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且早上让林家的司机驾车带着花梦豪以及他妈妈到了**,三个人在故宫那块儿玩到下午才在附近麦当劳吃了饭,这回花梦豪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让林且请客了,付了那餐饭的钱。
这个年代还没有普及手机支付,看着女人从皮质钱夹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然后使唤花梦豪去付钱,林且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感到怀念。特别是现在这种,大街上逛街吃饭都不用戴口罩帽子的感觉,尤其怀念。
原来当普通人这么自由——林大明星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
回酒店依旧是司机带着,只是这次,林且把母子俩送到酒店门口后并没有下车,而是借口要办事,让两个人先回房间休息。
好不容易穿越回过去,不得好好回忆回忆往昔?
于是,他让司机带着他去了很多记忆中的地方。
08年那会儿,他还在音乐学院念声乐专业。记得学校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小饭馆,后来关门了,他还可惜了好久。离开酒店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那里吃饭,还打包了两份给花梦豪和他妈妈。
吃过饭,回家路上,十年前北京的街景尽收眼底,他的眼睛舍不得从窗户上移开,感觉自己就好像做了个离奇古怪又极尽真实的梦。
林且心情很好,打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他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在这个时空里,现在还是冬天。
但不妨碍他边用手指敲击着座椅边唱歌,一开始声音很低,卡着节奏来越唱越开心,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一直到汽车开进家里,他依旧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电梯上行,开门,到达客厅,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的香味,那是妈妈最爱的一款室内香水,从小他就知道,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代表妈妈能回家陪他玩了。
林且脸上不自觉绽开微笑,脚步轻快地走到客厅,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看书的中年女人。
但在准备开口喊妈妈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就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一样。很快,她手中的书又被往后翻去了一页,她垂眸继续读着,空气静谧,林且只能听见自己短促的呼吸。
那是一种源自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压抑。
林且感到很难受,且难以置信。
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他只要一回家,妈妈就会对着他又亲又抱,长大以后不亲了,但抱是肯定要抱的,现在他快三十了,妈妈还当他是小孩儿,时不时给他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客厅里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妈妈给他从全球各地带的礼物。
这座房子,虽然装修与他记忆中一样,但那些礼物,那些妈妈爱他的证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全都不见了。
他不顾心里无端产生的抗拒和难过,声音劈叉地喊了一声:“妈。”
“你还认我啊。”
女人依旧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笑了一声,语调带着嘲讽,刻薄又满不在乎。
窒息感更强烈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极力抗拒与自己的母亲待在同一片空间里。
林且非常不习惯这种家庭氛围,想明白为什么,于是试探:“妈,你吃饭了吗?我在外面打包了饭菜,要吃吗?”
妈妈没有回答,连一个正眼都不瞧他。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理智在叫嚣着逃离这种窒息的感觉,但情感上的难过和不服气依旧让他硬着头皮继续自说自话:“爸呢?”
“哗!”
翻书的声音猛然大了,女人的脸色瞬间巨变,突然怒不可遏起来:“你还有脸叫他爸?有脸叫我妈?鬼混到现在多久了?多少年了?啊?你现在回来干嘛,要钱,还是存心想让我少活几年?”
冷不丁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林且瞬间懵了:“我,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妈妈瞪着眼睛看他:“天天说自己有心理疾病,有病就去治,我给你找的那么多心理医生你用了一次没有?我们说的话你听了一句没有?成天就知道跑去外面疯,哪天死外面了都不知道,不务正业……”
林且皱眉打断她:“不务正业?”
妈妈无视他的打断,加大音量骂道:“放着好好的家业不要,跑去搞什么音乐。那都是下九流的东西你知道吗,下九流!”
林且:“经商就是上九流了?”
“说你一句你就反驳,多说几句就跑外地去躲清净,这么喜欢外地你干嘛不直接定居在外面呢,还回来干嘛?看看我们死没死好继承财产是吧?”
即使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母亲,林且此刻也忍不住了:“妈,是你教我的,不能把死字挂在嘴边。”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句话,出门一趟你还发生记忆错乱了?下一步是什么,躁狂症,强迫症还是抑郁症?哈,林且,不是我说你——”
“妈!”
林且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像这样吼过人了。
这次是真的伤心。
他红着眼,看向面前那张熟悉的,表情却刻薄得极度陌生的脸,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是我妈吗?”
“你以为我想当你妈。”
女人低声抱怨了一句,重重地把书合上,往桌上一扔,站起就来走了,高跟鞋哒哒踩在地上,延续到玄关,紧接着大门打开,关上,只留下林且呆呆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
这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林且又问了自己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家还是那个家,妈妈却不再是他记忆里的妈妈。
这是梦吧。
梦能醒吗?
能让我醒来给我妈打个电话吗?
