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梦首先傻眼，不，这不是我搞的，他很想说，然后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翎。
翎拍了拍裤腿，仰起头冲着白景梦甜甜一笑，带着点“夸快我”的意味。就在刚才，在白景梦还在思考如何控制力道的时候，翎已经毫不犹豫地起跳，回旋狠踹，把门踹了个稀巴烂。
梁津明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一息之前的睡意荡然全无，他看着白景梦一行人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屁都不敢放，连哆嗦也不敢抖。
缝补鞋垫的妇人神色苍白，她从惊悸中回神，嘴唇还在打哆嗦，看到颜蕴的一刻见鬼似地跳了起来，打翻了脚边的鞋垫筐。
“咕噜咕噜咕噜。”
妇人身上的花线团滚到了小院中央。
妇人打着颤栗，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吞吐了半天，也只是张了张嘴：“仙，仙人......”
白景梦挑了挑眉毛。
“冒昧打扰了。”兰凌向前走了一步，礼貌作揖，他比较和气，语气又温柔得像个女孩子，他一开口，气氛都暖了回来。
“这位红衣姑娘，你们认识吗？”兰凌用手指了指颜蕴怀里的红衣姑娘。
“不，不认识。”妇人咽了口唾沫，连忙摇头。
梁津明呆呆的，也跟着连连摇头。见气氛缓和了些，他的眼神便在这个红白衣袍姑娘的身上飘忽起来，姑娘的身材娇小，白若牛奶般的肌肤在淡金色的长发下那么透明。
“真的不认识吗？”兰凌又重复道。
“不认识不认识。”妇人连连摇头。
再没人说话了，不过也没有人动，梁津明坐在地上看着兰凌，妇人挪开了目光去看地面，白景梦一行人并不打算离开。
这份沉默持续了将近五六息之久，最后还是翎率先打破了僵局，篱笆里带头吃米的母鸡忽然像气球那样炸开，红色的液体溅了满墙，他看着妇人，面带微笑，阳光下挂在他右耳的银色长链闪着刺眼的光。
“真的不认识吗？”翎轻轻地说。他和白景梦、翎、兰凌都不一样，一介散修罢了，即使用威胁人的手段也无碍于什么门派身份，更别谈得不得体了。
这一招确实很管用，妇人和梁津明都被吓了一条，一个不停地打寒颤咽唾沫，一个停止了偷窥，抖抖索索地道，“姐，姐，姐，姐姐......”
在众人都以为他在管兰凌叫“姐姐”的时候，梁津明终于抖出了后半句，“她是我姐。”
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
“瞎说什么！”妇人立即哆嗦着捡起地上的鞋垫砸向梁津明，“瞎说！瞎说！你给仙人们瞎说什么！”
“娘，我......她......”
妇人依旧害怕，但她仍然哆嗦着两腿冲到了梁津明身边推搡，白景梦看着这一幕，摸着饶有意味地笑了起来。
“你家的女儿，为什么会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不承认？”颜蕴抱着红衣姑娘一步上前，一脚横插在梁津明和妇人中间，“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问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颜蕴强调了一遍，声色俱厉。
“这，这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不认识！”妇人还想狡辩，梁津明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妇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回头突然就开始哭着吵囔，“我们都是苦命人啊！你们到底是想要我们怎么样啊！我们真的不认识她啊！”
妇人一边哭一边抹眼泪，颜蕴和兰凌霎时间都被震住了，只有白景梦忽然注意到这个妇人正在对自己使眼神......可能是自己吧？白景梦用余光瞥了瞥左右两边，左边没人，右边是默然无表情的翎，他看着妇人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场好笑的表演。
白景梦想了想，走上前去握住妇人挥舞的手腕，他用力不大，妇人却不动了，他俯身靠近妇人小声地说了几句，哭嚷戛然而止，妇人愣了愣，脸上的情绪逐渐平缓。
“当务之急应是找来大夫为这位姑娘医治。”白景梦首先扭头对颜蕴使眼色，“你先去找大夫来为这姑娘医治。”
“兰凌，”白景梦摆摆脑袋，“去弄个大门回来安上。”
兰凌很懵，但还是乖巧地点头。
“翎，你......”白景梦顿了顿，没想好安排翎做什么，他扭头对另外两人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
白景梦的语气不容置疑，兰凌和颜蕴只能点头。
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仙，仙人......”妇人拉了拉白景梦的衣角，在白景梦耳边十分尴尬地小声道，“仙人，上次来那位在院儿里布下的风水阵法确实好用，可我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实在没有闲钱给那死丫头医治了，之前出卖这丫头的钱也用来补贴家用，花光了......”
