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立夏，每日早上鸡鸣后，柳叶舒便已挑着担子出摊。沿途的景色开始变化，刚开始时，树木仍带着初春的嫩绿，而今，树叶早已茂盛浓密，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日头一天比一天高，地面上的阴影也慢慢缩短。午后的阳光炽烈，洒在路面上，似乎连地面的石子都带着温度。怕热的已经穿上轻薄的夏衫，街道两旁的小摊位上，卖凉茶和扇子的商贩渐渐多了起来。夜晚的空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凉爽，反倒带着一丝闷热，村子里的蛙声和虫鸣在晚风中愈发清晰。

前几日雨后，趁着天气凉爽，柳叶翎上山去砍了木头，回来磨了棱角后用麻绳捆制成一排做桌板，又寻了四根长度适宜的做桌腿。柳叶舒出摊回来，连连夸赞道：翎儿真是有天赋！明日我便有小桌子可以摆鸡蛋了！

弟弟忙活了一天，在夸赞声中逐渐骄傲地红了脸，默默地把扎了木刺的手背到了身后。

柳叶舒每日在摊位前忙碌，买泡菜的人不少，买鸡蛋的却没想象中那么多。鸡蛋有了些存货，她开始试着腌制麻酱鸡蛋。

鸡蛋煮熟后放冷水中，蛋壳剥掉，把鸡蛋放到陶罐里调制好的麻酱料中，腌制三日。这麻酱料倒也简单，3大勺麻酱、2大勺香油、1大勺酱油、1小勺蒜末、小半勺盐搅拌均匀即可，只是这调料难得，怕是除了她再没人能做到。

“系统，麻烦再兑换点调料。”

每日进账都会在系统中同步新增积分，兑换调料时自然没有任何压力。

【宿主，已兑换成功！】

三日后，柳叶舒捻起一枚鸡蛋，剖开之后，蛋白带着微微的酱色，柔嫩光滑，蛋黄则被染上了淡淡的棕色，咬一口，蛋黄沙绵，油香四溢，入口即化。

于是次日的小摊上，便摆上了麻酱鸡蛋，为了展示沙沙的蛋黄，她还切了一个摆在桌面上用来招揽路过的人。

柳叶舒吆喝着：“麻酱鸡蛋，十文一枚。秘制配方，蛋黄流油！无论是拌饭、拌粥还是就小菜都好吃！”

麻酱鸡蛋一经面世便迅速成为摊位上的抢手货，每当柳叶舒把一罐新鲜腌制好的麻酱鸡蛋摆上摊位，很快便被抢购一空，回头客接二连三地购买，不少人甚至提前预定，怕是晚来一步便买不到。

自家的鸡孵出的的蛋不够用，柳叶舒便又去收村里别人家的鸡蛋，王红见了也效仿柳叶舒开始养鸡。

地里忙完后，柳弟也每日过来帮忙，一般是上午来，下午去砍柴。每次柳弟走的时候，麻酱鸡蛋的位置都已经卖空。

“柳姑娘，明日我要五枚麻酱鸡蛋，自己家吃的，别忘了啊。”莫小舅子手里端着碗，站在门口边扒饭边嘱咐。

柳叶舒欣然应下：“放心吧。只要鸡蛋吗，泡菜要不要。”

“泡菜也来一斤吧，对了，鸡蛋再来十枚，我明天正好去金绣坊一趟。”

柳叶舒快速算账：“好，那我把零头给你抹了，一共15钱。”

“还是我姐夫面子大。”莫小舅子努努嘴。

柳叶舒笑道：“零头抹了是给您省钱呢，该说谁面子大？”

莫小舅子听后心里舒坦，端着碗回屋招待客人了，这丫头别看人小，挺会做生意的，他说不过她。

柳叶舒回到家，拉着正在磨木头的柳叶翎算了算这一个月摆摊的收益，收入一共七百五十钱，刨去成本后，利润三百三十钱，串了三贯铜钱后，剩下的她打算明日带爹娘和弟弟去西市裁些布，做些新衣服。

*

将军府内，祁余独自用餐。他从不与他人同食，每餐都是三菜一汤，一日三餐不可重复。

赵管家站在一旁观察着祁余的表情，内心感到些许焦虑。他心知这位将军在穿戴用度上没有要求，但唯独对于饭菜的味道异常严苛。

毕竟祁大将军是从京城来的，吃不惯这宁安郡边塞的食物，也是正常。

负责将军饮食的厨子，赵管家已经换了好几波人，每一位都自诩烹饪技艺高超，然而都难以完全符合祁余的口味。今日的菜品看起来色香味具全，尤其是那清蒸鳊鱼，鱼身完整，鱼皮熠熠生光，上面点缀着葱丝和些许红椒。鱼肉细嫩，一夹即散，但祁余只是轻尝了一小口，便未再继续。

