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的话没有人听见,每个人都被各样的缘由困在原地,挣不脱也逃不开。
“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良久,煜王突兀开口问。
秦默坐起身,“没有,我没有,他也不会后悔。”
又过了许久,煜王说,“有的,我后悔了,若是哥哥还活着就好了,你们谁都不要因我而死。”
霍云祁无法在装作听不到,也不知如何开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煜王和太子之间感情。
从小煜王就爱跟在太子身后,自从先皇后去世后,煜王隔三差五便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陷害,手段层出不穷。
太子顾得上时,是太子护着他,后来太子要学的课多了,便是秦默护着他。
转眼间,时间便到了出发前一日。
午后,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下起小雨。
“公子,云公子来了。”
青宇手持油纸伞,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伞沿滑落,裤脚洇湿成深青色。
“锦弟。”霍云祁打着把油绢伞,伞面上秀着银丝莲花百蝶穿的样式,伞柄上栓着一块雕空吉祥如意的佩子,不知是不是他五百文钱一大把的。
霍云祁将手中的伞给青宇,迈步进入长廊,在宋舒锦身边坐下,“今日适合吃烫锅。”
宋舒锦嘴角微扬,打趣道“云兄是来寻我用膳的?”
霍云祁展开手中折扇,轻轻在宋舒锦的头顶敲了一下,“为兄近日打算回京中一趟,锦弟何时出发,我顺路同你一起。”
竟是要回京中嘛?宋舒锦先是诧异,又觉得合理,伸手出廊檐外,去接天上坠下的雨水,确实要在京中露面了。
宋舒锦瞧着小翠儿等人忙碌的身影,回,“收拾好了,打算明日出发。”
霍云祁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宋舒锦,神情茫然了片刻,“怎明日就出发?原先不是定要晚两日嘛?”
“嗯,路上不想太赶,今日没什么事,索性早些出发。”宋舒锦注视着雨中渐渐升起的水雾,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说。
她要早些去同淮安知府打点一下,昨日里王知府派人传信来,说已经收到淮安知府的回信了。
又送来五千两的银票,吩咐她孝敬给淮安知府。
宋舒锦有一事不明,王知府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让自己和朝廷合作,且花费打量金钱。
他所图谋的不像是自己猜测的想于乱世中寻个庇佑。
但此时,她想不出王知府所求为何。
霍云祁拜别,回府准备,明日同宋舒锦一起出发。
雨滴渐渐稀疏,戛然而止。
“孙伯,”宋舒锦唤道,将装着银票的盒子放进孙伯手里。
“此行临安,不知归期,欣儿姑娘的婚宴我定是赶不上了,孙伯莫要忘记替我备上厚礼。”
宋舒锦将礼单交给孙伯。
复道,“此为两千两银票,用于府中开支,眼下店铺已然修缮完成,不日便可开张,还请孙伯多费些心。”
言罢将银票一同放在孙伯手中。
“我知晓了。”孙伯应到,随又关心宋舒锦“小姐可还有银子?”
“有的。”宋舒锦点头,示意自己手中还有银钱。
孙伯放心不下,“小姐多带些人吧。”
“不必,我带着阿武,阿大,和一崇,二栢,四人足够了,云兄明日回京,随我一同出发。孙伯不必担心。”
宋舒锦安抚地笑,试图缓解孙伯的情绪。
知老人年纪大了,放心不下家中小辈,她如今能称得上一句长辈的人也只剩下孙伯了,自然要真心以待。
“孙伯可要回家瞧瞧?”宋舒锦问道。
孙伯缓缓地摇头,“不用了,他们放心不下我,每月都要来一次的,烦的很。”
虽说着埋怨的话,可眼中满是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宋舒锦瞧着,不知怎的就出了神,若是父亲还在,再过几年会不会也是这样,慈祥和蔼。
大概是不会的,待他老了,也知会皱着眉头,道一句,“不守规矩!”
亦或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叹一句,“我儿大才!”
随后携着她的母亲远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两日汇合后,一起吃饭。
出了临安府城不过一日半的路程。
行至一山脚下的村落边,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土块干裂,路边的杂草叶子发黄。
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汗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宋舒锦坐在马车内,身旁阿武不停摇着蒲扇,宋舒锦掀开车帘,赤焰上的人汗湿衣襟,风吹过,吹来一阵热浪,“云兄,去前方村庄里休憩一晚如何?”
