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掠过云川市中心的钢铁森林。

龙绘岚裹紧米色羊绒大衣的领口，仰头望向眼前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棱角分明的幕墙上折射出刺目的银光，像是给这座科技博览馆披上了一层虚幻的外衣。

她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建筑顶端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天工智造」的LOGO正随着全息粒子特效缓缓旋转，下方滚动着醒目的广告词：

「阿莫尔·Amor——智慧与温情的完美共生体。」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夏晖的电话......

"喂，阿晖，还在睡啊？"龙绘岚对着听筒提高音量，背景音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的闷哼。

"嗯……"

"都十点了！检票口排了三圈人，你再不来连黄牛都帮不了你！"她跺了跺脚，黑色短靴在积雪未清的人行道上碾出细碎的冰碴。

听筒里传来布料翻动的窸窣，

"马上——"

沙哑的尾音被哈欠扯得支离破碎，随后只剩规律的呼吸声。

“哎！真是服了你了！”龙绘岚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龙绘岚本来约了夏晖今天一起来看展览的，但无奈，昨晚她又喝多了，听着电话里的语气，感觉整晚都没睡好。

夏晖，她的闺蜜，从数学天才到计算机专家，如今在一家游戏公司担任设计总监，一路走来都那么的光彩夺目。

可自从那场表白被拒后......

她的生活就像被病毒篡改后的代码，开始出现难以修复的bug。

白天，她成了一座完美的工作机器，一旦夜幕降临，她就会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对着满屏的代码发呆，直到酒瓶见底。龙绘岚试过各种方法，想要拉她走出阴霾，可无论是谈心、旅行，还是安排......相亲......

夏晖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防火墙，把所有温暖都阻挡在外。

“心理疗愈师与家庭助理的完美结合，智慧与温情并存的科技结晶......”龙绘岚喃喃自语地念着屏幕中关于“阿莫尔”的广告语......

疗愈与陪伴的功能让她眼前一亮，脑中灵光一闪......她赶紧拍了一张展厅的布置图，一进门就奔着“阿莫尔”的位置去了。

「欢迎莅临第37届全球智械博览会。」

展厅入口传来机械提示音，龙绘岚将门票芯片贴向感应区，厚重的合金门向两侧滑开。热浪裹挟着电子合成音扑面而来......

透明穹顶下，无数全息投影在空中交织成流动的光河。

银灰色展台间穿梭着各式仿生机器人：有的端着香槟托盘优雅行礼，有的正用六条机械臂表演茶道。

当她经过某家展商的互动区时，悬浮摄像机群突然聚拢，在她周身投射出漫天樱花——这是最新款家政机器人的迎宾模式。

"请让一让！"一台运输机器人从她脚边疾驰而过，履带在地面擦出模拟的蓝色电火花。龙绘岚慌忙往后退了退。

“您请小心......”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顺势扶住了她。她转身看见穿着米色套装的导购员，对方胸前的铭牌闪烁着编码："欢迎来到天工智造展区，我是您的导购员：「AI-0927」。"

龙绘岚突然有点不习惯，赶紧摆了摆手，说道，“请给我安排一位人工导购员，谢谢。”

“好的，您稍等，麻烦先登记一下。”

展台一侧，沐强正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起球的深灰毛衣，外面套着皱巴巴的公司制服，领带像条粗细不均的绳子随意套在脖颈上。

几天没刮的胡茬在下巴蔓延成片，与周围锃亮的金属展台格格不入。

因为新发布的“阿莫尔”有一个很难重现bug还没修复，他作为硬件开发组的组长，拒绝在发布同意书上签字，于是被“下放”到了销售组里。

作为一个搞技术的i人，站在这里当销售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发什么呆！"销售组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沐强踉跄半步，眼镜滑到鼻尖。

“你好，组长。”沐强赶紧站直身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说过多少次！衬衫要扎进裤腰，领带得打温莎结！"组长抽出他塞在口袋里的工牌，扯到胸前拍了拍，"要不是王总坚持让你留下来，你现在就该在后勤部扫仓库！"

“你现在是做销售的，形象最重要，不像你们搞开发的......”组长继续滔滔不绝，可不管他讲的话有多难听，沐强的脑子只有阿莫尔的那个漏洞。

沐强沉默着扶正眼镜。余光瞥见展台中央的阿莫尔原型机——那具泛着珍珠光泽的躯体正在演示如何冲泡咖啡，动作行云流水，连手腕倾斜45度时咖啡液的弧光都完美复刻了人类冠军选手的数据。

可没人知道，昨夜测试时它突然将沸水泼向自己的视觉传感器，警报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领导让你过来就是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前线，这和你们做研发完全就是两码事，你们可以为一个不重要的功能问题想好几天，我们可要为公司业绩着想啊~”

“作为机器人行业的龙头企业，你看看，周围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想看看今年我们会出什么新产品，万一阿莫尔延期，各种流言蜚语都来了，公司股价也会受影响的。”

组长依旧苦口婆心地做着思想工作，正在这时机器人服务员走到沐强前：“28号销售员请至B3接待位。”沐强看了看自己陌生的工牌，正是自己。

“好好干，沐强，希望你今天能卖出一台！（都站这里老半天了！）”年过五旬的组长像打了鸡血一样给沐强比划出了一个奥利给。

沐强无语地笑了笑。

在销售组长嘴里那个“不重要”的问题极有可能演成非常严重的“零日漏洞”，到时候对公司的影响可不是股价大跌那么简单。

机器人把沐强引到了B3接待位，龙绘岚面前。

他一抬头撞上一双灼灼的眼睛。眼前的姑娘裹着焦糖色围巾，发梢沾着未化的雪粒，手中拿着的宣传册，纸张已被揉出细密的褶皱。

"你好，能给我详细介绍下阿莫尔的功能吗？尤其在心理疗愈方面。"

“哦，功能都已经写在册子里了。”沐强指了指龙绘岚的手心。

龙绘岚一时无语，眉头一紧，眼前这个销售员怎么感觉比机器人都冷漠......

