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突然有画面浮现，十五岁的赵丽红惊鸿一瞥一眼就看上篮球场上跑动如风的少年李冰，然后告白，早恋，如约考上同一所大学，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但是毕业后一切都变了，赵丽红凭借出色的能力入职大厂，一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而李冰工作不顺四处碰壁。为了激起爱人的自信心，赵丽红辞去工作陪李冰创业，他们套空信用卡做本金，为了进货起早贪黑，狠狠吃了一番苦头，因为劳累过度赵丽红流产两个孩子，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时，李冰跪在她面前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永不相负。

慢慢的他们的生意有了起色，很快就赚到第一桶金，他们住上大房子，车子越换越贵，赵丽红终于不用那么累，可是李冰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从十一二点到两三点再到夜不归宿。

为了保住这段感情，赵丽红求他结了婚，原本以为有婚姻的束缚他会就此收心，没想到婚后不过两个月李冰就故态复萌。她又想有了孩子就好了，于是便积极备孕，为了备孕她开始喝各种难喝的中药，家里整日弥漫着一股中药味，渴望孩子渴望到疯魔发程度，仅剩的感情一天天消磨殆尽，李冰骂她脑子有问题，开始十天半月都不回一次家。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摊牌，方小小怀孕了，逼着李冰回家离婚。赵丽红自然不同意，可她哭过闹过却得不到李冰的怜惜，反而是越发厌烦，嫌弃她粗糙的手，素黄的脸，万年如一日的土气打扮。闹到最后，赵丽红心灰意冷，同意离婚，条件是分割财产，人留不住，自己辛苦赚的钱不能不要。

涉及钱财，再恩爱的夫妻都会撕破脸皮，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走到头，两人从家里吵到公司，又从公司吵回家，谁也不肯退一步。

此时，李冰接到常合作的修理厂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家那辆红色的轿车刹车有些松动要不要处理，李冰从此得到新的启发，他先是回复修理厂这几天着急用车过两天再处理，然后哄着方小小打胎，再回家对赵丽红装出一副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的模样，成功稳住赵丽红。在某一天两人情到浓时，赵丽红感叹他们的感情走得坎坷时，顺势提出到从前曾经去过的寺庙上香许愿，临行前借口公司有事分头出发，甚至还贴心她嘱咐山高路险，开车一定要小心。

最终赵丽红车毁人亡，最终定性为意外。

传说人在魂飞魄散之时过往记忆会一一呈现，这是天道让她对人世做最后一次告别。

姜且有些不理解：“既然李冰这么恨她，为什么还会在她死后去给她烧纸呢？”

黑无常抱着手臂不置可否。

白无常拿着招魂幡敲敲她的脑袋，回道：“恶人也会因为养的狗死了而流泪，更何况他们这十几年的感情。快干活，顺便说一句你这个月的底薪连着绩效彻底没了！”

说完，他无视姜且愤怒的目光对着前方抬下巴示意。

赵丽红的记忆消散以后，李冰惊恐地瞪大眼，他终于想起来，赵丽红早就死了，那个温柔贴心的赵丽红死在他的冷暴力之下，那个歇斯底里爱他入魔的赵丽红死在他没有修理的刹车下，而那个说着生生世世跟他永不分离的厉鬼赵丽红在天道规则下魂飞魄散。

他只剩下二魂七魄的残破灵魂受不住人身的阳气脱体而出，李冰飘在半空，茫然地看着自己仰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他不明白赵丽红明明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自己还不能安心的活着。

姜且拿出乾坤镜点开李冰的生平，果然，打开的瞬间李冰的死因由烧死变成猝死，原本他是由于线路故障引发火灾而死，跟赵丽红无关。

人的命运没有确定的轨迹，每时每刻都会由于人的想法而产生改变。如果李冰没有做出对不起赵丽红的事，如果方小小没有插足他人婚姻，如果赵丽红在最后一刻想通放下过去，那么最后的结果会跟现在完全不同。

一个人的三魂七魄若有缺失，要么痴痴傻傻，要么阴气过剩引来恶鬼觊觎，生生命途多舛，世世不得好死。

赵丽红用她魂飞魄散换来李冰后世受尽折磨。

地上的李冰停止抽搐咽下最后一口气，飘在半空的李冰魂魄跟人世无形的连接就此断开，原本看不见的鬼差在他眼里慢慢显出身形。

勾魂索扣住他脖颈，素衣长袍的少女提着锁链，冰冷的嗓音跟他确认身份，手持招魂幡的黑白无常就立在她身后，无形中给予威压。

“李冰，临江市人，壬申年戊申月乙丑日生，甲辰年丁卯月乙未日死，死因猝死，是你本人没错吧？”

