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燕客也匆忙点了两下头，“反正就是他们乱说嘛……然后二师哥就气得不行，回了山上还在骂人，后来不是还因为骂得太难听，被师父关起来罚抄书来着吗。”

“哈哈。”鹿隐之似乎全不在意自己被人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轻快地笑了两声，“我倒希望星子他什么时候能对自己的事也这么上心，那就好了。”

“大师兄……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鹿隐之道，“你既然当了师父的徒弟，可要心宽些。我十几岁的时候来找师父寻仇的人围得迭字峰下水泄不通，走江湖的人一旦骂起来就更是五花八门，有的骂法我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他们根本认都不认得你，但既然你是无争子的徒弟，那就一定是要骂一骂的。”

“……江湖无外乎如此。”鹿隐之缓缓道，“说到底其实都是人情世故，有恩就有怨，要是这都要一一生气，那早就气出病来了。”

“可是我是感觉，这两件事不太一样。”燕客也垂手抠着剑鞘，低声说道，“二师哥应该也是担心大师兄，他一向是最在乎大师兄的。”

“星子向来那个样子。”又提起聂星子，鹿隐之就笑道，“不光是我，他也是真心待你们这几个师弟的。”

“大师兄和我们不一样的。”

“嗯？”鹿隐之微微抬起眉梢，“哪里不一样了？”

燕客也被他问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也只是摇头：“我说不好。”

鹿隐之也不追问，只是转开了话题：“客也，既然你这么记挂你二师哥，那不如在他回来之前再多练练丹鹤十三剑，他回来见你武功大有进境，一定会夸你的。”

“至于你二师哥，”他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星子有事没事就突然没了人影，避芒他们早都习惯了，师父虽然总教训他，但其实也不太会真的管他。他和师父一样，本来也不是什么太能待得住的人。”

“等到他在外面逛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

聂星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我师父肯定又在骂我，”他非常笃定地说道，“我要晚点回去。这样他就会觉得‘你哪里去了我的乖徒儿为师甚是思念’，回去早了他多半还在气头上，估计只会数落我。”

李乐愁有些迟疑地“哈”了一声。

“我觉得星子你只要好好认错的话，尊师应该不会生你气的。”

“我认错了他也只会骂我屡教不改。”聂星子一边说一边撇嘴，“这错认得也没用，不如不认。”

李乐愁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不应该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才认错的吗？他向来单纯，性格又认真，每次和师父认错都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认错没用不如不认”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哪知道在聂星子那里，认错里外就只是口头服个软罢了，心里未必觉得自己错了。

“都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也还是会被尊师说吗？”李乐愁感慨道，“果然严师出高徒。”

聂星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不啊，我以后肯定会再犯的，所以我从来都不保证这种事。不然我师父怎么会骂我屡教不改？”

李乐愁顿时哑然，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问道：“……那星子和尊师认错的时候，到底都说些什么啊。”

聂星子连脑子都没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显然是极其熟练：“就，‘弟子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可是星子，这不就是保证以后不再犯的意思吗？”李乐愁大为不解。

聂星子狡黠一笑：“我可没说下次注意什么啊？我是说，下次一定多多注意，尽量不让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快发现。”

李乐愁和聂星子此时正坐在一家小客栈楼下吃饭。之前聂星子跟李乐愁进客栈吃饭，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最后翻着白眼走开，因为聂星子来店里只要一碟小葱豆腐，手里却拎着外面买的醉蟹和炙鸭。店小二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喝酒又吃蟹，早晚得痹病”，聂星子本来也没打算要酒，闻言就“哦”了一声，扭头先问李乐愁要不要喝酒，李乐愁直摇头，聂星子就扬声告诉小二，不喝酒，来一壶茶，不要钱的那种。

小二没好气地说没有不要钱的茶，只有不要钱的白水。聂星子也不以为忤，点点头说“好啊，没事，毕竟我也猜到你们这种小店应该没什么讲究东西，那就白水好了”，气得小二拎着擦桌布摔摔打打地掀起帘子进后厨去了。

