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天空,铺下一片漆黑。
细细的雨丝从天空中纷纷洒落,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颗篝火燃起,微弱的火光映照在周围的树木上。
“姨母。”
季知节的声音响起,惹得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倒是贺氏身边的江有清先是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碗时,又不自然的转过头。
贺氏见来人是她,有些诧异:“四娘怎么来了?”
原是李婉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贺氏身边,见她来,想给她挪个位置,从前季知节只对着江无漾一个人好,对着其他人说话都挺刻薄。
季知节忙将李婉按住道:“嫂嫂这是做什么?”
这声嫂嫂叫李婉一愣,季知节也反应过来,原身从前叫她嫂嫂是想着会嫁给江无漾,显得亲近才叫的嫂嫂,现在两家关系成了这般,也不好再这样叫她。
“这几日姨母瞧着精神不大好,我煮了点粥,姨母将就着喝一些吧。”季知节转了话题,将手中的粥放在了贺氏的手里。
“这,”贺氏有些意外,朝着远处郑氏的位置看了一眼,犹豫道,“这事儿你母亲知道吗?”
季知节笑笑:“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事儿,她能不知道吗?今儿个也是多亏了表哥,晖哥才捡回条命。”
原是因为这事儿,贺氏点点头,招着手叫来江无漾:“六哥。”
江无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季知节就在身边也似没有看见一般,直径朝着贺氏走了过去,季知节看着这情形,终于是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江无漾看着也不喜欢自己。
贺氏将手里的粥递给江无漾道:“今日是你的功劳,这粥你喝了吧。”
江无漾却是没有伸手接过,看了眼绿色的米粥,头也不回的走掉,他虽然也是许久没有吃过浓厚的粥,但是还有母亲和孩子在,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将这粥一个人喝了。
贺氏知道他在想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对着李婉道:“孩子还小,这粥你们母女几个分了吧。”
李婉眼里含着泪,看了眼怀里瘦小的孩童,说话的声带着点啜泣:“这粥母亲就不要推来推去了,这几日你身子不大好,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无波交代。”
听着大儿子的名字,贺氏也有些忍不住了,顿时红了眼眶,眼看着一群人要哭成泪人,季知节忙道:“都别哭啊,粥多的是,人人都有份。”
这时,季晖提着粥和洗净的碗小跑着过来,见着半锅粥,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季知节给李婉打了一碗粥:“我原想着先给姨母送来,没想到竟惹得表嫂哭了,是我的不是,我给表嫂赔罪。”
季知节对着李婉改了口,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
听着她的话,李婉也不好意思的接过碗:“是我不好,不该提起无波,才惹得母亲哭,怪不得你。”
季晖打了一碗粥,给不远处的江无漾送了过去,不好意思挠头道:“今日多谢表哥。”
江无漾看着其他人手中都有粥后,才接过了季晖手中的碗,淡淡道:“无事。”
江有清看着碗里的绿色,面上一片古怪,实在是下不了嘴,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她虽不喜季知节,但人家好心好意拿吃的过来,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季知节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其实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看着没有食欲,只是比江有清面上过得去,季知节笑道:“我这粥虽看着不怎么样,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你们尝尝,粥要趁热吃才好吃。”
季晖听见忙点头附和道:“这粥好喝的紧,比我以前吃的都要好吃。”
江有清听着心里不服,她从前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这粥怎么可能会好吃。
倒是李婉的大女儿听见季晖说得这般肯定,忍不住好奇地浅尝了一口,入口米汤浓郁,青菜软糯,相互融合却又各不相同,怯生生地拉着李婉的衣角道:“母亲,这粥好喝。”
听着女儿这样说,李婉也尝了一口,确实是挺好喝的,忍不住对季知节夸赞起来:“四娘何时得了这样的手艺,竟比御膳房的御厨做的还好吃。”
季知节不好意思起来:“也是误打误撞的,没曾想这野菜也能这般好吃。”
其他人才慢慢吃了起来,季知节不好打扰,跟着季晖一起离开。
等他们走后,江无漾才将喝着手里的粥,确实入口不差,但比起御膳房做的还是差了许多,习惯性地眯着眼,朝着树下的人看了去,季知节洗了几个果子,正跟郑氏和季晖分着吃,脸上带着朝气的笑容,丝毫不见前几日的愁云。
什么时候起,季知节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江无漾原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母亲喜欢,才依了她的意思定亲,只是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季家不肯再成亲,他当然愿意。
