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南院,颜蕴和白景梦打了声招呼,把柳枝扔了过去,兰凌也——
“君君君......君翎兄,景梦师兄。”兰凌的舌头突然打结了,白景梦和颜蕴都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要是有事就说,别逞强。”颜蕴说。
“没,没,就......就咬到舌头了。”兰凌耸了耸猫耳朵。
“可我觉得这俩字发音也不像吧?”白景梦吐槽,特地看了翎一眼,翎没说话,冲他笑了笑。
“算了,还是先处理王玉儿的事吧。”白景梦说,回头对王玉儿......妈呀,他直接打了个寒战,这长发白裙的是打算大晚上吓唬鬼么?
“咳咳。”白景梦赶紧咳嗽两声,镇定心神,“王姑娘,麻烦你过来站在这个法阵中。”
虽然王玉儿始终是木木讷讷的模样,但好在还是能听懂人话,白景梦的话一脱口,她便游魂般地迈步走了过来。
“一会儿我会贴一张符篆在你的头顶,你应该会失去意识,不过别担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你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我。”白景梦道。
王玉儿双目无神地点了点头,白景梦一阵头皮发麻,但还本着耐心拨开王玉儿额前的散发,在王玉儿的额心贴上了符篆。
“开始吧。”白景梦回头冲着另外三人点点头,兰凌、颜蕴和翎也点头回应,三个人半膝跪在这个法阵的三个边角,两手结印,心中默法诀。
白景梦和王玉儿站在边角中心,外面还有一圈刻着法阵的文符。
周围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变得那么安静,风声,虫声,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了,结界将他们剥离了出去,万籁俱寂。
白景梦照着翎讲述的法子把第一片柳叶置于了中指指腹,运作自身灵力附于叶身,以此遮掩第一道通灵穴口,天灵盖。
第二片柳叶照样如此,白景梦将其盖于左肩之端。
紧接,第三片......
白景梦忽然顿住了,与这个封印之法无关,是他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冷汗从他的鬓角边滚落了下来,白景梦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全身的力气都跟不上来,一种让他无法喘息的压迫割裂了心脏,像是要把脊骨都硬生生穿碎的疼痛从丹田处开始扩散。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相当熟悉!
他仿佛又要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每一日,每一晚,他压抑着心头想要嗜血的冲动,那种疯狂的冲动简直如同恶鬼,无时无刻地想要把他拉入地狱。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自己吃掉。
白景梦沉重地深吸一口气,暂且缓了手上的动作,重新调动灵力接引天地间的灵气入体,新纳的灵力似水般在身体内徐徐流淌,成功地逼走了锥心的疼痛和心噬的慌乱。
是翎在法阵中做了手脚么?这么快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白景梦心里想,看了眼仍然正常的王玉儿,又咽了口唾沫用余光去瞥护法的三人。忽略翎不说,他有点担心兰凌和颜蕴是否遭了自己的连累。
完全没有,那俩人的目光紧锁在白景梦的身上,神情里除了紧张和担心再无其他。白景梦现在很肯定了,翎就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只是翎......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身患“魔障”的事?这件事除了臣茗和宗主,应该再无人知晓才对。
眼见白景梦迟迟没有动作,颜蕴还是把担心说出了口:“怎么了白景梦?你是......”
“别说话。”白景梦打断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运作灵力。他掂起了第三片准备盖于王玉儿右肩。
没关系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昔时有刀俎鱼肉,而现时我为刀,你为肉。就算“魔障”复发,这一次,白景梦相当肯定,自己能够有充沛的灵力利用“引灵入体”压制,他不会吸食王玉儿的血肉,也不会在师弟们的面前发疯。
这一刻柳叶从白景梦的指腹滑落,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原本晴朗的夜空被翻涌如潮的云浪盖满,月光彻底消失,狂风大起,电闪雷鸣,整个结界都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颤栗。
白景梦也有些吃惊,但那只是一瞬,紧接而来的......是惊惶!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那片落下的柳叶仿佛一只蛭虮把他全身的灵力都抽走了,白景梦没办法调动灵力引灵入体,也没办法......抑制这份从心底狂泻出来的嗜血念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自己分明那么的渺小,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怎么可能压制得了连宗主都解决不了的“魔障”。
夜空中亮起了光,不是月光,而是一种比剑戟更为刺人眼球的光,那种光凝成了一条盘绕在云巅之上的巨蟒,所有的云波都在瞬间变得跌宕滚滚,绝不是用浪潮就能单一形容的。
翎一下面色发青,“哥哥你快撤下那些柳叶!”
同样,颜蕴和兰凌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大喊,可他们三个正处在结界的结点上,不离开说不定还能以护法结界相搏,但离开怎么看都不会是有利之选。
白景梦也快急疯了,嗜血的念头越来越剧烈,他不仅想用牙齿把这个女人撕碎,甚至还想看见鲜红的血和生命一起喷洒,他渴望着吃掉她的感觉,想感受女人的血肉在唇齿间磨砺的滋味。
“混蛋!白景梦你在干什么!发愣吗!”颜蕴忍不住破口大骂。
白景梦双眼通红,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里尽是赤|裸裸的狂喜。思考在这一刹全部褪去,全身的脉络凸在皮肤表面,他像一头暴戾的狮子般扑上了王玉儿。
与此同时,天上的巨蟒俯身冲了下来,极其快速地向着白景梦的位置!