李乐愁多少还是觉得这种事不太好，试图跟聂星子说“要不我们出去吃”，然而聂星子神情自若，甚至已经找好地方坐了下来，还在冲李乐愁招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聂星子也实在是没有把捉猫招牌留在命案现场的癖好。他们下午从酒馆出来时有个小姑娘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捉猫，聂星子也先抽刀刮掉了地上刻的字，这才和李乐愁一起跟她走。

聂星子看那小姑娘一直一副想夺路而逃的表情，又隔一会儿瞟一眼路对面的死人，立刻反应过来她是觉得害怕，于是一边刮地上的字一边拿胳膊肘拐了李乐愁一下。

“你过去陪她说两句话吧，我马上就来。”

可李乐愁哪会陪人聊天，遇见姑娘更是觉得说什么都太过唐突，于是只默默往她旁侧一站，隔住了她的视线，好让她看不见那个颅骨碎成几块的人。

“这位哥哥，你们二位是经常在这里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有人愿意帮忙捉猫儿。”

李乐愁很少和异性说话，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样开口才礼貌。小姑娘歪着头看了他半天，以为他不是听不见就是不会说话，最后还是飞速收工的聂星子凑过来回了一句。

“——路过，顺便赚几个零钱。”聂星子笑道，“要捉什么猫？姑娘和我们说说吧。”

结果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猫就捉到了。李乐愁还以为他们要满城找猫，谁承想到了之后那小姑娘往树上一指，说猫太胖了，上得去下不来。李乐愁仰头盯着那只跟猪没什么差别的猫看了半天，他眼力很好，所以知道那真的是猫不假，可是它又实在太肥，李乐愁的理智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是猫。聂星子已经微微一抬眉，左脚向前踏出便借势一蹬轻身而起，足尖在树干上如点踏湖面一般轻触两下，正是武当轻功“飞燕点波”。

聂星子悄无声息地落于树梢，那树枝极细，却不因他的落下而产生任何晃动，就仿佛栖落的不过是一片燕羽罢了。他落足时宽松的道袍袍袖借着刚刚上跃的势头微微向上一扬，宛如只抖开一瞬的翅羽，倒让他真的像只轻盈的燕鸟一般。他立刻伸出手去，在那只胖猫反应过来之前就早已把它抱进了怀里。那小姑娘本要为他这么轻易地跃上树去而发出的惊呼还没等脱口，聂星子就已经重新落在了她面前，像塞一口麻袋一样把那只猫塞给了她。

“喏。”聂星子眨了下眼睛，“这样就行了吧？还有别的吗？”

不过不出聂星子所料，那小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丫头，是被她家姑娘打发来找人捉猫的。那猫是有钱人家常养的狮猫，看起来娇生惯养膘肥体壮，感觉也不像是会捉耗子的样子。在聂星子的观念里，既然猫连耗子都不抓，那还养猫干吗？但别人的事他才懒得插嘴，收钱办事，简单干脆。

那小姑娘问他该给多少钱，聂星子说这猫没什么难抓的，我们捉猫二十文起，给二十文就行了。小姑娘硬是要塞给他二两银子，说是她家姑娘要答谢的，聂星子见状倒也没太虚情假意地推辞，就抱拳一礼，笑着道了谢。

武当离襄州很近，在这种地方有人会使武当轻功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所以聂星子倒也并不在意。再说抓猫本来也就是他的主意，实在不必让李乐愁露一手武功，一旦叫李乐愁他师伯知道了，还指不定要不要抓他回去呢。

于是聂星子掂着手里这来得实在太过容易的二两碎银，拇指一弹，把其中大些的那一块银子打进李乐愁手里，不等他说话就语气轻快地开口道：“乐愁，我们去吃饭吧！”

感谢看到这里。

没想到吧，一个回马枪，奇遇十三！！（爆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奇遇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