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锦扶住小翠儿的手,来不及安慰,见到六萧提着药箱疾步而来。
慌乱地道,“六萧,快去瞧瞧。”
六萧点头,进入屋内。
阿武,六萧,七爻,八曦四人围坐在床榻前,身旁的小翠儿泪水涟涟,抽噎不停。
宋舒锦心中悲痛,欲上前查看,可小翠儿没了往日里的沉稳,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只得先行安抚,“莫怕。”
小翠儿在张妈地搀扶下坐到一旁,头倚在张妈的肩膀上,呜咽声听得人心中一阵阵揪痛。
一盆盆热水端进屋内,换成血水端出,宋舒锦心中越发着急,上前查看。
床榻上男孩面色苍白,头顶渗出豆大的汗珠,牙齿紧咬,手握成拳。
身上衣物除尽只余一麻布犊鼻裈,布料瞧着粗糙,擦过身上留下一片红痕。
浑身上下布满鞭痕,没有一处好肉,细细密密的伤口,皮肉外翻着,触目惊心,不断有血珠儿渗出。
宋舒锦瞧着脸色发白,难以想象半大孩童究竟是犯了何错才能受此酷刑。
“瞧着有些严重。”宋舒锦开口,声音发抖。
床榻上的男孩见宋舒锦来挣扎着起身,被六萧一把按下,“不要乱动。”
“快躺着,不用起身。”宋舒锦连忙道,看着六萧将金疮药粉撒在伤口处,痛得男孩浑身颤抖。
六萧边撒药边安抚几人,“未伤及筋骨,皮肉伤,不严重,但是疼的厉害,需得养上些时日。”
“金创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饮食清淡,不可油腻,不可大补。”
“另身体虚空比较严重,吃些蛋肉慢慢补。”
宋舒锦听闻眉头紧缩,家中并非贫苦,何苦如此苛待后子啊。
药敷好后,六萧叮嘱男孩好好休息。
屋门外,几人坐在客堂内,小翠儿已然整理好情绪,不再流泪,然眼眶通红,满脸泪痕,擦拭不去,急切地看向六萧。
六萧提着药箱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将两瓶金创药递给小翠儿,“不曾伤筋动骨,但创伤严重,今日夜里该会发热。”
“需去抓两包退烧药,煎好在小炉子上热着,夜半发热后喝一碗。”
六萧语气严肃地嘱咐着,“切记不可喂食,明日晨起,若烧退下,喂些稀粥或米糊。”
小翠儿点头,郑重道,“我都记下了。”
宋舒锦见并无大碍,方出言问道,“发生何事?怎会受伤?”
小翠儿瞬间眼泪涌出,阿武将手帕递给他,接过话头。
“我们赶到时,小石头儿正跪在祠堂前。”
阿武面露不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小翠儿,复道“据他后母所言,将他卖给知府的儿子,收了三两银钱。”
“知府之子前来要人,谁知那人见到后母之子,比小石头好看些,欲要带走后母之子。”
突然面露愤恨,“那后母竟也同意了。”
宋舒锦听罢不解,“知府之子寻人作何?”
七爻瞧着伏在张妈身上流泪的小翠儿叹口气,“小石头后母育有两子,长子是先前夫家的孩子,幼子乃和小石头同父。”
“知府之子喜好男色,且手段残忍,长子不忍小石头落难,替他前去,抬出来时已经没了生息。”
“且生前存些银两尽数留给小石头,后母得知气的不轻,逼问银钱下落。小石头拒绝将长子的卖命钱交给后母,惹得亲爹后娘辱骂鞭打。”
宋舒锦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好男色在当朝并不罕见,达官显贵更有甚者养些男宠,属是一桩风流韵事。
有人天生好男色,只是京中之人向来看重颜面,从未听闻强抢之事。
饱暖思□□,饥寒起盗心。
饱腹者追求风流,极寒者难以果腹。
掌权者玩弄人心,低下者被迫服从。
说到底还是皇帝无德,百官追逐名利,竟叫此等腌臜之事层出不穷。
更夫的铜锣声敲响五下,天渐渐亮起来。
宋舒锦躺在床榻之上,了无睡意,脑子里不停回想着被逼落草为寇的穷苦百姓,被迫跳井的妇人,被强抢买卖的幼童。
这世道着实不公,可凭什么就该是无权百姓受此困难,凭什么加害者日日逍遥。
既如此,我偏要这世道公平,偏要弱者不受冤屈。
第一次,宋舒锦生出谋逆之心。
自打病后,店铺一直交给手下人打理,快两月未曾到店铺中。
天大亮后,得知小石头状况良好,宋舒锦带着阿武前往店铺。
店铺内,青宇做在柜台前,手中算珠不停拨弄着,账本一页页地翻看着,核对数目。
宋舒锦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悄悄地观察着,见青宇条理清楚,心下慰藉。