“没事。”白景梦摆手，一本正经道，“你先给我们安排一下住处，其余的我都会帮你搞定。”
“嗯嗯，我这就准备。”妇人连连应声，背身回屋，“梁津明！梁津明！你给我过来！快点来帮忙！”
梁津明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余悸之后的恰好氛围让他大了胆子，直愣愣地盯着兰凌。妇人心说这孩子被刚才仙人们的举动吓坏了，转身顺着他的目光往回一看，是站在那个紫黑衣服少年身后的姑娘。
妇人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梁津明头顶，“喊你过来帮忙！你听不见吗！”她在这里为儿子为生计操碎了心，方才还被威胁性命，她儿子倒好，除了乱说话就是猥|琐|地窥觑小姑娘！
妇人粗声大气地吼着梁津明，转头又忙不迭地给白景梦赔笑，“仙，仙人，这边有两间屋。”妇人指了指右侧的房屋，“你们先把我女......这位姑娘安置好吧，我把主屋收拾出来，给仙人们腾地。”
白景梦点点头，示意颜蕴先去安置这红衣女鬼。
“可......可这红衣姑娘怎么医治啊。”兰凌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懂医术，但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人也能一眼明了这姑娘身上的伤是医不好的，至少这上盈城里的大夫是医不好的，除了技术高超的医师，用灵丹妙药来抢救。
“是缓和之计。”白景梦说，“没有医师的丹药，这红衣女......姑娘肯定是好不起来的，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噢......”兰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颜蕴安置好红衣姑娘，出来拍了拍白景梦的肩膀，“你刚才给那女人讲什么了？”
白景梦摇摇头，“没什么，就一些小事。”
颜蕴狐疑地看着他：“这你都不告诉我？”
“等我弄清楚了这件事我会告诉你的。”白景梦说。他委实无法将刚才的话说给颜蕴听，因为那番话有关流自白氏，他自己的宗门，他不能讲那些事流传于外人。
妇人收拾好主屋，将称为“仙人”的白景梦领了进去，翎跟在白景梦身后。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很显然是只供白景梦一个人睡觉的。颜蕴和兰凌自然被安排在了别处，院落左侧的草棚屋内——也不一定是个屋，里面只有堆放的柴火和茅草，四壁都透着风，头顶也透着风，两个人并肩睡的时候还可以数数星星看看月亮。
“要不，我们还是给红衣姑娘找个大夫来看看吧？”颜蕴躺在茅草堆上，左腿搭右腿地望天。
“可一般大夫也确实医治不好啊。”兰凌平躺在他的身侧，也望天。
两个人再也无话了。兰凌认真地看着草棚顶，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颜蕴想兰凌在看什么，于是好奇地也把目光放在那个地方，顺便还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问问兰凌有没有听见白景梦和妇人说了什么，他知道半妖的听力比寻常人好很多。
“颜蕴弟弟......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兰凌扭头看着颜蕴，没办法，颜蕴实在太好懂了，心思都写在脸上。
颜蕴踌躇了一刻，“你......你刚有听见白景梦给妇人到底讲什么了吗？”
“景梦师兄讲话时用了点小法术，我也没有刻意去解。”兰凌摇头，“不过像景梦师兄的人，他不告诉我们一定是还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噢。”颜蕴点点头，又望着草棚顶，心里觉得兰凌说的话也不错，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颜蕴弟弟若是特别想要知道，我可以给颜蕴弟弟数哦那位妇人讲了什么。”兰凌道。
“她讲了什么？”
“她说上次来的那位布置的风水阵法确实好用。”兰凌说，紧抿着嘴唇顿了顿，“还说自己没有钱了，家里的钱花光了。”他特地省去了妇人卖女儿的那段内容，不希望颜蕴知道这件神情的真相。
“那这和那位红衣姑娘有什么关系？”颜蕴一针见血，“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红衣姑娘的事吗？”
兰凌道，“家里没有钱了，所以没办法给那位姑娘治病了吧，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他顿了顿，“颜蕴弟弟，你忘记这一点了吗？”
颜蕴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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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盈之彼路（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