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五月十七｜晨｜东寰山

在墨夕的加速下，回去比来时更快。天还未亮，云马已火速到了望天教。

守山门的弟子不知晓她们出了什么任务，只好奇地盯着墨夕肩头的赤眼紫貂看。田韫贞又问了一遍袁澈是否回来，他们才回过神：“哦，对！袁总师早回来了，让我们跟墨姑娘说，他们先回苍云峰了。”

“这么快？多谢二位转告，我这就去苍云峰！”

刚归还云马，墨夕看见田韫贞苍白的脸，背部沁湿的大块血迹已经风干。

墨夕想说什么，终究咽了回去，只黯然道：“小貂，麻烦你跟着韫贞吧。”

“别慌，东西已找到，那位修士一定有救。”赤眼紫貂轻快地跳到田韫贞肩上，朝两个守山门弟子一行礼：“两位，在下是吴总师的召唤兽，跟着以前主人的时候也来过望天教的，貌似对你们有些印象，十多年前也还都是小朋友吧？……”

田韫贞没闲力气听它叙旧，御剑就走：“墨夕，我去抱朴阁找柳师姐，我们在那里等你。”

“嗯。”

……………………

看样子，袁澈已顺利取得槃木果实。然而魔界是外族异界，只怕比大漠更加凶险，不知他孤身前往有无大碍。

墨夕隐隐担忧着。当找到苍云峰顶见其安然无恙时，不由垂下身子松了一口气。

“袁澈大哥！我们拿到金雕骨髓了！”

话音一落，才发觉好几道目光朝她看来，墨夕一时愣住。

“……怎么这么多人？”

说多，却也不多。把目光从袁澈那儿移开，墨夕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半跪的老人。

“秦……秦大前辈？？”

灰蓝的夜幕下，冷清的亭子前正半跪着秦伯容，平日慈眉善目的老人老泪纵横。

墨夕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只见峰主陈远闻和秦仲宽正拉着秦伯容，一紧紧皱着眉，神色万分凝重；一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爆出，仿佛随时要发火。

老人面对的是陈轩璃，她站在石桌边，像受了惊吓一般，连嘴唇也没了血色。陈轩晗正扶着她，背后杜若脸色铁青阴沉。一旁李平诚看到墨夕后，连连摇着头。

剩下的只有袁澈师徒，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知该退该进。袁澈紧紧锁着眉，似是万般无奈，又似恨铁不成钢。

“这是怎么了……”

墨夕恍惚有了第二次来苍云峰顶的感觉。

瞬寂之时，陈轩晗出现在她身边，压着声音将她往山下拉：“墨夕，你不该来这儿，快跟我走！”

“我是来找袁澈大哥的呀！”她被陈轩晗拽着带了一段路，万不能明白秦伯容的样子：“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其实陈轩晗不说她也有预感，大约与那难弄的女孩有关。墨夕挣脱陈轩晗停下，陈轩晗只好微微喘着气懊恼道：“两位秦前辈来求雪青露水，可是姐姐不肯给。”

“求露水？等等！你说雪青露水是陈姑娘的？”墨夕惊讶地张大眼睛，全然没料到这二者有关。“可是袁澈大哥明明说……怎么会是她的呢？上次给她端的药，不曾有这个呀！”

“是她的。姐姐也和我一样，都吃两帖药。”陈轩晗解释着。“一帖是李爷爷开的，另一帖都是袁澈大哥遇到的海上来的奇特方子。姐姐吃的那帖包含了四季各样的冷露，既对经脉不畅又对性躁不安之症。她从三岁起一直用到现在，各药材都有储存，露水照要求都埋在山脚下。”

“原来是这样……”墨夕心思沉重。她对陈轩璃真是避之不及，每逢有事牵扯到她，必然麻烦十倍。

可这偏偏是她的东西。陈轩晗说袁澈师徒和秦仲宽已把其他药材都从鹤阳城带回来了，只剩露水。

时间不多，何况柳素安还得熬药，墨夕实在无法不心焦。

“到底是什么缘故，她不肯？”

“如果知道缘故，什么都好办了，可她只说不想给。”陈轩晗从未这样为难过。“其实秦大前辈昨晚就来向我求过，那时候姐姐不在，我本也想‘先斩后奏’，可在山脚下怎么也找不到露水，原来早被姐姐抢先转移了。今早袁澈大哥和霍公子也来问，爹娘和我也来劝，秦大前辈都要跪下了。”

