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熙身体颤了一下,立马挺直身体,稳稳地扶住虞麦:“你没事吧?”
“我没事!”虞麦毫不犹豫。
他说话的气势太过于夸张,以至于有些刻意,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
何岸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我去找吧。”
下山的那段路上,荆棘丛生,生病的人都是很脆弱的,虞麦也不例外,终究是抵挡不住身体的无力感,这时候面子什么的就不再重要,最终同意沈嘉熙把他背下山。
距离最近的医院也有20公里,沈嘉熙看着那个木箱子,打开,一堆零食散落出来:“何岸,你过来解释一下。”
何岸:“沈队长?有什么问题吗?”
“当时情况紧急,我以为被困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吃……”
如果有什么画面来表现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一只乌鸦带着最经典的六个点从头顶飞过。
他也没想到,上次被困是因为在森林里迷了路,里面的蘑菇他不敢吃,就这样饿了一天一夜,何岸就觉得下次一定要首先给自己解决吃的问题,毕竟民以食为天。
沈嘉熙打断了他的话:“去找个毛巾。”
海面上折射出来的晨光,波光粼粼。虞麦就这样枕着他的腿,被海水浸湿的毛巾刚碰到额头,虞麦眉头紧皱。
“师傅,还能再快一点吗?”他忍不住催了下船长,额头上冒出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已经很快了,这是最早的一班船,以往这个点我们都没有出海呢。”
毛巾轻轻放在他的额头,而沈嘉熙就坐在旁边,时而抬头看看远处的山,时而低头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们顺利抵达医院。
新西兰的医院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医院很快就接受到了病人,于是沈嘉熙帮他顺利办好了入院手续,就坐在床边等他醒。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但是异国他乡,遇见同胞总会有一种别样的情绪,他想多关照一下。
虞麦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窗户被贴心地拉上,光线很暗,适合睡觉,但他现在没有心情,他有点想家。就像雏鸟第一次离开妈妈的怀抱,东张西望迫切想要找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而他确实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人背对着他,低着头在玩手机,似乎意识到什么,手机收了起来。
转过身,微笑着说:“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馄饨。”
病房的窗台上散发着热气,沈嘉熙一层层打开,香味瞬间溢满了整间屋子。
虞麦:“我说梦里怎么会有馄饨的香味,原来罪魁祸首在这。”
沈嘉熙把馄饨递过去:“那你要不要把罪魁祸首消灭掉?”
俩人同时笑了。
桌子上的手机闹钟响了,虞麦想伸手关掉,右手还在输液,左手考验技术,只得无奈:“沈大侠,帮我关下闹钟。”
沈嘉熙看了一眼:“虞小麦,啧,真卷。”
5:20的闹钟,虽说沈嘉熙差不多也是这个点起床,但是偶然见到还是想吐槽一句。就像是上学期间临近考试,学霸都说没有复习,但成绩排行榜上次次第一那种。
虞麦看了眼为数不多的生理盐水,叹了口气:“我等拔了针再吃吧。”
语音刚落,嘴边凑过来一个小勺子,圆圆滚滚的小团子留下一缕花边,安静躺在那里,等待他的主人一口吃掉。
沈嘉熙:“张嘴。”
身体抵挡不住诱惑,味蕾被激发,口中的馄饨香甜,他嚼了好几口吞下去,意犹未尽。
舀好的馄饨再一次准备伸过去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
何岸推门而入:“我找到了那个相机,但是好像坏了。”
那枚馄饨就这样送进了沈嘉熙的嘴里,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按理说他应该介意的,他是有点洁癖的,但是那一刻他没想那么多。
何岸见状:“你别难过啊,我给你想想办法。”
“我会修相机,交给我吧。”虞麦立马答到,抬头看了眼愣住的沈嘉熙,“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沈嘉熙解释:“我……刚刚突然饿了。”
虞麦眯了眯眼,唇角微扬:“饿了就一起吃啊!”
-
出院那天,沈嘉熙没出现,谷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接虞麦:“学长,我们一会儿去哪吃饭啊?”
一旁的许九把最后一个袋子放到车上:“你天天就知道吃,能不能关心一下我们虞学长啊!”
虞麦嘴角抽了抽:“咳咳,其实……我也想吃。”
谷语立马精神起来:“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中餐厅,要不要去尝尝?”
虞麦点头表示同意。
中餐厅就是一般的餐厅,没什么特别的,外表建筑还是欧式建筑,餐厅门口有中文写的菜单,有一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感觉。
虞麦在店门口迟疑了半天,被服务员盛情邀了进去。他点了一杯冰美式,在菜单上戳戳点点,最后在谷语的震惊中点了一份炸酱面。
谷语指了指菜单上的那碗炸酱面:“你来这就吃这个?这里完全不亚于我们国内的五星级餐厅!”
