像料到有魂魄会来似的。”江霜白魂魄很是怀疑,“因为我行动得很慢,没什么明显的阴风感。一般来讲,哪个修士会那么容易发现一个魂魄的存在?除非是早有准备和预料。那他为什么要预料呢?”

“一种可能,他怀疑对陈轩璃动手的,也许是你、青遥的魂魄或秋风的魂魄。”冯紫霄嘴角越发下拉,“还有一种可能,雾萦已经跟他们有联系,他也是知情者,不想让人看到陈轩璃的容貌。”

“一定是后面那种!”江霜白的魂魄毫不犹豫,越回想越肯定,“陈雾萦一向奇奇怪怪,整天满怀心事的样子,却总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原先我还无处怀疑,可直到和阿遥在龙渊池差点把陈轩璃认作她,才发现这一人一魂的身形很相似,跑步姿势也很像,于是一下子觉得,之前陈雾萦闹失踪也好,不情愿我们找她的身体也好,还有陈轩璃吃桃子吃坏脸,都是疑点。”

“当时在龙渊池,你们就应该确认,她当真没有向你们求救?看得见你们吗?”冯紫霄叹了一口气。江霜白魂魄也很无奈:“我现在何尝不那么想,可当时情况太紧急,她已经有生命危险。我们本来也想救她,可那样我们不是暴露了?也只好推倒架子引人来……”

江霜白魂魄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师父,你说到能不能看见我们,我还有个怀疑。去年年初霜白在铁陵救陈雾萦时,说有一个蒙面魂魄在追她。这个魂魄也是重灵,我怀疑这个重灵也在望天教。我跟霜白在散修的山峰上遇到过一个叫霍濂之的弟子,我那会儿就觉得他能看见我。而且很巧,他的师父,就是袁澈。”

冯紫霄原本觉得这一句句都还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证。可听到最后一句,她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

“望天教,重灵,袁澈……”她凝眉深思,又轻念着“陈远闻”“杜若”的名字,越来越想不通。“如果真的是,他们为什么不说?金字盟约已经有所改动,钟掌门还亲自按的手印,难道不知情?否则不是把自己逼到绝地么。”

“罢了,你不用再去看望陈轩璃,明日我去。”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