“这该如何是好？”

墨夕头一阵痛，只知道回身向山上赶。

“别去！”陈轩晗拦她，“她一向对你奇怪，你要是回去了，指不定她又要做出些什么来……”

却没拦住。墨夕跑了一段路，远远就望见陈轩璃逃也似的在自己房门口挣扎，使劲扒着门，陈远闻正抓着她。她近乎惊恐地对秦伯容大喊：“你别跪我！就是磕头也没用！……爹，我做错了什么，你干嘛抓着我不放？”

“留儿！”陈远闻大喝着把她拎回秦伯容面前，让她跪下。“你究竟着了什么魔？你先把露水拿出来，即便不够，我托人再帮你外头寻去就是！”

陈轩璃死死抵着头：“我为什么要救他？”

“好，好，为什么？你就念在爹娘的情面上行吗？你裴师叔当初带回夏阕，托爹娘在他有困难时帮衬些，如今正是帮衬的时候！你就看在这个份上……”

“哪个裴师叔？你是说裴云岫吗？”陈轩璃抬起头，“那爹爹只是顾你师妹的所谓情谊，你也不是想救夏阕吧？”

“你！”陈远闻一怒，便是血涌上头，怒发冲冠，“混淆是非，一派胡言！”

“罢了！”秦仲宽满脸通红，一把拽起秦伯容一甩手便往回走：“陈峰主不必再劝，我就不信没有其他续命的法子！夏阕要是知道他大师父还要给一个小辈跪下，也决不肯接受这解药！”

杜若忙上前去劝说，袁澈也拦住秦氏兄弟道：“两位冷静一些！夏阕的毒难解，一时也没有其他方子，如何耽搁得？何况别的药已都找来了，别功亏一篑！”

说罢安抚着陈远闻，扶起陈轩璃。正待再劝，陈轩璃用力推开他：“你也来逼我！”

袁澈踉跄后退几步。陈轩璃望了望袁澈，又一眼看见霍濂之，向他走去。

“我还是不懂，我为什么要按你们说的做。莫非你懂？我可见到你的亲兄弟了，他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顾一切去鹤阳……”

“留儿！”袁澈挡在霍濂之面前，“我也求你，救救夏阕。”

“……”陈轩璃捂了捂头脑袋朝山下的方向退，充满疑虑地环视四周后，她扭头就走。“求的求，劝的劝，简直莫名其妙。我不待这里了，我要回龙首峰去！”

经过墨夕身边时，她与墨夕对视一眼，露出更为惶惑的神情。陈远闻和袁澈立刻追出去，杜若已抢先一点足跟上，下一刻如一堵墙堵在陈轩璃面前。

“你胡闹什么？”陈轩璃抬头看见冷冰冰一张脸。“龙首峰上什么都没了，你清醒点！”

陈轩璃一个激灵，如醍醐灌顶般微微张嘴，恍然变得滞笨，一动不动盯着杜若。

杜若突然提起她，又往山下飞去。

“阿娘！”陈轩晗顿时惊慌地追去，生怕母亲又做出上次失手的事，墨夕跟在他身后。几人已感知到一股不小的力量，顿时都道声“不好”。

母女俩走得也不远。等他们到时，那股力量刚好消失，只剩陈轩璃撑着身子跪倒在地，剧烈颤抖的肩膀带着双手紧紧划过坚硬的土地。她面容扭曲，冷汗涔涔，满是恐惧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眼珠不自觉地向上抬，只见杜若冷冰冰一张脸。

“非得如此不可呀，唉！”李平诚最后赶到，不断摇头叹气。

几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墨夕与陈轩晗上前扶起了陈轩璃。陈轩晗唤了陈轩璃几声无回应，几乎哭道：“阿娘，为什么——”

“没空说这个，晗儿。”杜若直直地回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三人。“让她取东西去……家丑，真是见笑。”

墨夕似乎明白了这个场面，又似乎不明白，只不由自主地回顾那股力量——那是修士所具有的威压，强劲的修为所释放的力量常常用来压迫敌人的士气。尽管杜若的功力不复以往，可适才的威压对付陈轩璃自是绰绰有余。

墨夕望着陈轩璃，突然糊涂了：“为……为什么杜前辈要这样做？“直到陈轩璃踉踉跄跄走了一段路，她看到袁澈正用眼神示意自己，原来是要她跟着陈轩璃。

“我……？”她指指自己，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