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生自记事起,他就不觉得如大哥受宠,母亲有什么好的头一个想的就是大哥,他只能跟在身后沾沾大哥的光。父亲每日从外头回来还要抽空儿瞧瞧大哥得书读的如何了。
有一次父亲得了一只上好的狼毫笔。
明明大哥屋子里有那么多只狼毫笔,少这一只不碍着大哥习字,而自己被先生说字习的不好,正是需要一只上好的笔来习字。
云怀生对老侯爷说想要那只狼毫笔。
老侯爷露出为难的神情,过了会儿他对小小的云怀生道:“你大哥正是用心读书的时候,等将来再得一只笔,爹就给你。”
那个时候,云怀生才隐约明白他不如大哥得父母的喜欢。
一次赏花宴上,八岁的云怀生遇见了六岁的明惠,明惠生的水晶剔透惹人喜欢。
饶是小小年纪的云怀生也喜欢这个妹妹。
后来两人只要在宴会上遇见了,云怀生总要把自己的心事说与明惠来听,一解心中的郁闷。
明惠年纪小时不懂云怀生口中的事,渐渐长大懂事,心里怜他不受父母喜爱,两人已是少年少女,不便见面时就着下人传递信物。
两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宣阳长公主只希望女儿嫁到一个人口简单的家里。
云怀生是安信侯府的次子,明惠嫁过去不用主持中馈。况且自云怀生知道自己不如大哥受宠,将来侯府的爵位也不会落在他身上,到了年纪他就去了军中历练另辟了一条出路。
宣阳长公主心里头很满意云怀生这个人,她打明惠十岁起就开始相看金陵城中所有世家儿郎,千挑万挑,才挑了安信侯府。
哪知薛氏后来却因为爵位之事暗害起明惠,这是宣阳长公主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
云怀生想起与明惠初婚时,两人恩爱甜蜜,也不管府中之事,只在院子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一切美好戛然而止时,就是那薛氏找了真人陷害明惠。
都是这薛氏!若不是她,自己的双生女儿也不会丢失一个。
当初,明惠怀着身孕被宣阳长公主藏在云翠庵待产,云怀生千方百计才找到了妻子的藏身之处,还不能被云家的长辈知道。
他不相信那真人的话,可他不敢让明惠待在安信侯府,他怕自己护不住明惠被父母害了明惠肚里的孩子。
明惠生产那晚他就躲在云翠庵里,柳眉送走孩子时,他也跟在马车后悄悄护送了一路。
之后明惠生下孩子回府里,与大嫂子斗,暗地里给大嫂大哥下药的事情,他知道也默许。送走的那个孩子失踪了的事他知道后,不敢面对妻子,借酒消愁时才让乔氏钻了空子。
大哥的病他其中也有插手。
不然侯府那名贵的药材成山了似得往侯府里送,可为何不见大哥的病有所好转。
只因他也怨云老太太和老侯爷。
怨他们不公,自己不受疼爱也就罢了,可自己孩子还要由着大嫂来戕害,凭什么。
想起往日种种,云怀生悔,他只悔十几年前就算闹的分府别居也该护着明惠让她安心生下孩子,这样也不至于夫妻情分淡了十几年。
如今明惠再度有孕,是上天的恩赐,他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他的妻子与孩子。
云老太太听到侯府的账目就是个空壳,顾不上儿子眼中的沉痛,抓着椅子缓缓直起身,到薛氏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如实告诉我,那些银子去了何处,是不是被你拿去了你娘家?”
薛氏这时早已方寸大乱,没想着几年前的事情此时被自己这个小叔子揭了底。
账目是空的不假,几年前交给明惠时薛氏想着,若是明惠闹起来她便四处嚷嚷明惠刁难自己。
反正妯娌两人不和的传言早就在金陵城闹的沸沸扬扬的。
不料,明惠一句话也不说,补上了那几万两银子的亏空。
明惠只想着等找到女儿再把这事通通说出来。
薛氏还以为明惠吃了个哑巴亏,便把那些银子通通给了娘家。
面对云老太太的责问,薛氏不敢说话。
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印在云老太太心中,更是加深了云老太太的怀疑。
“我以为你平时只会给你娘家三五百两银子,我也不甚在意。”云老太太恍然大悟,把薛氏身边的桌子拍的震天响。“难怪,难怪那年老二袭爵后,你娘家突然在京郊买了上百亩良田,又在金陵城置了好大一个宅子,你母亲,我的好亲家!出门时身上的珠环满身,比我这个侯府的老夫人都要富贵不少,感情是拿了我们安信侯府的银子去充你们家的门面!”
