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配合的我已经配合过，没别的事的话，先走一步。”相锦梧站起身从叶锦柏身边经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锦柏朝他点了点头，顺便对小乖使个眼色，让她跟着相锦梧回去。

小乖害怕马晓毅他们，干脆让她跟着相锦梧回去，免得老躲在桌子底下，像什么样!

然而小乖却把头扭过去，假装看不到他的眼神，继续躲到桌子底下。

才不要跟他一块走。

什么都看不见。

叶锦柏：“……”这又是何必呢？他家就在那里，自己又不会跑。

相锦梧不知道他和小乖之间的无言的交流，开口道：“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接你回去。”

翟知臣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叶锦柏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打车有些麻烦，我打算把你的车开走，晚点再过来接你。”相锦梧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车钥匙我已经拿了，晚上见。”

叶锦柏：“……”他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把他的钥匙给薅走的。

叶锦柏：“不问自取是为偷。”

“哦。”相锦梧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脚步飞快。

翟知臣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叶锦柏将无奈的情绪收敛起“尸检应该差不多了，走吧。”

又岔开话题？

叶锦柏朝他伸手：“走还是不走？”

翟知臣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果断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体重压到他身上，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走。”

叶锦柏下意识皱了皱眉：“你能不能站好一点。”

翟知臣眨了眨眼睛，适时露出一点茫然：“那我应该怎么站？”

叶锦柏：“……”好像也确实没有更好的站法，毕竟他脚上有伤，得给伤患行个方便。

叶老师想了想，又道：“你不是挺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的吗？”先前不还老让他别动手动脚。

“是啊！”翟知臣继续点头，反而搂叶锦柏的肩膀搂得更紧“好了，走吧。”

叶锦柏：“……”

叶胤铧还在解剖室里忙，他在给尸体进行缝合，叶锦柏和翟知臣被小刘带了进去。

翟知臣：“什么情况？”

叶胤铧手下动作没停：“胃部发现安眠药成分，身上的伤痕都是死后造成的。”

翟知臣问：“马晓毅没有服用过安眠药？”

“没有。”叶胤铧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马晓毅身上还有过多处生前意外伤痕，伤口里提取的泥土跟卿军山的泥土对比过，结果一致，他是先在卿军山受了伤之后再被杀。”

马晓毅的死亡时间比武行肃要早一个星期多，谁也不清楚相差的这一个多星期里，武行肃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人又在哪里。

叶胤铧继续道：“可以确认的是凶器是同一条绳子，我在武行肃脖子处的伤痕里检测到马晓毅的DNA。”

翟知臣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武行肃的伤口里含有一种碱性铝硅酸盐矿物质的成分，化学分子式为(Na,Ca)7~8(Al,Si)12(O,S)24[SO4,Cl2(OH)2]。”叶胤铧想了想，解释道“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青金石。”

翟知臣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叶锦柏：“青金石是什么？”

叶锦柏：“一种矿物质颜料。”

翟知臣意外：“你竟然认识。”

“听锦……降夜说起过。”差点嘴瓢了，幸好叶锦柏及时修正“他是画画的，对这些比较熟悉。”

想了想，叶锦柏道：“要不然找他问问？”

翟知臣皱眉，很快又恢复正常：“问吧。”虽然心里感觉不太痛快，但是查案要紧。

叶锦柏当即给相锦梧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相锦梧就在警局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里，接了电话的相锦梧端起一杯咖啡：“下班了？”

下班了的话，他现在立刻就把人接回家去。

“还早。”叶锦柏有些无奈“有件事想找你问问。”

相锦梧：“问吧。”

叶锦柏将免提打开：“说说青金石。”

“颜料？”相锦梧拿着勺子的手微顿“青金石在历史上的价值极高，在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扮演重要角色，是珍贵的宝石，也是重要的艺术材料，常被用于雕塑和工艺品制作，高品质的青金石价格昂贵，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说到这儿，相锦梧话音一顿：“我手里的青金石还是拜托霖姐弄的。”

