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翎的签应该不错了？”白景梦笑着搭白，学着翎一起把签纸打成结，绑在树梢上。他当然无所谓要不要把好运分给他人，反正他压根儿就不信这些——最重要的是签上没有财运。

翎犹豫一会儿说，“算是不错吧......诗头写作‘上上签’。”

白景梦挑着眉毛看他。

“签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翎回答道，他看着那只成结的签苦笑，“大意也就是指‘伊等之回来，低落之情绪亦又复活，精神也为此大振，何必朝暮计较’，我求过这个签了，很多很多次，我每一次来，求到的都是这句话。”

白景梦懂了，虽然这只签字里行间都是有幸于两情相悦，但必经离别，怪不得翎表现出了不太满意这只“上上签”的样子。

“不过终归结局是好的。”白景梦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可若是心悦之人就近在眼前，怎忍分别，鱼离了水，雁离了天，都是会死的。”

白景梦默默地没有说话，他无法理解，因为没有遇到过什么心仪的姑娘，也没有产生过与谁结缘的想法。他的一生啊......他的一生应该是完成自己的心愿，查清“魔障”的真相，怎会有儿女情长？

“所以......翎是有喜欢的人咯？”白景梦脱口而出一句烂话，翎一楞，白景梦也一楞。

讲道理，这种话白景梦只在那些讲兄弟情谊的话本里看过，从来没说过，他要吐了，感觉自己跟个姑娘似的话多。但其实他也想象过那些话本里的场面，两个人喝醉了酒仰天长叹，谈天论地，最后说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可当他喝醉了，对面坐着臣茗也微醺时，他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臣茗浑身上下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他用脚看都不认为这个仙一般的人物会有什么惦念的姑娘，有什么惦念的课业或法书还差不多。

“自然有啊。”翎倏忽莞尔一笑，冲着白景梦眨眼睛，“哥哥不知道吗？我的心上人正是眼前人。”

白景梦先是困惑，而后顿了一刻，眼睛一抽，他发现翎又在拿自己取乐了，他作出毛骨悚然的样子抖了两下肩膀，伸手一指弹向翎的脑门，“话说太多，可就不耐听了。”

白景梦怂着眉毛，也笑，学起翎眨眼睛的动作。

后来白景梦回忆这个充满炽烈阳光的下午，人声聒噪，天气很热，集市上嘈嘈杂杂，文庙里人来人往，他们四个几乎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总是重复着差不多的烂搭白。有时候白景梦会给颜蕴一两句嘲讽，有时候翎会跟着三四句接下，有时候兰凌会糊里糊涂地被兜进话套里，颜蕴总是很气愤地帮护着兰凌。

像学堂还没休沐的那段日子，三三两两吃吃喝喝且且过过，感觉很浪费光阴，可你总不由地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一些，多一些，希望着永远都不要结束......

“不不不......我听起来更像是......”白景梦话锋一转，“颜蕴，你是不是从来没伤过人？”

他们一边聊一边说，忽然就提起了三生楼那件事，颜蕴说兰凌那天其实受了点伤，然后紧接说还好有兰凌帮他，不然那个灰衣人肯定要了他的命，于是白景梦立马就记起了这件要命的事，差点原地跳起来！

“颜蕴，你是不是从来没伤过人？”

颜蕴皱眉，“止戈为武，仁以为侠。”

“所以你就是从来没伤过人？”

“空凭武力不是真英雄！”

“所以你就是从来没伤过人？”

颜蕴不说话了，瞪圆了眼睛直直看着白景梦，白景梦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兰凌和翎也投去了目光。几个人互相僵持着，好半会儿后，颜蕴才挪开视线，瘪了瘪嘴巴，“没，没伤过人......没伤过人......我他.....的！我不就是没伤过人么？！”

他暴躁地跳起来，又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白景梦，总认为白景梦下一息就要狂妄地笑出声来嘲讽他，可他不甘示弱。

“颜蕴弟弟，颜蕴弟弟。”兰凌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胳膊，“景梦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兰凌倒是很快就明白了白景梦的意思，“景梦师兄是想说云芳秘境里面十分凶险，颜蕴弟弟你这样......”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这样......”

最后兰凌抿了抿唇，没再往后说，颜蕴不解地扭头看他。

翎直接道，“你这样会拖我们后腿的。”

“后腿？”颜蕴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以我的身手在苍瀚颜氏也是数一数二的，别那么不知好歹，什么叫我拖你们后腿？”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兰凌赶紧摆手解释。

白景梦目瞪口呆，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也是，以你的身手行事，早就死在三生楼里了。”

“你什么意思？”颜蕴大怒。

“你什么意思？”白景梦回瞪，作出一副凶恶的面孔，“你不杀人不伤人，去云芳秘境？要情况好点，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捏，要情况坏点，就是待宰的羔羊，谁都能杀了你！到时候究竟是横着死竖着死你都不知道！”

“少说这些话来唬我！我又不是被吓大的！”颜蕴倔犟地说，“云芳秘境的开放本来就是为了寻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稀世珍宝，就算动武也是对灵兽，和伤不伤人有什么关系？”

“暗箭难防，唯恐人心。”翎冷冷道，“你若是在云芳秘境里遭他人算计谋害夺财，仁义之心只会害死你。”他抬眼看着颜蕴，杀气扑面而去，“若是因为你的仁义之心害了哥哥。”

翎一字一顿，“我会比任何人都先杀了你。”

气氛骤降，翎与颜蕴对视，他的黑色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头凶兽，随时都能把对方撕裂。兰凌不自觉地把颜蕴往身后拉了一把，白景梦挠了挠后脑勺。

说实在，白景梦也赞同翎的话，不对，是赞同翎的前半句话，后面那句......颜蕴的仁义之心怎么也不可能会害死自己。要颜蕴当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小小弟子能干嘛？还不是只能头也不回地跑，再见来不及挥手。在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当然只顾及自己啊，开什么玩笑，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心愿，他要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魔障”是个什么玩意儿，哪有颜面去见地下的爹娘？

“那个......”白景梦企图用打哈哈的方式缓解气氛，“翎的意思是‘救人不应该是拿自己的命去拼’，要真是你出了什么事危及到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肯定会选择果断放弃。毕竟一个人死，总好过大家伙都陪葬。当然，如果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们一样也可以选择放弃我。”

“本来所谓的‘缔结盟约’、‘共同进退’都是表面上的客场话而已。”白景梦说，“这比不得用绳子绑成的蚂蚱，我们也没真真正正地死待在一条船上，要是那个时候背信弃义，我不会怪你们的。”

对的，我不会怪你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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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四人共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