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以。”白景梦欣喜一瞬，又突然默无表情了，他叹气道，“去云芳秘境......路费不够。”

“没关系，我还有一些。”

“去云芳秘境人手不够。”

“没关系，还有颜蕴弟弟。”

“去云芳秘境......”白景梦顿了顿，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兰凌忽然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景梦一眼，“其实......其实我和颜蕴弟弟昨日我擅作主张去行云殿填写登记被拒绝了......我和颜蕴弟弟一起写了景梦师兄的名字。”他挠了挠额角，有些尴尬，也倍感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无妨，今后定是会经常相处的，这些事你们迟早会知道。”白景梦说。

“嗯......”兰凌想了想说，“如果景梦师兄愿意的话，其实颜蕴弟弟又提议，他说如果能一起去云芳秘境，那其实不要领队，我们可以偷偷去......”

话到后面，兰凌越说越小声，白景梦也不是没听见，只是心里想着宗主，又想着违背了禁令会不会惹宗主不高兴，但是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割舍不下心里那份悸动。

可是白景梦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直接。

“这样吧。”白景梦沉吟了片刻，面上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你回去给那颜二公子说我要和他比试比试，若是他赢了，我就应他一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兰凌懵逼地眨眼，没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声。

白景梦另起了话题，顺便揪着小黑狐的后颈，把小黑狐提上了桌。“兰凌”他看着兰凌的眼睛，“你和翎认识吗？”

“诶？景梦师兄为什么这么问？”明明是惊讶的语气，兰凌却挪了目光去看别处。

“也没什么，就随口问问。”白景梦左手托腮，右手轻抚小黑狐的脑袋，“你也知道我没去过云芳，便也一直好奇得很。”

兰凌点点脑袋，回过头来。

白景梦诚恳道，“难得有认识的人生在云芳，自然想听听那边的风土人情，比如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边吃食确实很多，因为不同妖族喜欢的吃食不一样。一条长街下来每一种吃食尝一口就能饱，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黄鱼，那些小黄鱼什么口味都有，辛辣酸甜还有桂花味的......”兰凌不自觉地舔唇，像是已经回忆起了那些小吃的味道。

他说得津津乐道，白景梦一边听一边慢慢点头。

好一会儿后兰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啊，是我自说自话了。不过如果景梦师兄有机会来云芳城，兰凌定当是会好好招待一番的。”他冲白景梦笑笑，看了看窗外，接着道，“时候不早了，下一堂还有课，景梦师兄，我就先走了。”

兰凌作揖行礼，白景梦点点脑袋，突然他一把逮过桌上的小黑狐朝兰凌的后脑勺扔去，兰凌猝不及防侧身闪避，回头的一瞬却发现迎面的砸来的是那只黑成团的小狐狸。

完全没有其他思考的时间，身体呼应兰凌的意志，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他调整姿势，用最恭敬的态度接住了这只黑狐，甚至还亮起了猫妖的竖瞳。

兰凌愣了一刻，白景梦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额，呵呵呵呵。”兰凌尴尬地笑，把小黑狐放在桌上，“那，那景梦师兄我就先走了？”他试探着问。

“嗯，去吧。”白景梦点点头。

房门关掩，白景梦重新坐下，他看着小黑狐，皮笑肉不笑：“你还不打算现出真身么？”

小黑狐没有反应，讷讷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白景梦依旧笑。

一人一狐，四目相对，都沉默不语。

良久，白景梦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不要无畏风险地养你这个小灵宠了吧？”

说着，白景梦已经站起身，提起小黑狐，打开了门。

然而就像忽来的春雨亲吻花芽，一树的柔情荡了开。小黑狐叹了一口气，转眼间有鲜红的花碎从下而上，血红的衣裳，金丝的月霁，乌黑的长发由银冠高束，右耳有一条隐隐做光的银色长链。

感觉应该是个很美的画面，但实际上白景梦的行为看起来有几分惹人嫌，他正提着一名美少年的后衣领，作势要把人给扔出去。

翎苦笑，“看来还真的什么事都逃不过哥哥的眼睛。”

