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蕴瞅了好一会儿，看过了跪跪拜拜的路人，又看过了自个儿伙伴的作势，才学着提起下摆跪在最左边的蒲团上。整个人拜了又拜，从钱袋里摸了一枚金珠投进功德箱，最后拿起了竹筒子闭着眼睛祈念摇签。
不过颜蕴并没有想好自己所求之事是什么，他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愿望，曾经有，但已经实现了。他的特别大特别大的愿望就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结交一群好哥们，而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好哥们儿都在旁边等着自己麻利点摇签。他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好祈念的了。
“哗啦”一声响，颜蕴手里的竹筒子散了一整把竹签出来，他愣住了，懵逼地眨巴了眨巴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求签啊，刚才颜蕴是学着兰凌的模样在那儿一叩三拜的，现在散了这么多签......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说实在，大家摇签都只摇了一支签，他怎么就散了一把出来......这些多的签都是他的么？是他所求之事太多了，神灵不给他引导了？颜蕴想了想刚才那解签和尚的说法，又心说自己明明啥也没想啊，就瞅了眼白景梦、翎还有兰凌。
颜蕴十分茫然地把目光挪向宇古神像旁敲木鱼的老和尚，老和尚于他作了个佛礼，“施主就从中选一只签吧。”
“啊，啊，噢......”颜蕴窘迫着把签子装回竹筒子，单留了一支，七十八签——
月照天宅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
颜蕴傻眼儿了。
白景梦伸了脖子去瞟了一眼颜蕴才拿的签纸，他看到了签文但不解其意，不过诗头简洁明了的“下下签”是个人都能理解到是什么意思。白景梦有点绷不住上扬的唇角。
不过以前在流自城的那个安和文庙门口乞讨时，这样的事儿白景梦见过不少，基本没人能抽到什么好签。白景梦一直觉得那所谓“求签”都是赚钱骗人的把戏，就等着你灰溜溜的拿着“下签”、“下下签”去找文庙解签的和尚求个化解。
估摸着颜蕴等会儿得被忽悠了吧？这时候白景梦已经连忽悠颜蕴那人的说辞都想好了，无外乎是施主与神灵有缘，要化解只需在门前买柱香来以敬诚心，接着他连颜蕴扛着一把高香的模样都想象好了，肯定跟个扛钉耙的铁镖一样，说不定卖香的小沙弥还会赞美他有眼光......高香贵不贵不重要，但最贵的一定是最有诚意的。
花钱如流水的颜蕴必须是最有诚意的，白景梦心想，顺带回头也打开了自己的签纸，不过自己可没那么多钱，也不需要去化解什么因......缘？
白景梦也傻眼儿了，他以为自己运气再好也是个下签，不管怎么着都得被文庙和尚来一句“与神有缘的，快去买香”的。
“啊这这这......”白景梦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颜蕴拉着他们仨在大堂右侧的“解”字旗帜下排到了头。
颜蕴第一个尊敬地向文庙和尚递去签纸，和尚看了眼签文，果然顺手掏了本宇古神书，语重心长地就给颜蕴说他与宇古神有缘，虽然签意“家宅不安，自身祈保，婚姻难合”但想要化解未必不可，只要颜蕴能对宇古神有所礼敬......然后颜蕴就去庙门口买了三根顶级盘龙大香，顺带还投了金珠进功德箱。
白景梦瞥了一眼，心血来潮地想要揶揄颜蕴，眼见颜蕴一离脚，他便一屁股挪上了求签着坐的板凳。他心说自己是上上签，不知道这解签的和尚还能倒腾出什么别的把戏来让他花钱，弄什么因缘啥的。
“以往君尔之日子是昏暗晦涩者。如今一扫所有之晦气。白云亦初晴。幽鸟相逐于太空中。君尔之缘也。必可成。且是令人羡慕者。放手去做可也。”
文庙的和尚给白景梦扩展了一下签意，字里字外都文里文气的，白景梦没听明白。
“反，反正这个签是说我的运势特别好对吧？那它......具体是指什么运势？”白景梦寻思着自己再过几天就要去云芳秘境了，这签难不成是说自己会在云芳秘境里发现什么珍奇宝贝？然后突发横财？
白景梦喜上眉梢。
“那要看施主求的什么了，单看相应该是极好的。”文庙的和尚说。
“求，求......”白景梦意识到自己求签时可没想到云芳秘境，单只鬼鬼祟祟地瞥了瞥翎。其实他求签的时候一直偷瞟着翎，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求签啊，文庙里都不准进乞丐的，他哪里正儿八经地知道求签方法啊。所以翎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了，结果摇签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翎求签的模样，他就记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翎的脸颊上，少年模样的翎端好如一个姑娘。
文庙的和尚笑了笑，“若是姻缘，那便是佳人良缘，若是功业，那便放手一搏，终会得个好结果。”
“那，那财......财运呢？”白景梦连忙急着问。
解签的和尚愣了愣，抬起头，看着白景梦的眼睛，白景梦懵地眨了眨眼，两个人保持这个动作相互顿了半晌。
和尚道，“施主，签上......没有财运。”
“啊？”白景梦傻地眨了眨眼睛。
颜蕴的盘龙香终于点燃了，白色的烟雾腾升，他手捧香火，学着旁人的模样面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叩拜，而后把香立在青铜炉鼎内。即使整个青铜炉鼎不小，但半丈高的盘龙香看起来依旧摇摇欲栽。
兰凌把自己的签纸折了一个结，借着炉鼎边的香烛点燃，丢进青铜炉鼎里，他拍手，诚心诚意地祈念着，拜了拜。
白景梦好奇，“你也是不好的签么？”
他当然知道有些地方的习俗是把不吉利的签烧掉，留在文庙内日夜听讼经文化解因缘，流自城也是这样，他看到别人这样做过，也在喜欢的话本里读过。
“嗯，”兰凌点点头，“不太好，是下签，‘情难安，无缘’，不过我每年都是这支签，倒不用特地去解签了。”他笑了笑，回头看着炉鼎内的签文慢慢被焚烧成灰烬，有风来，香火的白烟飘摇，炉鼎内的灰也跟着扬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抽到这个签。
兰凌每次来宇古文庙求签总会抽到这一支签，因为他心里惦念着的愿望只有一个，惦念着的人也只有一位，所以他的签从来没变过，不过宇古神给的答案也从来没有变过......一千次，一万次，他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好像被命中注定了似的。
翎把自己的签纸打成了结绑在一棵不高的小树上，就在解签地方的旁边，整个宇古文庙的最右侧，靠墙的位置。
那里有高高低低好几棵小树，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打结的签纸，有些已经发黄了，有些被雨水淋湿后就剩了点残渣未消。这是白景梦只在书上看到过的民俗，有极少部分求得好签的人会把自己的签留下，把自己的好运势也分给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