叶锦柏：“一般要怎么买？”

“都可以，一般品质随便都能买到，高品质比较难弄，需要有门路。”相锦梧沉吟片刻“不过现在大多数人都会直接选择购买化学合成的蓝色，方便且迅速。”

他跟多数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追求与想法，所以才会找关系去购买这种高品质的青金石。

相锦梧听到叶锦柏手机这边的回音，猜到他现在处于外放的状态，便道：“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叶锦柏：“……”这就不必了。

叶锦柏没让他继续捣乱下去，很干脆的挂断了电话：“艺术学院老师学生这么多有，会使用青金石作画的估计不少，甚至武行肃自己就可能有使用，这有可能是他自己粘在身上的。”

叶胤铧：“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翟知臣：“先查，查清楚再说。”

小刘出去一趟又折返了回来：“武行肃的家属来了，方医生和陆警官陪着来的。”

叶胤铧点了点头，他对翟知臣道：“尸检晚点给你们送过去。”

他吩咐小刘跟自己一起把尸体整理好，然后推出去。

经过方宇泽的安抚，武父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在几位警官的带领之下，他踏进了法医室。

几步之遥，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阴阳相隔。

无论何时，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最让人悲痛欲绝的事。

武父看着那个被白布盖着的身影，迟迟不敢上前，他宁愿把自己变成一只鹌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伤害，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自己的孩子还在。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悲惨的现实？

小刘：“武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武父拖着宛若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他的身边：“我来晚了，行肃，我来晚了，我怎么就来晚了呢……”

小刘伸手放在白布上，想要为他掀开白布，武父却突然拽住了他的手：“我、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好。”

武父的手指紧绷得发白，掀开白布的手一直在颤抖，白布抖动着被掀开，最后是武行肃的脸出现在面前……

“我的儿子啊……”武父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鸣，崩溃地跪倒在地，哭喊着说对不起。

叶锦柏站在门口，看见此情此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对不起。”身后有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响起。

叶锦柏猛地回头，看见被黑雾遮埋的半张脸，眼球里全是血丝，看不出半分曾经存在于照片里的年轻与阳光。

叶锦柏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这些年轻人，知不知道跟人说话不应该靠这么近吗？他要是在动一下，都能直接从他身体上穿过去。

“怎么了？”翟知臣感觉他有些不太对。

“没事，走吧，我们先回办公室，这里交给他们。”叶锦柏朝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翟知臣：“……”

叶锦柏最后还是从武行肃身上穿过去了，没办法，他就挡在门口，他不这样走过不去。

办公室这边，小蓝已经回来，手指正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听到动静，蓝熙盈抬头瞟了一眼，发现是两位组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立刻就低下头去继续工作。

她一边工作一边说：“美术馆那边的监控正在排查，听说美术馆一个多星期前有过一次装修，装修的时候所有监控设备都用不了，尸体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被运进去，卿军山那边找到了四台手机，我现在正在尝试恢复手机数据。”

叶锦柏给翟知臣拉过来一张椅子：“你先坐会？还是进办公室去？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翟知臣没有多问，只让他去办自己的事。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蓝熙盈两人，翟知臣站了起来走向蓝熙盈，这会儿是半点看不出有伤了。

小蓝同学本来正在努力干活，但是组长突然出现在身边，这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组长？你怎么了？”

“想和你聊聊。”翟知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探究“你昨天查了我们的手机？”

昨天蓝熙盈借口记录他们设备，实际上在连接他们的手机之后便将他们手机里的信息给复制了下来。

翟知臣其实当场就发现了问题，但是当时叶锦柏也在，他不好开口，这会儿终于有能跟蓝熙盈好好聊聊的机会了。

“组长对不起。”蓝熙盈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眼圈发红，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不要开除我。”

翟知臣意外地瞧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开除你？”

蓝熙盈愣了愣，呆呆的说：“没有吗？”她快要被吓死了，没有就好!