“阿大呢?”宋舒锦坐在铺子里的椅子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公子。”青宇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含笑意“我哥去接叔叔和侄儿了。”
宋舒锦嘴角翘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今日晚上早些关门,回府吃个团圆饭。”
“好。”
晚间,小石头已经能起床了,只是身上到处是伤,阿武寻了个软椅,上铺着曾棉花厚垫。
阿大的儿子念慈一到府上,便去寻小石头了。
此时扶着小石头坐在软椅上,搬来椅子坐在他身边,小小的孩童懂事得道“小石头,今天我照顾你啊。”
小石头比念慈要大上一岁,瞧着却比小石头要高上半头,小大人般的帮忙倒水。
身后不远处阿大含笑地看着念慈。
宋舒锦站在角落,看着孙伯指挥着众人忙碌,时隔许久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今日后,大家有何想法都可何我讲,隔壁街道的私塾已经打点好了,青宇明日便可去教书。”
“阿大以后跟着阿武,听他安排。”
“念慈和小石头明日开始随着青宇一同前去私塾读书。”
华丽的灯光照亮了膳厅,觥筹交错间,众人谈笑风生,谱写着祥和欢乐的氛围。
翌日,霍云祁坐在马车上等在府门口,宋舒锦掀开车帘坐在马车上,瞧着仆从打扮的秦默,挑眉,“秦兄今日为何如此打扮?”
秦默手腕一翻,打开折扇,掩住向上翘起的嘴角,“今日是云公子的小厮。”
宋舒锦目光和霍云祁相对,霍云祁无声地咧着嘴笑。
府衙内,宋舒锦和霍云祁一如既往地坐在末位,听着众人客套。
“锦公子,多谢多谢。”张会长一迈入门槛,奔着宋舒锦而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锦公子送的袖箭,家中小女喜欢的紧,不知铺子里可卖?”
“不瞒锦公子,做生意多年,结怨不少,想为家中内子也购置一把袖箭,不知店铺可卖?”
宋舒锦同样笑着回应,“自然是卖得的,不过既然是张会长所求,今日回府后叫人送去便可,谈何买卖?”
“诶?”张会长握着宋舒锦的手,严肃道“我托大叫一声老弟,老弟善意我是知晓的,只是做生意自然是有做生意的法子,怎能无端便要你做些赔本买卖?”
“你且安心,我此举是真心想为府上人买来防身,切不可白送。”
宋舒锦笑着拱手,“多谢张会长抬举。”
后,张会长和其他人寒暄。
霍云祁手持茶杯,左右逢源,一翻交谈后坐回,举着茶杯杯向宋舒锦敬了一下,“恭喜锦弟入会长的眼,得其高看。”
宋舒锦为霍云祁添杯花茶,“云兄莫要打趣我了,还得多亏云兄,不然我如何能入得了会长的眼。”
宋舒锦又倒杯茶递给身后的秦默,秦默安静地站在身后,敛了气势,和平常小厮并无不同。
如此,更令人高看一眼,此人若是想,可隐匿于任何地方,就好像前来打招呼的人不少,却无一人差距秦默不同。
知府大人姗姗来迟,路过宋舒锦时脚步一顿,笑着示意。
霍云祁举着茶杯磕在宋舒锦桌前的茶杯上,道一句,“恭喜。”
宋舒锦无奈地瞧着霍云祁,好笑地摇头,这人惯会促狭人。
“今日叫各位前来,是想问一问,可都考虑好了?”知府大人开口说话,厅堂内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开口。
张会长起身,“回大人,我等考虑好了,各位说说吧,又何想法。”
率先说道,“商会内事务繁杂,我不便出门。”
说完坐回椅子上,看着众人。
知府大人了然点头,张会长掌管一府商市行情,往来渠道,即便他想去,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因着张会长开口,其余人纷纷起身拒绝,眼下只有两人有意愿前去。
一是刘家嫡出二公子,因着外室之子颇得刘老爷喜爱,欲将家产留给外室之子,遭到刘二公子母家反对。
与其争些麻烦缠身的买卖,不若自己搏一搏。
凭着本事将生意做大,如今继承家业的刘家主同在商会内,却因偷奸耍滑不为人待见。
现下手里生意越做越小,刘二公子一时风光无限。
“此次我也因着想要生意做大,既然各位无人愿往,我便托大自荐,我欲前往西番,习得西番语。”刘二公子如是说。
另一人是居默公子,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凭一己之身挤入临安府城的商市,把握药材命脉。
“我孤身一人,想去西番瞧瞧。”
知府大人点头思索,“云公子和锦公子意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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