*

清明时节小雨不断，淅淅沥沥下了小半月，等到天气终于放晴，关于方小小案件的通报也发布了。

方小小最终定性为自杀。

她藏在枕头下的遗书被室友发现并且公布在校园网上，遗书上详细描述她做人小三逼得男人害死原配的来龙去脉，也表明自己实在受不了压力因此决定自杀，自杀的时间和地点描述十分详尽，只是笔迹滞涩，仿佛下笔之人十分不情愿，是迫于无奈才写下的，因此看起来十分纠结。

警方也因此一度怀疑是他杀，但是翻遍校内监控却发现她写遗书的地点是在无人的自习室，监控能证明遗书的确是她本人所写，并没有收到胁迫。

监控视频同时也证明与她一通出现在红楼天台的司让的清白，监控中司让离开红楼后突然晕倒，正好被方小小看到，她原本并没有理会直接走了，但是没多久又退了回来把人拖走。

这一幕让办案的警官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体重不到一百斤的年轻女子为什么要把一个一米八几比她高了快两个头的男子躲开保安和楼管的视线把人带到天台上，然后什么都没做把人扔那自己跳楼死了，这从科学的角度根本无法解释，也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但是红楼天台没有监控，那个时间段内红楼的监控录像也不知为何变成一堆乱码，侦查无门，加上有遗书的佐证，警察最终只能给出一个方小小压力过大导致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行为异于常人的结论。

因为遗书和受害人司让的存在，方小小的父母并没有跟学校提什么条件，只是在某个上课的时间到宿舍收拾方小小留下的遗物带走。

由于方小小事件造成的影响过大，艺术学院最终决定把通往红楼天台的铁门焊死，同时增加伦理道德课，该门课程分数过低的学生将会被延迟毕业，受害者司让和方小小同寝室的舍友一起获得本校保研资格，人间事就此算告一段落。

*

黄泉。

最近酆都城里出了件奇事，常年无鬼驻足的白无常府邸前多了顶帐篷，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大人逼得家都不敢回，吃住几乎都呆在判官殿。

要知道酆都城里每日里鬼来鬼往，几个大佬门前却是连鸟都不停，除了几个被压榨得受不了的鬼差会偷偷摸摸过来扔两块砖头，其他人都是行色匆匆，生怕停留久一点就被大佬收拾，丝毫不敢触无常大人的霉头。

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个能把无常大人家门堵住的狠人，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吃瓜群众都在打听白大人是打哪惹来的风流债，却谁也不敢上前去看一眼，生怕第二天起来就发现眼珠子不翼而飞。

而此时家都不敢回的白无常正蹲在黑无常堂屋的饭桌上大吐苦水，四处飞溅的口水把桌上的香火泡得软趴趴的，黑无常顿时没了食欲，睁着双黑漆漆的眼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工资和绩效明明是判官殿扣的，关我什么事！为了那么点功德整日里找我讨说法，她不敢上判官殿就敢赖在我家门口，直挺挺的躺那儿，差点没把我吓死！有哪个鬼像她那样的！”

话说太多口渴，白无常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见好友不替自己说话，他按着人肩膀一推，差点没把人推地上去。

“你说话啊！”

黑无常深沉的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在家，为什么要认识这两只鬼。

“所以你为什么不给她多排点工作让她忙得没空去你家门口躺着？”黑无常冷酷说道。

资本家永远不会共情打工人。

白无常一方面为兄弟的机智点赞，一方面忍不住感慨：“难怪你家院里的砖头比我那多！”

黑无常：……

白无常被扔出门的时候不忘掏出自己的乾坤镜点了几下，然后安详地闭上眼任由自己飞回家里。

叮叮叮叮叮叮……

乾坤镜响起来的时候姜且没当回事，她一手托着墨盒一手拿着毛笔，立志要把白无常府邸的每一块砖都画上小王八。

直到它响了三分钟还没停，姜且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迟疑地放下笔，迟疑地掏出乾坤镜，迟疑地打开消息提醒，然后毫不迟疑地破口大骂：

“白无常你不得好死！”

白无常：反正又不会再死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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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