他对季知节没有什么关注,连她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也不太知晓,只是觉得,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最近也感觉到没有了。
想想白日里她救季晖的手法,是他从未见过的,还有煮粥的手艺,一个世家里长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下厨,误打误撞只是她的说辞罢了。
江无漾收回了目光,专注着喝着碗里的粥,她变得怎么样,与他没有任何瓜葛。
一行人坐在树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半锅粥慢慢见了底,连着平日里吃的少的晚姐儿都吃了两大碗,更别提大人了。
李婉添了小半碗粥喂着怀里的孩子,孩子不过七八月大的年纪,瘦的皮包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李婉的奶水基本上没有,只有给孩子吃些干粮喝点水,孩子还小哪里会吃这些,瘦的跟个什么似的,现在有粥,李婉忙给孩子喂点。
贺氏将江无漾的碗拿了过来,又朝着里面添了些。
“母亲,我吃饱了。”
贺氏看了他一眼:“连晚姐都吃了两大碗,你一个大男人,只吃一碗怎么够。”
听母亲这么说,江无漾也不再说话。
“咱们几个都吃饱了,这剩下来的总不能浪费,也是四娘的一番心意。”
贺氏说着:“娘今日也是看出来了,四娘对你嫂子改了称呼,也是对你断了心思,你要是真不喜欢她,娘也不会为难你们,四娘是个好姑娘,等以后她遇上了好人家,咱们再上门去退婚了便是,只是现在大家都过得难,咱们两家在一起还能有个帮衬。”
江无漾没有说话。
李婉在旁替江无漾说着:“这件事儿以后再说吧,现在里这幅样子,六弟哪里会想着这些。”
贺氏听着,便也不再说话。
等江无漾喝完,李婉将孩子给了贺氏,自己跟着江有清去洗了碗,总不能脏着就拿去还给人家。
季知节吃饱喝足,缩在角落里悠哉地吃着果子,其他人刚刚开始吃着干饼子,这饼子还是找着官差另外花银子买的,等着官差给的,就是一碗清水粥而已。
刚开始郑氏手里头的银子还能去买两个饼子,后来银钱越来越少,只能等着发的吃的,大家也都是差不多的境遇,谁也没有想到,会走这么久的路。
也是只有贺康王才能一路上带着族人,才能吃上饼子。
李婉拿着碗,从他们身边经过,吃的饼子的人忽的抬起头,朝着她吹起口哨面色轻浮,李婉面露愠色,却又是敢怒不敢言,拉着江有清加快了脚步。
李婉长的美,是那种能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不然门第不高的李家,怎么攀得上太子,要不是李家银钱不多,不能将她赎回去,不然凭着她的美貌,再嫁个高门也不是问题。
这群世家子弟,看着李婉心里都是痒痒的狠,以前是太子妃,自然是不敢,如今已经改朝换代,行为举止也都浪荡的很。
季知节看着,心里头气愤的很,但也是没有办法,李婉在路上能安然无恙的,还是要靠着江无漾的一身武力。
季知节啃了一口果子,便瞧着江无漾朝着她们走了过去,他一动,那些人便立刻住了嘴,心里头也都明白,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江无漾一个人的对手。
江无漾接过李婉手里的东西,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李婉朝着他点头,便回到了贺氏的身边。
自己则跟着江有清去河边洗碗。
河边的篝火点点燃着微弱的火光,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朦胧而模糊。
男子站在河边,他的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衣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五官端正而精致,眼睛深邃明亮,鼻子挺直而立体,与他高挺的脸颊相衬托。
男子的手上拿着碗,动作麻利而准确,他把碗放入水中,用力的搓洗,洗的干干净净,他的手指长而纤细,指甲略显黄色。
头发凌乱地披在身前,嘴唇干涸,抿成一条直线。
像是察觉到季知节的目光,江无漾的身体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准确的与她对视。
季知节猛地收回眼,躲避的动作有些大,惹得身边打盹的季晖有些不满,在她身后小声地嘀咕着。
尴尬地咳嗽几声,掩饰着此刻乱跳的心跳。
转过脸,正好对上一双纯净的眼。
一个扎着双角辫子的小女孩,正依偎在李婉的身边,李婉跟江无波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叫江晚,一个叫江晗,也幸亏是女儿,要是儿子,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许是吃了她的东西,江晚此刻也不怕她了,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季知节冲着她笑,江晚也没有收回眼。
过了许久,季知节才明白,江晚不是再瞧自己,而是再瞧她手里的果子,笑着朝着她招招手,小姑娘想也没想的朝着她跑了过来,两只小辫子甩阿甩的,这姑娘还是太瘦了,五六岁的年纪,看着跟四岁的一般大。
季知节想着:再养养说不定就好了,姑娘家家的还是肉肉的可爱。
“你想吃吗?”
季知节拿出个果子问,江晚也不害羞,点了点头,季知节将手里的果子给她,江晚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便跑开了。
果子是洗过的,江晚拿在手上问着李婉:“母亲,季婶婶给了我果子,你吃吗?”
李婉爱怜地抚着她的脸:“晚姐吃吧。”
江晚又看向祖母,贺氏也说道:“晚儿吃吧。”
江晚这才迫不及待将果子送入口中,等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口,扬起天真的笑脸对着李婉道:“母亲,这个果子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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