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灵溪谷内的气温骤降,后山已经很凉了。
柴堆里的火光越来越小,直至烧到尽头,干柴都变成了黑灰。两个人都不说话,白景梦拿着手里的木叉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戳了戳,细细的火星飘起来,他鼓着腮帮吹火,火没重燃,倒是黑灰飞飞扬扬地掀了个散,呛得他猝不及防。
翎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木棍上下轻点,神思游离,瞄到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冲着白景梦浅浅淡淡地笑了起来。
白景梦一愣,紧接也笑,然后挪开了视线,他瞧到湖便说自己要去捉鱼,想让夜色盖过脸上的血色。他一边走一边盘算,想说要是翎啥也不懂,他就直接给人糊弄过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湖湾静静的,萤火虫还在纷飞,白景梦为了自圆其说,硬着头皮脱了衣裳,只身穿着一条亵裤踩在水里,第一脚他就开始打哆嗦,第二脚简直让他觉得人要废了,不过相对的,他脸上的潮红褪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得发紫的白。
“哥哥竟然还会捉鱼?需要翎帮忙吗?”
翎冷不丁地从白景梦身后探出头来,白景梦惊得脚下一滑,嘴巴里的叫声还没脱口,就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不偏不倚,正中翎的胸怀,然后两个人“砰哗”一声双双坠入水中,溅起一圈巨大的水花。
翎全没想到比自己高个儿的白景梦会仰面后倒,水下的浮藻居多,加之他也是赤脚下水,看见白景梦跌倒的一刹仅是凭借“护住哥哥”的自然反应把白景梦揽入了怀中。
而白景梦这边,他只感觉到了汹涌的水花淹没视线,然后就是晃荡不清的天空,他的嘴巴大张,所以随之而来的所有湖水直接呛进了口鼻,他感觉自己要英年早逝了。
“砰哗——”又是一圈巨大的水花,翎打横抱着白景梦破水而出。
“哥哥你怎么样?”翎急着问。
白景梦摇头,但咳嗽不停,他从翎的怀里挣脱出来,向岸上走去。“没,我没事。”他摆摆手,回头对翎道,“你.......”
白景梦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他愣了一愣,看着翎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最后他还伸长了脖子半眯着眼睛打量翎。翎有点懵,没明白白景梦的意图,他走过去,抬手准备给白景梦拍背,却被打开了。
白景梦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你究竟是谁?”
天地间万籁俱寂,白景梦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水滴从翎的长发上低落,滑过脸庞,翎的小银冠因为刚才摔落一跤掉进了湖里,现在翎长发披散着,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银链在折光,他的脖颈白皙如玉。翎看着白景梦,满脸都是无奈。
是的,白景梦现在才意识到与翎初遇时的似曾相识从何而来,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除非翎是那个红衣年轻人的私生子,否则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竟然有两个这般相像的人——排除自己和白锦梦的那种诡异情况。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白景梦问翎。
“他?”翎从无可奈何变成了懵逼。
“你应该,不,你肯定知道。”白景梦笃定且自信地道,“在遇见你前几日,我曾在流自城外一棵巨大的灵树边撞见过一个红衣年轻人,你和他相貌如此相似,不可能不认识吧?”
听了白景梦的分析,翎又从懵逼回到了无奈地状态,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口,认真对上白景梦的目光,“哥哥,我就是那个人。”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有意瞒着哥哥,只是这身装扮比较好行动,也方便和哥哥一起做揭单,再者......我以为哥哥第一眼就认出我来。”
认出你?白景梦皱眉,且不说他还没接受翎就是那个人的说辞,之后翎说的话也太过暧昧,他委实打心里觉得这人神神癫癫。
血红的花沫碎影从下而生,又逐渐随风往后放空消散,翎在白景梦的目光中重新幻化为了一个年轻人的模样,他的骨骼慢慢延伸,黑发逐渐生长,相貌中除了清秀更多了狐媚的妖邪。
“哥哥,这就是我。”翎认真地道,“我不会欺骗哥哥的。”
白景梦惊呆了,他第一次看见这么高阶的法术,要不是这个人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他简直要膜拜着大喊一声“大佬教我”。所以理智还是战胜了对知识的渴望,更何况要是能和颜蕴、兰凌一起去云芳秘境,那这类高阶的法术该不是应有尽有?
白景梦冷冷一笑,“所以你那一次与我见面后就想着来找我了?你还说你不是为了玖餍,那一次玖餍就在我身上吧?你的谎言实在太多,不过现在就算你把我杀死在这里,玖餍也不会认你为主。我再告诉你一次,那柄剑择一人忠百年,它已经有主人了。”
翎摇摇头,依旧是极为认真诚恳的目光,“翎不需要那柄剑,哥哥不要把我想得这么肤浅。我知道哥哥对于我有很多怀疑,甚至想我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
白景梦心里暗暗吃惊,翎说的话确实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但翎精通医术,也知天文地理,通晓古文秘术,饱读书卷,更有一颗时刻为哥哥着想的心,那哥哥何不把翎留在身边呢?”翎说。
“说得倒是好听,万一是谄媚之言呢?我不就正中你的道?”
翎笑了笑,“确实是好听的话,但也是肺腑之言,我接近哥哥确实别有所图,但所图之事仅仅是待在哥哥身边。能遇到哥哥,能再次和哥哥相见就是翎今生最大的幸事。”
他说得那么好听,目光那么真诚,白景梦心里不由得一动,即使再怀疑一个人,但当一个人千百遍地告诉你同一件事时,你也不会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说不定,其实是你本身想要去相信,相信他的话,相信他这个人。
于是白景梦沉默了,想来这几日翎也确实没有加害自己,他又想“神阵”的事,想“古文”的事,想他不知道的那些神秘法术还有自己身上古怪的“魔障”。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放下警惕的模样。
白景梦冲翎笑了笑,但没有说话,翎也笑了笑,所有的语言都在他温和真诚的笑容里。
次日未时,金色的阳光落在灵溪谷内,和风吹着数以万计的草木摇曳,放眼望去像是一片荡漾着的碧色海波。高楼上鸣钟敲响,余音荡荡,这是下午课学的响铃,所有的学堂子弟都纷纷拿着书卷踏出寝屋,去往学堂。
颜蕴正巧看完了书,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隔壁屋子找一找兰凌,一只白翼的小鸟扑腾了几下翅膀钻进房间,费力地用硬壳嘴啄了一下颜蕴的脑袋。
“你!”颜蕴刚要发作,那只白翼的鸟儿瞬间化作了一张信笺飘落在颜蕴半举不举的手中——于是颜蕴更冒火了。
白景梦画了个王八还是乌龟的东西在信笺的最末尾。
颜蕴额头上的青筋全跳了起来,他用力把信笺揉成团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白景梦!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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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蛛丝马迹(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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