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晨曦扭过精致的窗桕,在案台上留下歪歪斜斜的条纹,外面有暖洋洋的日光,成排的大雁飞过湛蓝色的天空,白景梦侧首看出去,仰面悲叹,眼角直接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水,的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苦海无涯,舟也难渡。
他终于熬过了白仁夫子的讲课,接下来又是白曦那个臭女人的讲堂,要不是臣茗在,他必定果断翘掉这节课回屋闷头睡大觉,就算不睡大觉去练他最讨厌的体术也行啊,只要能不见到白曦,他就高兴。
臣茗的位置就在白景梦的右手边,他端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正安静地阅读着案台上平摊的书卷,天光映照,他白衣无暇。
白景梦侧着脸看了一会儿,他发觉很多时候都臣茗这个人啊就像是一幅画。明明大家都穿着同样的流自白氏的流云白衫校服,可臣茗总能穿出一股淡淡的遗世独立的味道。
譬如现在。这个人分明只是因为下堂讲课快开始了,在预习书册,可你看着他,总觉得他看的不是书册是仙籍,日光打在他好看的轮廓上,白色的衣衫隐隐晕着小小的金色光芒。那样的臣茗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散发着只有仙人才会有的不染世俗的仙气。
哎......白景梦叹气,疲惫地把脸死死压在几案表面,整张脸都被挤成了鹅蛋形状,两只眼睛死鱼般地半翻着白珠,并且还毫不避讳地正对着臣茗。
臣茗没看白景梦,但他知道,所以轻轻摇首,像是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了?下节是白曦前辈的课就如此让你痛苦吗?”
“有,比死还痛苦......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白仁夫子就算了,白曦和他的课竟然是连堂,一个枯燥得要命,一个催眠得要死。”
臣茗叹了口气,“所以你上堂课又打恍了?”
“能怪我么?他讲课不就是照着书卷念么?等他念完了那一排字,我早就看完了,还需要他重复一遍?”
臣茗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显是不赞同的。
白景梦也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回去背就是了,再说了,那白仁夫子要随堂抽背我不也还有你么。”
“那要是夫子所说之人被你遇到了该如何办?”
“啊?人?”白景梦懵了,“他......他不讲《史记》的么?他所讲的人还有活着的啊?”
“妖族可谓是百年而立,难是一般寿命能同比的。”
“噢。”白景梦恍然大悟,“那我知道,就那九尾狐仙嘛,普天之下还会有人不认识如今的万妖之主?那可是十八年前拯救苍生的英雄。”
臣茗没有说话,但皱了皱眉。
白景梦挠挠脑袋,心说难道不是,他努力回忆刚才课堂上夫子所讲,又伸长脖子,借着自个儿的好眼力瞟了瞟臣茗手边的书卷。
臣茗微微一笑,把书卷合上了,白景梦吃了个干瘪。
“嗯......”白景梦顿了顿,好在他还是看见了半个字儿,“就讲......就讲......就讲一特别好看的姑娘嘛,我记得。”
白景梦绘声绘色地描述,说时还冲臣茗挑了挑眉毛,“我给你讲,那白仁夫子说的时候,我心说要是我见着了那姑娘,定是会前去小聊一阵,瞻仰瞻仰那姑娘的美貌。”他就像没骨头似的,身子一拢就靠到了臣茗身边,整个人癞皮狗地都俯在几案上,下巴搁在臣茗的右手边。
“嘿,”白景梦转着眼珠子,露齿一笑,满嘴的灿烂牙花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噢?”臣茗抬眼看着白景梦,也学着白景梦之前的样子,微微挑起了右眉,“没想到诗讣心仪之人得长这般模样,不过普天之下能寻得可没几个啊。”
白景梦自觉有几分不对劲,嘴边的笑容一僵。
臣茗无奈接道,“人骨模样的姑娘,诗讣也能够千般心念吗?”
“人骨模样......算不上君子好逑吧......”白景梦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反问道,“那,那姑娘什么来头啊?还人骨模样?那不是算作鬼魅吗?怎么会留于世间如此之久?咋?怎么没人把她给收了?”
“叫你平日里不好生听课。”臣茗顺手就着桌边的书卷在白景梦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无奈地笑,“此女乃万妖之主座下近侍,铁骨。据说是豆蔻年华时被人污了身子,由于家诫于未嫁先孕有辱门风,所以直接将其投井,以乱石封口,把她活活埋死在了井底。怨恨使其留于人世,活成了鬼魅,而后再被万妖之主救出,便成为了九尾狐仙的座下近侍”
白景梦心里一阵哗然,他很想说人心当真比鬼魂恐怖,却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被另外一个师兄严厉“教导”了,为仙者为天下百姓苍生,固然同情,但生者已逝,只能救助活着的人,无论善恶。
不过这也成为了如今镇守四方的使馆所在之因,为了严惩活着的恶人,为了救助善良的百姓,所以需要借助妖仙联盟的力量来秉治公道。
“现如今那名鬼魅化名铁骨后,效仿佛经中记有的河梨帝母,头戴金佛莲花。书上记载铁骨善用之器是金佛莲花和刺针,不过也有风闻说那名铁骨近侍真正善用的是蛊毒。”
白景梦岔断臣茗的话,“河莉帝母?那该不是很喜孩童?”
白景梦听话压根儿不听重点,分明后半句才是臣茗想与他告诫的。当下妖仙联盟不过仅存在于表面,但实际如何皆是各家都有着各家的打算,谁也说不准四方制衡打破之后的状况。
而白景梦就不一样了,一心好奇着自己的童年往事,他听臣茗这么一说,忽地就记忆起了流浪市井时那些谣传,都说河莉帝母会吃小孩,谁家小孩不听话她就吃谁。当年他在街头落魄得连吃剩的馒头都没有时,也死都要找块布来抱住自己,生怕晚上一不留神就被那河莉帝母给吃掉了。
“所以那河莉帝母到底是很喜欢吃小孩还是很喜欢吃小孩还是很喜欢吃小孩啊?”白景梦对这个问题执着得很。
臣茗无奈地曲指刮了刮白景梦的鼻尖,笑言:“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打山兔。这可是街坊邻里的年幼小儿都知得的事,多作于恐吓不听话的顽童。”
白景梦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可指不定呢,而且我好歹也会捉鸡打鹿,这些八卦就算知晓了又能作甚?”
读书时候的记忆在脑子里飘飘忽忽,飘飘忽忽,白景梦现在也感觉飘飘忽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总觉得自己依旧置身于那个暖洋洋的日光里。那样的时光,学堂里满满的都是夫子的教书声,他和臣茗是同桌,让人以为两个人可以一直肩并着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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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旧人归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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