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林且突然发现,这里好像并不是梦。
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人生经历中,父母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他们从小给了他最优渥的资源和教育,给了他无条件的爱与鼓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失去这些东西的一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又确实,实实在在,在他眼前上演了。
就在刚才。
到底为什么?这个时空到底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
林且浑浑噩噩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还是很熟悉的。大床上铺着灰色格子花纹的四件套,白色书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外是他家的花园,这几天下了雪,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
打开房间里的一扇门,他看到原本作为练歌室的地方,陈列了一屋子的各种乐器。
与屋外的整洁不同,这里几乎被各种乐器塞得满满当当,墙上贴着各种摇滚乐队海报,架子上是一沓又一沓的A4纸,拿起来一看,竟然全是手写的乐谱,乐谱来自角落里一台打印机,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应该不是保姆偷懒的问题,是屋子的主人不让别人进来打扫。
这个时空的自己,似乎非常抗拒别人来这个房间。
想到这里,林且就从房间里出去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性子,自己不想让别人进的地方,要是有人进了,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
他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过去的时空,只当这是一次发生在梦境里的时空旅行,不管所经历的事情再真实,他都必须认为这是虚假的,否则他就回不去了——这是他心里无端产生的强烈的直觉。
而他的直觉,最后往往都会应验。
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回到酒店房间时,时间刚好过了八点,要是梦醒来的话,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直播了吧。
花梦豪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门,笑着说:“林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瘪了。”
“阿姨吃饭了吧?”他问。
“我妈在酒店吃了。”
花梦豪接过他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打开,惊奇道:“居然还是温的?你刚刚打的啊?”
林且:“车里有保温箱,带加热功能。”
“这么酷,”花梦豪心生向往,“那一定很贵吧。”
林且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花梦豪,笑了:“你以后就能买得起了。”
“那也得出名才行,算了不做梦了,吃饭吃饭。”
花梦豪说完,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一个菜就夸一个菜,把林且因为妈妈的事而难过的心情给哄开心了。
林且脸上的笑容也不再刻意,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和他一起看电视节目,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调整好了心情,能和花梦豪有说有笑了。
“林哥,我们是明天早上去四川吧。”
林且不太清楚这个时空的自己是怎么安排的:“我问一下家里安排出行的人。”
“好,麻烦了。”
林且摆了摆手,拿起手机,打开翻盖,拨通一个号码。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林少。”
“去四川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他问。
“是这样的,明天上午八点的飞机到重庆,专车接走,中途在成都吃饭,晚上到达汶川。”
林且眉心一跳:“到哪儿?”
说完,竟浑身都发僵,甚至忘了吸气。
“汶川。”
林且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无端产生了一种眩晕感:“今年是08年吧?”
“是。”对方似乎是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说话时有点迟疑。
林且挂了电话,突然看到花梦豪关切的眼神:“怎么了?林哥。”
林且脸色不好:“你去汶川干什么?”
“我爸在那儿工作啊。”他莫名其妙地问了。
林且急了:“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早点离开那里,因为08年汶川——”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的画面就像电视机被摁了关机键那样,世界都变为了一片漆黑。
然后陡然变亮!
反应过来的时候,林且在耳边听见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花梦!花梦!”
“林且!林且!”
两种喊声交织在一起,他身上背着一把蓝色电吉他站在舞台边角,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男人是花梦豪,他此刻却没有理会震天响的掌声与欢呼,而是表情错愕地往这边看,仔细看他的眼神,惊讶中甚至还掺杂了一丝恐惧。
林且眨了一下眼睛,感官完全恢复的那一刻,他首先感觉到了来自左手指尖刺骨的疼痛。
低头一看,左手指尖五根手指有三根都在流血,其中中指流血最为严重,要不是他及时握紧了手,血液就要滴在地上了。
不能给镜头看见,不能引发舆论,不能让节目组难做。
林且做了个自然的捏肩动作,不动声色地把琴弦上沾到的血迹用黑色衣袖擦干净。
此时直播已经转播已经到了广告环节,他和花梦豪一起走下舞台,到后台找到医护人员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止血后上了点药,缠了绷带,戴上黑色手套遮掩。整个过程中,花梦豪都表情凝重地看着他。
林且对他笑:“怎么这个表情?怕我被淘汰?”
花梦豪摇头:“录完节目再说吧。”
林且点头:“好。”
说完,他俩一起回到了舞台旁边候场。
导师进场要经过他们身边。
他看着导师们一个个出来,带着花梦豪挨个问好。
最先出来的是田蔚,表扬了花梦豪的唱功进步。然后是黄伟岸,说林且让他刮目相看了。接着是宋桡,抓着林且的手就要看伤,被他拦住了,说没事儿。
最后一个导师却迟迟没有从后台出来。
两个人目送着那三位导师走远,才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杜许尘的脸出现在近前的时候,林且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眼神温柔而担忧地看着自己。
林且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有点受不了了:“杜哥,那个……”
今天他可能是和说话这俩字有仇。
好端端做个梦,梦里和妈妈吵架,和花梦豪说话说一半就醒来了没说完,现在又没把话说完。
因为杜许尘突然毫无征兆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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