霍云祁身上绑着青绢凉伞,瞧不清楚表情。
“好。”霍云祁应和,一张嘴,吸进一口热气。
阿大拉停马车,接过阿武手中的锦囊,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宋舒锦瞧着水剩的不多了,招呼霍云祁,“云兄,去村子里打些水吧。”
霍云祁吩咐人安营扎寨,手下人麻利的生气火堆,“肉干放不了几日了,天热容易坏。”
宋舒锦思索一下,“拿到村子里和百姓换些水来吧,到下一个驿站补充。”
宋舒锦,霍云祁带着阿大和霍云祁的小厮白竹,四人提着肉干进入村落。
错落不平的房屋生气炊烟,耄耋老人围坐在几人环的大树下,抽着旱烟。
几人随意叩开一家门。
“吱呀。”
门开,一妇人面黄肌瘦,眼睛混浊,打量着几人,在霍云祁腰间的玉佩上停顿,声音粗劣,像含着细纱,“何事?”
宋舒锦礼貌地答道,“大娘好,我们途径此地,想讨口水喝。”
大娘闻言目光犀利地看着几人,没有答话。
宋舒锦见状连忙把手中的肉干和腊肉递上去,“我们想换些水喝。”
大娘接过肉干,打开门,“进来吧。”
院子内有些荒凉,种的小菜已经枯萎,农具杂乱堆积在墙角。
屋檐上的稻草稀落,大娘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指缝间存着黑泥。
霍云祁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打量着小院子。
宋舒锦扶起倒在地上的青菜,“大娘,怎么不浇水啊。”
大娘两手捧着肉干,招呼屋里的人出来。
“哪来的水浇菜?”大娘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宋舒锦和霍云祁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不解。
宋舒锦看向院中的水井。
大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嗤一声,“别看了,两月前下了最后一场雨,一直到现在,连个水珠子都没见到,井中的水快干了,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大娘,此处属于什么地界?”霍云祁拉起宋舒锦,一同向京中望去。
大娘间他们的动作没有说什么,答复“临安府。”
“临安府怎会如此荒凉?”宋舒锦不解,从京中赶往淮安府城时,途径村落,虽不至于富贵,但起码衣食无忧。
临安府城毗邻淮安府城,怎会差的如此多。
“淮安府城为安王封地,安王身处京城,未曾来过此处,此地只有淮安知府一人管辖。”霍云祁小声在宋舒锦耳边解释。
看起来并不惊讶。
宋舒锦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王知府为人还算正直,她以为和王知府交好的淮安知府也是如此。
村子里随处可见的老人孩童,弥漫着墓气。
“怎不见青壮男子?”霍云祁环视一圈,问道。
“被抓去采矿了。”大娘身上一种被生活磨难打击出的平静,不甚在意的答。
“朝廷未要求采矿。”宋舒锦肯定到,虽江南离京中甚远,但一直有信从京中传来,从未听说过要开采新矿。
大娘撇了宋舒锦一眼,“官府要求的,去年开始增收赋税,交不出钱的人便要去采矿。”
“我家中地少,交不出钱,男子都被抓去采矿了。”
大娘平常的话听得宋舒锦心中揪痛,同时暗自揣测着,朝廷未曾要求增重赋税,一城知府能有胆子私自加重赋税嘛?
如此想来便只能是安王,且淮安知府怕是已经归顺安王了。
王知府曾言,淮安知府乃是他同门,且属丞相派别,丞相和安王难道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还是此事只是安王所为。
安王需要大量银钱做什么?
王知府又知不知晓此事。
这些人都在谋划什么?
宋舒锦顿觉心累,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娘已经被生活压迫的麻木了。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搀扶一位老妇,颤悠着从门内走出来。
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身形弱小。
大娘打量几人,察觉出宋舒锦和霍云祁是管事的人。
推着女孩送到宋舒锦身边,“公子将她收了吧,她今年10岁了,再有两年就能伺候人了,先留着做个丫鬟也好。”
宋舒锦呼吸滞了一瞬,愣了好一会儿,连忙拒绝,“我并非好色之人。”
大娘闻言,呆滞着看向小一些的男孩,眼中闪过不舍,终是狠下心来,一把扯过,推到宋舒锦面前。
“贵人若是不喜女子,将他回去也可。”
宋舒锦吓得连退两步,撞在霍云祁的身上,霍云祁伸手将人扶稳。
刚要拒绝便听大娘说道,“贵人将两个孩子都待走吧,他俩能做些事,无需给钱,能吃饱饭便可。”
“今年大旱,粮食短缺,跟着我,有了上顿没下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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