薛氏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几万两银子银票拿到娘家后,薛氏本想拿回一些回来的,可那些银子早被薛家人挥霍了个干净,买宅院,买良田。就连她娘家嫂嫂也拿了不少银票回她家里。
剩下到她手里的不过就几千两银子,所以素日里她才十分小气。
安信侯府富贵,薛氏的父亲原在朝中是个三品官员,家世不俗,不然也嫁不进去勋爵人家。
薛氏嫁进安信侯府没两年,薛氏的父亲就去了,薛家慢慢就不如之前了。
她哥哥能力不足,官做的不好,又喜挥霍,若不是薛氏拿回去的万两银子,薛家哪里还有如今的体面。
云老太太今日只想让明惠那对儿母女难受难受,顺带着出点银子把云嘉卉的及笄礼办了。
现下,难受的只有她一人,她骂完薛氏,只觉得眼冒金光,眼周发黑,她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怀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等云老太太缓过来这口气,喘着粗气道:“我只问你,你拿了多少银子给你娘家?”
云怀生是知道数目的,他玩起了手中的扳指,眼下只瞧他这个嫂子会不会说实话了。
薛氏自知今日躲不过去,搅着手中的帕子,喘了好几口气,她闭眼轻声开口:“断断续续的有两万五千里银子,我拿回了五千两,其余的全被我哥哥和母亲,还有娘家嫂子用了,如今恐怕剩的不多。”
“你!”云老太太大呼一声,中气十足,把屋外把守的杜嬷嬷都吓到了。
云嘉卉哭着喊了声“母亲!”捂着帕子不敢相信。
那可是两万五千两银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她这个侯府大小姐的日子过的只有面上儿的尊贵了。
她以为家中的银子都给父亲用了治病,所以日子这才紧巴巴的,不成想母亲手中竟有这么多银两。
所以她才不曾去参加一茬一茬诗会,赏花宴。全因她妆奁里的首饰不多,示于人前只会露怯。
“母亲糊涂,不管你和二伯母有何恩怨,可那些银子都是咱们安信侯府的,你拿回了娘家,咱们今后可要怎么过呀!”
云嘉卉哭诉着。
她哭的是自己,她那表姐曾因为一支簪子偷偷笑过自己,说她这个侯府小姐,还没有她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过的体面。
不想,她的体面都是应该是自己的。
云老太太只觉得胸腔有一股怒火无处可发,她一直疼的大儿媳妇,竟是个白眼狼。
云怀生心里想说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想继续在静心堂坐着,他冷言道:“母亲,若大嫂子不贪,自己女儿的及笄礼也要明惠大着肚子来操办,儿子今日也不会把这些丑事说出来,眼下母亲知道实情心中好歹知道一些实情,不做一个糊涂之人就好了。”
“老二,我,我不知啊!”云老太太神情焦急的为自己辩解。
云怀生不为所动,淡淡说着。
“中秋佳节本该阖家欢乐。但今日静心堂这一闹,晚上的家宴怕也是不便在一处吃饭了,儿子告辞。”
云怀生转身打开屋门,杜嬷嬷立刻便张望过来。
见云怀生要离开,云老太太心慌起来,她在云怀生身后喊了两声“老二。”也不见他转身回自己,一路出了静心堂。
杜嬷嬷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她伸头探了探屋里的情形。
大夫人白着脸不说话,一旁的大姑娘用脸捂着帕子哭。
老太太则是满眼的怒气,像要吃人。
可这吃的人,不是侯爷,瞧着却像大夫人。
杜嬷嬷挪动碎步进了屋子,到了云老太太身边斟了杯茶给她。
云老太太喝口茶,收回了眼中的怒气,半晌后,她对上薛氏的眼幽幽道:“怀生已死,你为他守寡三年,也算是对的起他了,那些银子现在只怕是拿不回来了,你嫁进侯府后我从未问过你的嫁妆,眼下你只把你手中的五千两银子交出来,卉姑娘出嫁时充在她的嫁妆单子里,而你……”
薛氏猛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云老太太,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而你,我修书一封给你母亲让你们薛家把你接回去吧,我会写清楚为何让你离开云家,她们拿了银子早就应该想到这些后果。”
话一出口,薛氏和云嘉卉齐齐跪在了地上。
“婆母,媳妇错了,卉姐儿如今还未及笄,我若离开了侯府,她还怎么嫁人,世人都该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耐不住寂寞才要离开侯府,媳妇儿的名声差了,卉姐儿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还有彰哥儿和姿丫头,都还未曾嫁娶,咱们安信侯府,可不能出这等丑事啊。”
云嘉卉也是怕了,她不想祖母竟如此心狠。
两人跪着挪动到云老太太的脚边,抱着云老太太哭着,而薛氏满口虽是为着侯府,其实全都是威胁,她拿着满府的名声赌自己女儿一人的未来,赌云老太太不敢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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