“虽然没到要开除的地步，但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翟知臣看着他“我需要知道原因，否则没办法安心。”

蓝熙盈手指僵硬。

“如果你说不出来，那我就只能去找李局聊一聊你的去留。”翟知臣温声道“小蓝，你年纪还小，我不想怀疑你，更不想让你难做，只是我没办法将一个不确定因素放在自己身边，你明白吗？”

如果他们之前缺乏信任，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翟知臣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不会开除蓝熙盈，但会选择把她调离调查组。

蓝熙盈咬了咬牙：“我……我说，组长你不要赶我走。”

翟知臣点了点头。

“我是动了你们的手机，但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蓝熙盈抹了一把眼睛“他叫蓝亚黔，是我的叔叔，我想找到他。”

蓝亚黔？

翟知臣眼神一凛，这是跟自己父母一块执行任务的人员之一，他怎么会跟蓝熙盈有关系？

翟知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冷静些，把话说清楚。”

“因为我爸妈一直在忙工作，我小时候寄宿在叔叔家，叔叔对我很好。”蓝熙盈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一点征兆都没有，我爸妈把我接到身边，说叔叔有事要办，所以没办法再照顾我，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叔叔曾经就读于圣都市警官大学，他照顾自己那会儿正在上大学，后来大四到市局实习，不知怎么的接了一个国外的秘密任务，出了国之后就失踪了，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

蓝熙盈的父母找过他很久，始终没有消息。

本来过去那么久，蓝熙盈慢慢都已经放下，但是李局突然找到了她，希望她能够加入调查组，曾经被藏在心头的问题又被勾了出来，她还是想知道自己叔叔的去向。

蓝熙盈低着头：“对不起，组长，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我想知道我叔叔到底在哪里？他还有没有活着，我想见他。”

翟知臣想起先前叶锦柏对他说过，一代队员全部身死，一个都没有剩下，那么身为一代成员的蓝亚黔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蓝熙盈说这件事。

蓝熙盈还沉浸在自己做坏事被发现的恐惧之中，担惊受怕地看着翟知臣：“组长，我……”

翟知臣沉吟片刻：“你查了叶锦柏的手机，有没有在他手机里发现什么？”

蓝熙盈愣了愣，不是很明白翟知臣的意思。

翟知臣：“怎么傻了？”

蓝熙盈这才回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查到什么：“叶老师的手机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用来联系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功能。”

翟知臣微微蹙眉。

蓝熙盈小心翼翼地开口：“组长，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不怪她私查他们手机的事情了吗？

缓和下来之后，蓝熙盈又留意到另外一件事：“老大，你的脚不是有伤吗？”

翟知臣看了她一眼，抱起胳膊道：“小蓝，有时候做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蓝熙盈：“……”她可能明白了什么!

翟知臣继续道：“把他手机内容备份给我。”

蓝熙盈赶紧点头。

她操作了一下自己的电脑，将数据导入一个U盘里，交给翟知臣：“都在这里面了。”

翟知臣伸手去接：“其他都删了。”

“好。”

翟知臣收了U盘转身就要走，蓝熙盈喊住他，她还是在担心自己干的事。

翟知臣回头，看到蓝熙盈惶恐不安的表情，明白自己这是话没有说清楚：“昨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和他的手机里也没什么秘密，但是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

蓝熙盈赶紧点头。

翟知臣想了想，继续说：“你现在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想查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去查，想问什么也可以问，但是不该在未经允许用那些手段。”

蓝熙盈咬了咬牙，低下头：“那组长，你知道我叔叔在哪里吗？”

翟知臣沉默片刻：“我不认识你叔叔。”

他不算是在说谎，除了在档案上见过这个名字之外，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蓝熙盈很失望：“谢老大。”

“心里有点希望也没什么不好。”翟知轻声道“或许哪天，他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就会回家了。”

蓝熙盈微微颔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