祁余草草夹了几筷子后，便放下了筷子，端起茶碗喝起了水。

赵管家暗道不妙，这新来的厨子怕是也要走人了。

“将军，您再吃点吧，下午还要练兵呢。”赵管家担忧道。

祁余闻言，伸出筷子，却在半空中不知道要夹哪道菜。目光重新在桌子上扫了好几遍，忽然注意到了两碟用来做配菜的麻酱鸡蛋和泡菜。

他夹起一块麻酱鸡蛋。鸡蛋外层裹着浓郁的麻酱，香气扑鼻，入口即化，醇厚的芝麻香与咸鲜的酱料在口中交织，滋味竟出奇地好。

又夹了一筷子泡菜，酸甜带辣的口感刺激了味蕾，鲜嫩爽脆的菜叶让他不禁又想再多吃几口。

原本提不起兴致的他，此时胃口大开，接连又夹了几筷子麻酱鸡蛋和泡菜，就着这两样小菜，祁余竟不知不觉地吃了一大碗饭。

祁余问：“这是厨子做的？”

赵管家坦诚道：“将军，您刚才吃的那两样不是厨子做的。”

果然，就说这厨子今天怎么开窍了。

“是一对夫妇。”见祁余面露疑惑，赵管家又补充道，“今日，有一对夫妇上门，被奴仆拦在了大门外，我正巧听到动静，便过去瞧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将军您那日救下的姑娘的父母，他们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今日又提着从东市买来的鸡蛋和泡菜，说一定要当面谢谢您。”

祁余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并没有表明身份，不知这对夫妇是费了多少心思，现下还是打听到了。那日在医馆，祁余便看出那中年男子心思叵测，这种人他见得多，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可惜了那被蛇咬伤的姑娘，一片孝心怕是错付。

祁余“哦”了一声，显然兴趣不大。

赵管家又连忙道：“我说将军不在，他们执意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并让我同将军说一声。下次他们来，我便直接说将军近来住军营了。”

祁余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随后淡淡道：“今天这两样菜还不错，以后这些东西你可以自行采买。”

赵管家连忙答应，说明日便再去买些。

看来这厨子还是得重新寻。

赵管家苦笑，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符合将军标准的新厨子。

*

晨曦初露，东市已是一片熙熙攘攘。天朗气清，市井喧嚣，柳叶舒如往常般早早摆好摊位，开始吆喝麻酱鸡蛋和泡菜。天气晴朗，街市上人来人往，生意红火，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临近中午，几名身穿官府服饰的差役出现在她的摊位前。他们神色严肃，手持令牌，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让开了路。

这几名差役身材魁梧，手持着象征官威的令牌，神色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方才还熙熙攘攘的摊位前顿时鸦雀无声，食客如惊弓之鸟，悄然退避。

人群中暗流涌动，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有好事者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提着一双眼睛张望。

“让开，让开！”为首的差役走上前来，气势凌厉：“你就是柳叶舒？有人报官，需你跟我们走一趟。”

柳叶舒看向眼前的差役，他脸型狭长，颧骨略高，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刻薄与冷漠。

柳叶舒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

身旁的柳弟已经吓得面色发白：“姐，咱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官府要抓你走？”

柳叶舒也强忍内心的动摇，伸手握住柳弟的手，强作镇定道：“别怕，咱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转过身来，对差役微微一拱手，语气平和地问道：“几位大人，可否告知小女子何事牵连到官府？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明示。”

长脸差役没有多言，只是冷冷地说道：“到了衙门你自然会知道，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语气不容置疑。

柳叶舒看着柳弟那惊慌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你先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告诉爹娘，姐姐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

柳弟眼眶中的泪水打转，紧紧拉住姐姐的衣袖，声音颤抖：“姐，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我害怕……”

柳叶舒心中一酸，但依然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轻声道：“别怕，姐姐会没事的。”回过头，看到面馆的莫小舅子也在，便道：“莫老板，还麻烦您照顾下我弟弟。”

莫老板拧着眉，凝重地点点头：“放宽心，或是有人嫉妒你生意好，你去了官府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回以感激的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示意差役，示意他们带路。她心中虽然有诸多疑虑，但依旧保持着镇定，差役见状，也没有再为难她，几人押着柳叶舒向衙门方向走去。

赵春芳原本提着篮子在东市的菜摊间来回挑选着蔬菜，时不时与摊贩们心不在焉地讨价还价。瞥见了不远处的柳叶舒被几名差役带走，她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紧盯着柳叶舒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快意。

“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等你去到了那里……”赵春芳暗自冷笑，提着篮子的手都不禁轻快了几分，此刻也再懒得和摊贩磨嘴皮子还价。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稀少，原本热闹的喧嚣声也似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周围的景色在柳叶舒眼中逐渐变得模糊，唯有脚下的青石板路还清晰可见。

街市上围观的百姓纷纷低声议论，柳弟站在摊位旁，泪眼模糊地目送姐姐远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柳叶舒的嘱咐，摊子也顾不上收，朝家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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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东市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