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桦直觉自己打错了算盘。

他向祝庭安主动透露的内容不是假的，虚虚实实都是用来博取他人的信任和喜爱。他这一行见得多了，只要稍稍放低姿态，一个稍显亲昵的称呼就能拉近距离，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不少。

但这一回，他敏锐地察觉到祝庭安更警惕了。

也是，一个中央星系来的公子哥，什么货色和花样没见过。理所当然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姿态，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叫一声哥哥而已，又不是要真的认他当哥。

反应那么大，好像陶思桦占了多大便宜。

陶思桦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睛，借着台灯看见祝庭安靠在床头看书。指骨修长干净，翻书的声音也轻柔利落。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微微上扬的眼尾点缀了一颗小痣，眼神专注得令人凭空产生信赖。

陶思桦知道自己有时候挺肤浅的，稍微原谅对方一会儿也行。

过了一会儿，祝庭安的呼吸好像变长了，他目光扫过手环，刚一垂眸，陶思桦迅速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

今天被注射的右手臂还十分酸痛，都能感觉到药剂随着血液循环逐渐扩散。

也许是累了，陶思桦模糊地听见关灯的声音，很快陷入沉睡。

一觉睡到了中午。

陶思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一个衬衣西裤的高大背影吓了一跳。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在哪儿。

“醒了？”祝庭安没有回头，面前是展开的全息屏，“洗漱完去吃饭。”

陶思桦还没完全醒过来，呆呆地应了声。等在洗手间换好衣服后，延迟的叛逆才冒出来。他干嘛要听祝庭安的指令？

等他走到门口，祝庭安也过来了。陶思桦迟疑地问：“一起去？”

祝庭安矜持地低了低下巴。

陶思桦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不是指令是邀请。早说嘛。

谁知祝庭安好像看穿了他的弯弯绕绕，说出的话毫无温度：“前三天我们必须一起行动，你昨天也在场。”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陶思桦转过头，装作哪只耳朵都没听见。

实验C区的食堂是专门提供给实验参与者的。但白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哪怕是饭点的人也不多。除他和祝庭安这样同性别的搭档之外，也有异性搭配。

陶思桦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跟着祝庭安绕到了角落的位置，和其他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食堂的饭菜很好吃，最重要的是还免费！陶思桦哐哐往嘴里塞，脸颊因为食物鼓起来。反观祝庭安坐在他对面，黑色的衬衣袖口挽得一丝不苟，慢条斯理地用刀叉，一次只吃一小口。

陶思桦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家伙简直装得要命！不过，看他娴熟自然、游刃有余的模样，或许在他的世界也挺正常吧。

陶思桦的刀叉在盘子里砰砰响，想起自己的安排：“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祝庭安放下餐具，听陶思桦说：“我有事。”

“什么事？”

“我要去面试工作，上周就说好了的。”陶思桦小心翼翼地眨眼，心里准备了一箩筐用来说服祝庭安的话。

没想到祝庭安点了点头，直接答应了。陶思桦喜出望外，顺手把祝庭安剩下的肉全部卷到自己盘里。

祝庭安看见他几乎把脸都埋进碗里，头发一起一伏，呼噜呼噜一扫而空。

面试地点在海神星的主城边缘，从实验区搭乘电车也要一个半钟头。陶思桦睡了一路，一到站就清醒了，蹦蹦跳跳地穿过高低不平的街巷。

祝庭安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这一片区域鱼龙混杂，还有不少无所事事的人走街串巷，遇见陌生面孔就会直勾勾地打量。

陶思桦说的面试在一栋破败的大厦里进行。门口贴了一排海报，看起来是一部低成本偶像节目，封面的尺度都很大。

舞台间弥漫着烟臭，灯光前也雾气缭绕。来面试的人没几个，大都稀奇古怪的。客观来说，陶思桦就算只穿了一身T恤短裤，也出挑不少。

负责登记的秃头男人正在吞云吐雾，前一个号码牌给陶思桦，后一个给祝庭安。陶思桦替他拒绝了：“不用不用，他是陪我来的。”

秃头男目光猥琐地打量了一下：“面个试还要人陪？你不如回家喝奶去。”

陶思桦立刻赔笑，掏出一包烟递上：“不好意思，这我哥。他不放心非得跟来。”

秃头收了东西，摆摆手放行。

前面还在排队试镜，有人正在舞台上即兴发挥一段舞蹈。总导演蹲在前面，小眼睛眯成两道缝，时不时唉声叹气。

陶思桦让祝庭安在观众席等他，自己跑去等待区换衣服。

祝庭安独自坐在第三排，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灰尘与斑驳之上，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不知道陶思桦什么时候藏的烟，做起事来一副老成油滑的模样，与他的面孔判若两人。

陶思桦上台的时候，音乐还没响就被导演叫住：“衣服再下两颗扣。”

