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即使是夜晚也带上燥热。

“嘶———”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抹月光通过半开的床帘静悄悄的探进来，照出黑色大床上的人正汗津津的坐在中央。

——虞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是第几次做梦？

虞没撑着脑袋坐起身，冷汗纠缠着略长的黑色发丝，又一起攀到削瘦却精致的脸侧，衬的本就极白的脸愈加苍白。

鸦羽般的睫毛上下扇动，虞没放空脑海，竭力回想刚才的梦境。

那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无尽的黑暗笼罩天地，不知何处而来的微光照耀着雪原。虞没借着这摇曳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光亮，看见了一座座辨不清形状的宛若高峰一样的山峦耸立在雪原上。

昏沉间，有风声呼啸而过。

穿过高峰，盘旋向上。

虞没感觉到自己站在雪原上，隐约从身边经过的狂风中听见了断断续续的絮语。他努力的在席卷而来的狂风中稳住身形，试图分辨絮语的含义，“……雪山……灵魂……不要凝固……”

然后他就觉得大脑中传来了一阵阵被充满的鼓胀感，脑海里的脑细胞就像是正在被搅匀的鸡蛋，飞速旋转，搅得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朦朦胧胧中，虞没看见大部分风沉入雪原厚重的冰层之下，只剩一小部分变成微风继续向上，向上，不断向上。

最终那一缕风到达南边一座山峰的最高处，一扇门就此出现，并为之打开。

于是，幻象出现，有宏大浩瀚的光芒照耀四方。

那扇门上，望不见边际的沙砾徐徐铺开，三角的金字塔伫立其上，狮身人面像充斥天地，沉默的注视着远方。

整片雪原各个方位涌出各种声音，逐渐融合为一，并庄严宣告：“荷鲁斯———”

“荷鲁斯———”

下一刻，风停了。

极遥远，远到不可知的地方，有厚重的钟声敲响。

“咚———”

虞没就在这钟声中醒来。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梦到那个场景。

幻象不断变换，唯有沉默寒冷的雪原始终如一。

一种浩渺无垠而又寂寥孤独的感觉将他整个人包围，如溺在水中，让他逐渐难以呼吸。

虞没只能急促的喘息，葱白的手指抓着水中浮木一样紧紧攥着胸前睡衣的衣领，半晌后终于吐出一口气，竭力般躺回床上。

滴答滴答的闹钟认真工作，凌晨三点，虞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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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第一中学，高二（3）班。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树开’是唐朝末年农民起义领袖黄巢创作的一首托物言志……”

头发还处于茂密期的李秋实手握课本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同时，目光不时看向教室里的某处。

其他学生都在聚精会神的听讲，即使走神也还知道做个遮掩，只有靠窗的那个男生头埋在手臂上熟睡，前面甚至连拿本书挡都不挡一下。

李秋实有些惆怅。

今年是他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班，带的就是刚升高二的三班。他去年教了他们一年的语文课，对班上的同学也算有了一点了解，现在看着非常不给面子的虞没感到一丝麻爪。

虞没，成绩永远在及格线上的神人。一百五十分的卷子，无论题难还是简单，年级平均分是一百一还是七十，他永远保持在九十分上，咬定青山不放松。

无论老师怎么约谈，他始终是那副沉郁的样子，做完及格的题就趴下补觉。平常上课也是能闭眼不睁眼，能趴下不抬头，能卧倒不起立，嚣张到连最严厉的老师都没了脾气。

虞没到底是太能睡还是太能装，这一直是二中七大未解之谜之首。

而未解之谜之二，连老师都很感兴趣，那就是虞没如果高考认真起来，一中是不是有望出一个状元？

对此，知道这件事后的校长先生，连夜调取并看完了虞没的全部资料，忍不住表示：泼天富贵终于轮到我们一中了！

总之，在经历了多种措施无果后，虞没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之前仅作为任课老师还好，现在上位班主任休产假去了，对第一次当班主任就收获王炸的李秋实小李老师来说，只能含泪面对这位让人不太省心又省心的问题大佬。

省心，是因为虞没其实除了随时随地都在睡觉，又永远只考及格外，并没有出现打架斗殴、欺负同学等诸多其他问题。

正相反，当年开学报道的第一天，虞没就靠征服所有人审美的颜值无可置疑的被冠上校草的名头。加上虽然令老师头疼，却意外让中二阶段的少年们追捧不已的作风，使得虞没虽然冷淡又孤僻，却获得了很多同学的喜爱与赞叹——