“白景梦!”
“景梦师兄!”
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再多,在同一时刻扑向了白景梦。然而一切结束在了眨眼间,王玉儿身上的柳叶碎成了灰烬,天空中的巨蟒消逝得再无踪影,狂风停了,雷电隐了,包括白景梦——
他的“魔障”消失了,然后跌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白景梦站不起来,只感觉巨大的疲惫也在此刻席卷而来,他挣扎着眯出一条眼缝,看见飞扬的火红,迷蒙的银白,还有一柄似是扇子模样的法器。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谁?!是谁?!是谁在说这样的话?!
白景梦站了起来,身遭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嗒——嗒——嗒——”
“嗒——嗒——嗒——”
水声,满耳的水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雨,遍地都是湿哒哒的黑。
他摸了摸身边,身边好像一堵墙,墙上有大大小小的穿孔,没有为什么,他觉得这些穿孔很熟悉,并且认为这穿孔会引领他走出这个黑黑的地方,于是他死死地贴在了这堵墙上,两只手摸索着孔洞一步步向前。
他走啊走啊,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有了光明。
白景梦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光亮看着很近,却怎么也跑不到头,细细碎碎的,只有一缕,像是握在手中就会马上消失不见,白景梦他还是想把那光握在手里,因为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脚下一滑,白景梦猛地扑倒在地,额头上湿漉漉的,不是血,是这个黑暗里一直滴落的水,他想要再次爬起来,却呆在了原地。
离光很近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是个小男孩。
男孩浑身发抖地缩成了一团,他靠在光的边缘,蓬头盖面,杂乱的发丝后藏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既是凶恶又是贪婪,像一头饿狼,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清光,有血液从唇角流了出来。
“不,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男孩讷讷地摇晃脑袋,目光中的狠戾褪去了几分,他用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两只手都青筋暴起,流云白的衣裳也沁出一流一流的鲜红,像是正在阻止自己去做什么。
“诗讣,饮我的血如何?”另外有一个声音,从空荡荡的黑暗那头传来。
“不,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不不!”男孩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突然咆哮了一声,像一头野兽的在嘶吼。他两眼通红地将一条小蛇硬生生拉扯成了两段,喂入嘴里。
血涌了出来,男孩痴痴地笑,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诡异的赤红。
白景梦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里衣,他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他以为学会了“引灵入体”就能逃离那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每次都是他自愿进去的,又怎么会有逃离一说。
“哥哥你醒了?”床榻沿边传来翎惊喜的声音,紧接就有人扑了上来,“哥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叫医师吗?”
兰凌和颜蕴也闻声从外屋冲进来,急切得像是要去食堂抢食。
“白景梦你还好么?有事没事?”颜蕴上前一步挤开翎,抓着白景梦的胳膊就上下左右地查看。
兰凌也想挤到床边来,不过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只能在颜蕴身后伸长了脖子看白景梦,“景梦师兄,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什么伤?”
白景梦才从噩梦中醒来,先是有点蒙,然后拍了拍颜蕴的手,揉了揉眉心,他摇头示意那仨别慌,又点点颌示意拿杯水来。
屋内天光透彻,空气中弥漫着清灵檀的香味。这是一种价格极其昂贵,用以回复灵力的香。
白景梦终于缓了缓心绪,也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首先,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晕倒之后有没有暴露“魔障”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嗜血的冲动,撇开见过一次的臣茗的不说,对于其他人,他还真没那个胆子坦诚相告,他不想被人当做怪物。
“昨天倒下后,王玉儿的情况如何?”白景梦拐着弯问。
翎犹豫了一刻,兰凌摇了摇头道,“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颜蕴道,“你都那样了,要怎么成功?说到底,你那‘通灵体’的封印法子究竟适不适用都是问题,你施法时起了那么大的动荡你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用那个法子......”白景梦懊道,顿了顿,他看向翎,“不过这法子可是你说的,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没?”
“对不起,哥哥,是我的疏忽。”
翎意料之外地道了歉,白景梦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这人无论如何都要编点所谓的借口或者理由来听听。
翎埋低了脑袋,似是不敢去看白景梦的眼神,他诚恳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阵法也算作‘外因’,我很抱歉,哥哥。如果可以......如果我提前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哥哥以身涉险的。”
白景梦狐疑地看着他,可翎低着头,白景梦看不见他的神情。
颜蕴在旁边叹了口气,“其实昨晚的事......我觉得和翎关系不大。”
白景梦抬起头来瞥了颜蕴一眼,正打算出言损人,翎却道,“不,和我有关系,方法是我告诉哥哥的,让哥哥遇到这样的事确实是我的责任。”
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白景梦的眼睛,“哥哥要对我有所怀疑也是应该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哥哥绝无二心,倘若哥哥不信,就地取了我性命也可。”
此话一出,兰凌和颜蕴的脸色都变了,但白景梦没看见,他只注视着翎的眼睛,天光映照,他的眼睛澄澈清明。
“那你......知道什么是外因么?”白景梦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话出口了又愣了愣,抓了抓头发,心说自己在说什么鬼话,“没事,我就问问,就昏迷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这个词。”
白景梦自说自说的,抬眼忽地发现翎的神情很不一般。他不会真知道吧?白景梦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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