陶思桦想都没想就照做了。他本来就换了宽松款式的衬衣黑裤，多松两颗扣子让衣服变得容易摇晃滑落。

“鞋脱了。”导演动动手指，十分不耐烦。

光脚踩在地板上有点儿冷。陶思桦没在乎。他准备的是一节音乐剧选段，来自最近在星网中非常流行的浪漫主义故事。

等他唱完了，导演的视线从摄像机移开，示意他再加一点。

“……啊？可是我只准备了这么多。”陶思桦有点儿不好意思。

导演推了推眼镜，眯起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一丁点儿：“你很合适这个节目。但我还要看看镜头效果，拍两张海报备选。”

台上的闪光灯证实了祝庭安的猜测。

无论是舞蹈还是声乐，陶思桦的水平的确很一般，说是璞玉都勉强。这个行当有不少这样的年轻人，自视甚高，只能和这些充满“艺术气息”的三流草台班子互相折磨。

陶思桦唯一的优点是年纪小。笑容纯真直率，眼睛弯起来很有感染力，少年的活力、无邪、和脆弱齐聚于一身，容易蛊惑人心。

尤其是现在，导演和摄像指示少年做出一些有意无意的动作，再配合两名舞伴，传递出似有若无的暗示。

陶思桦已经累了。他今天原本就困得厉害，出门打满的精神又泄得差不多了。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必须要牢牢抓紧。

“对，你的脚抬起来一点，很好，踩在旁边腿上——”

陶思桦朝陌生的舞伴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他侧躺在地上，光着脚搭在人家膝盖上，裤腿往大腿上滑。

导演还在提示：“你抬一下他的腰，对，很好。别动。”

陶思桦忍住没动。他感觉衣服垮了一截，太宽松了以至于抬住他腰的舞伴手往肉上贴，吓得他一哆嗦。

“再坚持一下，千万别动啊。你这么动真没办法，别浪费大家时间。”导演托起下巴，突然发现自己旁边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居高临下的，微微勾起的唇角充满压迫和危险：“拍完了吗？”

“你、你谁啊？”导演吓了一跳。

祝庭安没回答，盯着陶思桦：“拍了那么多，总有能用的？”

陶思桦不知道祝庭安怎么突然上来了，拼命眼神示意他离开。

这时，摸在陶思桦腰上的手不老实。陶思桦下意识蹬脚的同时，后脑勺狠狠撞了对方胸口，趁对方吃痛时挣脱，一把摔在了地上。

陶思桦捂住后脑勺。幸好对方遭到报应，摸着胸口一直惨叫。

一双一尘不染的皮鞋出现在陶思桦眼前，世界一旋，他被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祝庭安扭动手腕，笑容毫无温度，低而沉的嗓音冷漠无情：“根据联盟《治安管理法》第七十九条，猥亵他人会被记入犯罪档案，处以十五日以上，三十日以下拘留。”

周围一片寂静。

他正要往刚才动手那名舞伴的方向走，突然被陶思桦从身后一把抱住：“别说了，算了哥，没事的求你了——”

导演懵在原地，质问陶思桦：“他到底谁啊？好端端的装哪门子怪？”

“我是他…家长。”祝庭安冷冷一眼，吓得导演差点闭眼睛。

陶思桦侧脸贴祝庭安的背上，讨好地笑道：“没事导演，这是我哥，平时装惯了老被人揍。他最近准备考律师资格证呢，压力太大，看什么都喜欢练习一下。”

他半推半拉地把祝庭安带到一旁。这家伙也就比他高半个头吧，生拉硬拽的真费了他一身力。

“你干嘛？”陶思桦小声瞪他。

祝庭安看了一眼他胸口开低的扣子，视线经过他的脸，挪到他刚撞过的脑袋上：“我在帮你。”

“你在添乱！”陶思桦尽量压住声音，气势汹汹，“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对我多宝贵？那个导演，秦居安，别看他这样，前年拿过朝闻电影奖的！这个节目是很烂，奖金也很多啊，是我能够到最好的。”

陶思桦急得要跳脚。肢体接触是他们这一行吃饭喝水般惯常的，揩油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祝庭安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嫌他丢人？

舞台角落里的光线被巨大而老旧帘幕遮挡，祝庭安的声音如夜浪，浇得人清醒：“你就这么缺钱？”

“昂，”陶思桦理直气壮，悄悄挪开了视线，嘟囔不已，“你不缺钱么，不缺钱怎么会来这个实验。”

他吸了吸鼻子，莫名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气息。不同于老旧舞台和飘满的尘埃，很难说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气味，令人想起夜海白月。若有若无的牵引，直至无端沉溺。

手环振了一下，叫醒了陶思桦。绿色的短线变成红色，三秒后又变回了绿色。

可能是出错了。陶思桦绝望地想，也不知道实验尾款还能不能拿到。

“赚钱是你的事，”祝庭安平淡的声音落在他的发顶，如无形的轻抚，“也不要太看低自己。”

陶思桦心中巨浪翻滚。

他确定祝庭安就是刚才那股气息的主人。

一些伪abo（不是……

评论区好多id熟悉的宝宝们[亲亲]好像新朋友老朋友都在这个新故事相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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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