白景梦挑眉，嗯哼一声。

翎叹了叹气，顺手坐在桌旁，白景梦倒了杯茶水推过去，佯装悠哉悠哉的模样小踱了几步，靠近床头——床头挂着他的银伞。

眨眼间的事，冰寒的光影破风斩落，直劈翎的脖子。

白景梦因为心急又不安，没控制好力道，玖餍剑瞬间没入肌肤一寸，猩红色在泛光的剑刃上流动，一时间两个人都微怔，又不约而同地收敛起神色。

他看着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倒影的自己。

白景梦本来没打算戳破这个谎言的，可兰凌送上门的一刻他就是心里忽地微微一动，没有任何原因的，就是产生了想要见到翎的念头，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吧，可能是想要图个痛快吧，可能......没有可能！他就是厌恶那个眼神！厌恶白景梦这个名字，厌恶从小到大练习的书法，厌恶自己。

他也想要被认可，只是永远无法被认可。

翎眨了眨眼睛，恍然一笑，“哥哥每次......都得拿这样的方式做问候吗？”

“那翎如何不直接告诉接近我的真正原因？”白景梦懒得虚与委蛇了。

“我有说过啊，可是哥哥不相信我。”翎态度真诚。

“我再问你一遍......”白景梦剑入一寸，却突然停了手。

“我真的有说，可是哥哥不相信我。”翎道，还是一样的话语，一样的态度，可他的语气很轻，看着白景梦的眼神那么的悲伤，像是只受了伤的小鹿。

“那你还真不怕死呢。”白景梦道，紧了紧手中的剑。上一息，他是真的烦躁得想要杀死这个少年。

“我只是想哥哥相信我。”翎说。

白景梦看着他的眼睛。默了很久很久，转身收回了剑，“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相信你，只是于我，暂且于我来讲，我还没做好杀一个人的准备。”他了顿，补充道，“如果你真的有一天会加害于我，我一定会千百倍要你偿还回来。”

翎摇了摇头，小声地道，“即使是死，也是我欠哥哥的。”

白景梦没听见，他把收好的玖餍放回床头：“不过在那之前，我并不会对你做其他的什么事，有幸结识、一起完成过揭单，也算是缘分。”

白景梦顿了顿，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大好景色，

风从两山间的交接处传来，带来温暖和花香，巨大的山石崩裂在山腰，裂缝中流淌着清水，过路的麋鹿和野兔都在那儿垂首浅饮。

这里是灵溪谷的后山，无穷无尽的碧绿色覆盖在山的表面，起伏延绵地溢到天边。此时还是春，但初春的漫天花芽都不再纷飞，只有零散的嫩黄和纯白落在青茸草坪上，窸窸窣窣的，像一张巨大绿锦中点绣的珍物。

白景梦喜欢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别人想象中的什么遭到排挤，愁苦难抑，也不是什么自以为天大地大无处容身，他只是单纯的天性贪玩，这里有山有水，有舒服的风，有暖人的阳，好吃的鸡鸭兔鹿什么都有，心情不好烤一只，心情好了烤两只。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是头一次捎了别的人来玩，以前他都不愿意和臣茗分享这地儿，总怕那人得知后就觉得自己成天不是吃就是玩，吃了玩玩了吃......如今他却带着翎来了这儿。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是因为自己想玩，又不好把人单独留在院落内，怕出什么岔子。

最重要的一点，说到监视，当然还是放在身边最为妥当。

“翎，我们到地儿了。”白景梦拉着翎藏在草堆后面像做贼那般偷窥，他扭头道，“接下来我们就......”

“就......？”翎歪了歪脑袋。

白景梦愣了一下，原因是不太习惯。此时的翎换下了红衣，身着一袭流云白衫，因为白景梦说那红实在太显眼了，要是门宗前辈发现这人压根儿不眼熟，也难找个说辞搪塞。

“就......就守株待兔就好。”白景梦顿了顿，摸了摸鼻尖道，“后山里的野鸡成天就喜欢来这儿晒太阳，再过会儿就能猎到好几只。”

他意外地发现翎和白色还挺搭，虽不是臣茗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仙气，但确实是很干净爽朗的少年人才会有的味道。少年的眉目淡淡，眼睫长长，，一笑就叫人不由得想起晨曦的光。

不如红的惊艳，但有白的纯净。

白景梦没忍住，多用余光瞄了几眼。

“怎么了哥哥，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翎不太确定地问。

“没，没有。”白景梦不自然地拧着头不去看翎，“噢，对了，翎，我记得王宅那会儿你是第一个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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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蛛丝马迹（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