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何允凡泪光盈盈地看着郑京熙,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不知哭了多久。
她明明是一个温柔又知性的女人,她从不会哭,她有傲人的家世,有惊人的美貌,有强大的能力。
郑京熙抚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何允凡这样明媚的人,不应该在这荒凉的角落里哭泣的啊。
那么,她自己呢?若有朝一日,自己也到了进退两难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郑京熙的心似乎跳得很快,一股痛意从心底传来。
她想到那日夏先生邀她与何允凡去家中小聚时,对她说:“京熙,你寒窗苦读二十多年,才有了今日成就,如果真有一日,敦河发生变故,希望你能明哲保身。”
夏峥先生,也是郑京熙的朋友。在敦河还国泰民安的时候,他们有过共同的理想。
后来时局动荡,夏先生对此早有预料,便也早早做了准备。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何允凡进了屋,从客厅的桌上拿出一封信。
“京熙,夏峥的父亲已经不再是敦河的领袖,夏峥知道自己也难逃一死,他不愿意牵连他人。”
信封上写着“京熙亲启”。
郑京熙叹息,她凝视那强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点头说道:“知道了。”
何允凡这才释然,她努力笑着,“我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可我知道他会想办法保护我们。”
她从地上捡起来几张广告纸,广告商几乎都是新任首领从北方带来的新兴企业。
“我们何氏败落,怀氏也出了许多问题,还有许多其他的家族,无辜的民众都在苦苦挣扎。”
改朝换代,有人伤亡,有人得势。笼络人心,是必经之路。剔除异己,也是必经之路。
郑京熙从来都明白。然而,她无法改变,只得卑微地顺从,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回研究院的途中,中央广场又聚集了人群。她远远望去,人头攒动,许多人衣衫褴褛,老弱病残席地而坐。警察在维护秩序,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怀缜颀长的身影立在商业大厦门口,身旁的员工招呼难民进去。
原来北方来的那些难民,被怀缜收留,所以才不见他们的行踪。但怀氏现在,又如何能收留住这么多人。
她未曾注意到身旁,有个小男孩跪在她跟前,抽泣着看她。她回神时,才看见男孩那双炽热的眼睛。
小手在她白色的裙摆上按出几个黑色的手印,男孩慌张又愧疚地收回手,放在身后,不知所措,眼睛却渐渐湿润。
“对……对不起。”
郑京熙的心颤动了一下。她蹲下来,抚上男孩的头顶。
“没关系的,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男孩低头,“他们都得病去世了。”
“萨尔病毒吗?”
男孩点点头,便抬起头眼泪汪汪德央求她,“姐姐,给我点吃的好吗?”
郑京熙牵起他的手,走到大厦门口,怀缜还在给难民分发面包。
她领着男孩排队,怀缜看见她,有些诧异,给了男孩一个面包,“进去吧,里面有休息的地方。”
郑京熙安顿好男孩,偷偷塞给他几颗糖果,便走到怀缜这边,同他一起分发食物。
“怀先生,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他们?”
怀缜轻笑,“嗯。”
郑京熙抬头,发现大厦的标志已经拆卸下来,“这里不做生意了?”
“不做了。”怀缜利落地招呼他们,每人两个面包一瓶牛奶,他温和地说道。
见郑京熙沉默不语,怀缜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担心,我们做善事,新上任的那位莫先生不会有意见。”
郑京熙这才笑着“嗯”了一声。
商场大厅的角落里,一位年轻母亲正在为孩子哺乳,郑京熙从服务台拿了一包纸巾,递给那位母亲。
女人泪光闪烁,郑京熙又拿来一块干净的布,在墙角处围成一间简易的母婴室,对那些抱着婴儿的妇女道:“洗手间有些远,你们可以在这里喂孩子。”
“谢谢。”有人跪着磕头,有人捂着脸哭。
郑京熙只温柔一笑,说着“不用谢”,同时叮嘱她们在这样的环境下养育婴儿应当注意些什么。
天色渐晚,郑京熙回到公寓楼中,已是傍晚七点。
门口的哨兵换了一批,前几日她还想,为何新任首领莫隆先生迟迟不动,现在想来,也许是早就安排人盯上了这里。
她坐在桌前拆开夏先生的信封,信中只是劝她不要太过固执,定要保护好自己。信封里还有一封体积很小的信,夏先生说,若她有危险,便将另一封信交上去。
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将信收好,她冲好咖啡,独自坐在窗边。
窗台上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匕首的银制手柄上镶嵌了几颗青草绿色的宝石。
父亲曾经将它作为京熙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用以防身。
后来的日子果真不太平,她就将匕首时时带在身上,就像父亲仍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
郑京熙没有见过新首领莫隆,不过身旁多了些所谓保护科研人员人身安全的人。
她现在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日日按部就班地做着她的事。
可她毕生所愿,便是让北方的难民不再饱受病痛之苦。敦河的民众,应该是幸福的。
她小时候从收音机里听到过这样一句话:“敦河之美,在于物宝天华,俯仰天地,难有其二”。她梦想有朝一日,看尽敦河芳华。
那么做这金丝雀又如何,或许等敦河民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她便可以展翅高飞,俯瞰山河。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整顿的风,从商界吹到了科学院。许多曾经的同事在一次次挣扎与反抗中消失不见,许多她认识的大人物在压迫之下就此倒台。
强权之下,她只得按照夏先生的意愿,将信封交上去,莫隆竟然欣喜无比,还将她奉为座上宾。
她顿时明了,夏先生希望她活着,所以想尽办法让她脱离受难的漩涡。
曾经一起高谈阔论的年轻人,走上了不同的路。
她像一个叛国者一样,耻辱地活着,但只有这样,她才能实现夙愿,才能站在权力的顶峰。她踩着恩师的尸骨,踩着朋友的信仰,成为了名人。
“我会竭尽全力,研究出治萨尔病毒的疫苗。”
莫隆面上威严,他欣慰地看着郑京熙,笑声震耳欲聋。郑京熙许是太过疲倦,又或许是对太多人愧疚,目光暗淡,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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