“牛批！”

更何况，跟虞没相处久了，同学们也发现虽然虞没平常不太爱说话，但那只是性格使然，他不会故意不理人，反而莫名给人一种礼貌克制的反差感。

fine，一开始还真情实感担心过虞没人际情况的小李老师，知道的时候一脸看透世俗的超脱。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剩下的几分钟时间大家自习吧。”说完，李秋实拿着课本走出教室。

老师走后，教室里保持着安静的氛围。作为省重点中学的学生，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学生学习态度还是比较认真的。

虞没趴在桌子上，耳边没了李秋实bgm似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感觉意识又开始逐渐下沉。

他向往而又抗拒。

就在马上要沉浮下去的时候，下课铃声响起，他听见同桌李列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八卦的声音：“太生草了，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咱们学校附近那个大商场，围了一圈警察，好家伙，那叫个荷木仓实弹！”

这是最后一节课，周边不住校的同学慢慢收拾东西，听见李列这话，东西也不收拾了，直接凑上来，“真假？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这个我知道，据说商场里面死了好多人，到现在没个说法。好几辆救护车停在旁边，一个担架一个担架的往外运，运了好久，上面都盖着白布。我哥当时正好在附近，他说那些人可能都死了。”

前边一个叫苗红的女同学按捺不住，也凑了过来。

“噫～”李列听着苗红的话，有些不自在的打了个哆嗦。

“有点吓人啊，就我国网友的吃瓜能力，网上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苗红看傻子一样白了李列一眼，“傻不傻，这么严重的事情，肯定封锁啊，万一引起恐慌怎么办？我哥还想发个帖子来着，结果发一个秒删一个，后来直接封号，还有管理员直接联系。吓得他现在安静如鸡，生怕被□□，也就实在憋不住后跟我们现实里唠两句。”

“嗯，有道理！”李列点头如捣蒜，表示他现在就有点慌。

虞没睡不着了，睁开眼，看向前边的苗红，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跟那几个家伙讨论的飞起的苗红，霎时红了一张脸，慢声细语地回复道：“也，也没几天，两天前，就是13号下午的事。”

虞没点头，“这样啊，谢谢。”

“哎呀，大佬你太客气了，你看李列他就没说过谢谢。”

苗红红着脸摆手，心里闪过一系列‘这脸真红啊’‘啊不对，这嘴真白啊’的弹幕，下意识拉个李列一起下水。

旁边的李列挑高眉毛，气愤的指指点点，“苗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拒绝诽谤，从我做起！”

作为班里或者说全校跟虞没关系最好的人，开朗e人李列又转过头，兴致勃勃地跟虞没约饭。

“虞没，今天放学早，牛山街后面新开了家鸡公煲，据说味道特别正，咱去尝尝吧！”

“好。”虞没拍拍脸，不想太早回去，因此干脆的应了下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

虞没跟李列刚出校门，天空就暗沉了下来，有种要下雨的预兆。

不过牛山街跟学校就隔了一个路口，两个男生也不在意会不会下雨，反正大不了淋着雨跑回家，于是目标不变，直奔鸡公煲而去。

新店店面不大，但内里摆设很整齐，桌子地面什么的也很干净。

今天可能因为天气原因，人不算特别多，虞没和李列很快找到位子坐下，点上大份鸡公煲，又要了两瓶可乐。

很快，一大锅鸡公煲端了上来，一路上嘴没停过的李列也顾不上说话了，“斯哈斯哈”边被烫边吃。

虞没慢条斯理拆开塑料的一次性餐具，心情难得平静，一口一口吃着原先碰都不会碰一下的所谓“垃圾食品”、“廉价小吃”。

眼疾手快抢走一块甜不辣，虞没心想，多好吃，一点不比五星级酒店大餐和私房小厨差。

“哎，虞没快看，电视里说的是不是就是商场那件事？”

李列突然戳了戳虞没，示意他抬头看店墙上悬挂的电视。

虞没闻言望去，看见电视里正在播放当地新闻。

“……据悉，本地商场事件的嫌疑犯仍未逮捕，请各位市民晚上尽量减少外出……”

外面突然雷声阵阵，大风刮起。风卷树叶发出不小的“哗哗”声。

在这阵突然嘈杂起来的声音中，视频里附带放出一张嫌疑犯的画像。他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一脸凶相，眉尾有一道直到鬓边的长刀疤。

画像中的嫌疑人微笑注视着所有观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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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