桌子上赫然躺着那张菜单,他看过了无非就是些稀有海鲜,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面上来的时候,他原本就没期待这面有多好吃,异国他乡,只是想找一个东西寄托自己此刻的心情。可是等到真正吃第一口的时候他就被这面的口感震惊到了,不能说和家乡的面类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小时候他就爱吃炸酱面,那时候在北京,爸爸上班忙,总是给他留够钱,每天中午他就到巷口王奶奶家买一碗,有时候忘记带钱了,王奶奶便会慷慨请他吃。
一时有些失神,以至于对面坐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到。直到桌子上“当”地一声,一杯冰美式进入视野,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袖口绣着一只黄色的羽毛,微翘着。
虞麦笑了:“你就这么对待病人啊?”
“想把人往医院送,给医生冲冲业绩。”沈嘉熙顺势接下,勾了勾唇角。
但其实他挺喜欢喝咖啡的,到嘴的鸭子就在嘴边,他拿起来抿了一小口,满足感毫不掩饰。
不远处kivi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他是这家餐厅的老板,用流利的中文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这是我们餐厅免费送给朋友的。”
虞麦:“谢谢,不过老板中文说的很棒!”
沈嘉熙边把水果放到桌子上,边说:“他叫kivi,是中国人。”
这次轮到虞麦震惊了,高鼻梁,大大的眼睛,微卷的头发,除了发色是黑色他看不出来一点中国人身上特有的气质。
Kivi向虞麦伸出手:“幸会。”
中国人也有自己的刻板印象,想要打破不太容易,但是虞麦这点还是很容易接受的,他自然而然地同他握手。
老板伸手递过来一张菜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沈队长想吃什么?今日半价哦!”
沈嘉熙指了指他的那份:“那麻烦kivi老板给我上一份一模一样的炸酱面。”
餐厅的时钟正好指向了12点,kivi转过身,嘴角轻轻勾了勾。
吃完饭虞麦正要走的时候,似乎想起来什么,冲着沈嘉熙摆了摆手:“相机修好再还你。”
沈嘉熙:“好。”
下午三点,餐厅里没多少人。kivi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沈嘉熙身边:“飞往西伯利亚的那群黄胸鹀你听说了吗?”
沈嘉熙沉声道:“嗯。”
半个小时前,他看到一则新闻,一群从东南亚出发飞往西伯利亚繁殖的鸟类在抵达终点时突然失踪了,3200只鸟,检测仪没有检测到任何一只鸟的踪迹,有关部门怀疑被无良商人利用,沈嘉熙决定前往去调查。
Kivi本来想问他,一个人去吗,但后来发现没必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去。
沈嘉熙看出来对方的担心,却转移话题:“炸酱面不错,少放点盐就更好了,等我回来继续吃。”
他离开餐厅的时候,助理朝kivi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记得他不是不爱吃面吗?”
“他这哪是吃面啊!”kivi笑意更浓了,没做解释,助理摇摇头离开了,助理摇了摇头,这俩都不太对劲。
-
凌晨四点,惠灵顿的夜风慢慢退去,鸟妈妈还在窝里睡觉,几只雏鸟却先探出了脑袋,等待着新一天的早餐。
穿过长长的街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小湖,清澈的湖面上有一抹白色格外显眼,细看,是几只白鹭在觅食,长长的喙像小鸡啄米似得点来点去。
虞麦举起手机,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按下,相机里已经有很多张白鹭觅食的照片,他本来没打算拍这张,但是等他反应过来时画面已经定格——凌晨4:00,惠灵顿。
转身走到另一条路,低头查看照片时,有一张熟悉的身影划过,湖岸边,沈嘉熙蹲在地上,拿着手机对着那只白鹭,似乎在找合适的角度。
虞麦踱步走近,小声打了个招呼:“好巧。”
沈嘉熙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吓一跳:“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他有些委屈:“白鹭要是跑了你岂不是更怪我?”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同时看向湖面。
湖面一片寂静,偶有几只飞鸟掠过,突然湖中一只鱼跃起,再看时,只剩下尾巴还在那只白鹭的嘴边挣扎。
晨光熹微,波光粼粼,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鸣叫,是另一只白鹭,这只似乎听到了召唤,放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也叫了一声,然后那只躲在暗处的白鹭就飞出来,跟它一起享受这美味的早餐。
沈嘉熙:“你说它们传递信息都是通过叫声吗?”
“有些时候还能通过羽毛的颜色,或者微小动作……”虞麦认真答道。
沈嘉熙打断他:“那人类呢?”
虞麦乐了:“当然是语言啊,难不成心有灵犀?”
“那,加个微信?”沈嘉熙眼神故意朝远处瞥了一眼,顿了下,继续道,“相机修好之后方便还给我?”
虞麦:“好。”
两人同时亮出个人名片,沈嘉熙只一瞬就切了出去,打开扫一扫,成功加上微信。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沈嘉熙稍一抬手,挡了挡那片阳光,透过指缝,视线里只有一人。
这时导师发消息催虞麦回国,因为国内鸭绿江附近会有一批新的旅鸟将要抵达,他需要去拍一组这群候鸟的照片。
他耸了耸肩,正要向沈嘉熙说再见,对方逆着光站在阳光里先向他说了句——
“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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