其实并不是沐强故意冷漠，他作为一个严谨负责的工程师，性格执拗，真不想把有缺陷的产品卖给别人，另外像这样的介绍今天已经不止十遍了，像他这样的人最讨厌重复劳动，更何况还要讨好别人......

"基础款八万，心理疗愈模块还要再加两万八。"还没等龙绘岚开口问，沐强将价格牌推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

“你......”

龙绘岚的指甲在册子上掐出月牙形凹痕。这个邋遢得像捡破烂的家伙居然在展厅公然摆出奢侈品柜姐的架势，连机器人都比他有人情味！

"不就是能倒几杯咖啡，说几句人话么。"她扬起下巴，耳垂上的银杏叶坠子随动作轻晃，"册子上介绍的都太肤浅，这种机器人导购员都能介绍，那我为什么要人工服务？作为一个专业的销售员，你能不能讲些有技术含量的，要深入一点的。"

龙绘岚撅了撅嘴，瞥了一眼沐强，故意刁难，心想这么一个肤浅的销售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

没成想这却对上沐强的胃口了。他赶紧放下传单，两眼放光，问道，

“真的？你想要深入一点？要多深？”

“靠，你！！！”怒火的小苗瞬间噌地冒到了头顶。

而沐强却完全没注意到龙绘岚那已拉长了的脸。

他激动不已，第一次遇到一位想了解技术细节的买家，他努力翻译着脑中的机器术语，想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给眼前这位“知音”讲述着他们技术上的事情，当然有必要的话他会提到那个bug。

“所以，您是想要了解它的固件驱动、控制系统还是人机交互、网络安全或者是机器学习方面呢？当然还有视觉感知和自然语言处理......，虽然这两个方向不是我擅长的，但是我尽量回答您的疑问。”沐强腼腆、谦虚地自我打趣，从销售i人瞬间变成了技术e人。

龙绘岚的瞳孔逐渐失焦。

这些术语像一锅沸腾的字母汤在她脑子里咕嘟冒泡，偏偏对方越说越激动，甚至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草稿纸开始画流程图。

"......其实问题出在跨模态融合层，当视觉信号与语音情感分析的置信度差值超过阈值……"

"——所以这个漏洞可能导致人格模拟模块崩溃。"

沐强突然压低声音，笔尖重重戳在纸面某处，"就像往全息投影仪里扔了把沙子。"

“因此你最好先别买，除非......你有很多钱，足够支付后面的升级和维修费用。”

寒风从展厅通风口呼啸而过。

龙绘岚盯着纸上鬼画符般的公式，刚刚对阿莫尔的热情突然像泼了一盆冷水：一个销售员竟然劝自己不要买自家产品，敢情你是隔壁派来的奸细吧？

一个荒唐的猜想在她脑中炸开：难道这是新型营销话术？制造技术焦虑，看人下菜？

“哦~~，我明白了。”龙绘岚恍然大悟，沐强也露出了释然的笑脸，“你终于理解了是吗？”

“嗯！你们这是在搞饥饿营销对不对？！”她猛地抽走草稿纸，扔在一边。

“哈？”

“瞧你这服务态度，你觉得我不像是个有钱人，就不想卖给我？是不是？还是说你要提成，哦~~~~我明白了，你还当上了黄牛，不是？”

“黄......黄牛？”

“既然有问题为什么还坚持要推向市场呢？这不是自砸招牌么？我还是懂你们这些人的话外之音的！”

“这些人？话外之音？”沐强一脸迷糊。

龙绘岚抬头望了望天工智造的广告牌，“店大欺客了不是？有你们这样阴阳客户的嘛？欺负我不懂技术，随便乱说是么？”

“喂，这可是你要我讲技术干货的，我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真的很委屈......”

“呦，你还委屈，真是演技在线~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龙绘岚朝沐强抱了抱拳。

沐强百口莫辩，好心竟变成了驴肝肺。

龙绘岚怒气冲冲，揪了揪沐强的工牌瞅了一眼，说道：

“工号28对吧？你给我等着，我回头就打电话问问你们公司，这款机器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卖，哼！”

说完龙绘岚怒而转身挤出了人群，临走前还不忘抽一张宣传单，而身后只留下沐强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零日漏洞

普通的漏洞从发现到攻击，黑客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部署，在这段时间厂商很可能会发布补丁修复漏洞，但是零日漏洞可以在被发现之后直接进行攻击。由于从漏洞被发现到被利用的时间间隔极短，甚至为零天，因此得名零日漏洞。

在黑市上，零日漏洞的售价极高，从几万到几百万美元不等，因此会有一些人专门从事零日漏洞的发掘和买卖行为。

据相关文件显示，苹果系统中一个允许远程执行代码的零日漏洞在市面上兜售的价格高达800万欧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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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莫尔Am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