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李乐愁在旁边接道，“令师兄应该也不是为了让你还他什么……总是想这些也很累吧？”
“他可以不想，我可不能不想。”聂星子只是摇头，“而且还不还的……钱好还，人情可就难还了。”
聂星子叹了口气。
“他那个人……我有时候搞不懂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偏偏这人又很可靠，不管什么事，听他的都不会有错。要说他不想让我还他人情吧，我觉得也对。但是如果说他是有意要我承他的情吧，以他的为人，感觉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反正都这样了。”
李乐愁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说的“这样”到底是哪样，聂星子就“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解释道：“乐愁你应该不知道……我师兄和我，这方面的名声不太好。”
李乐愁不解其意：“哪方面？”
聂星子用胳膊夹着四象，举起手来双手比划了一个非常模糊根本没有实际含义的手势：“就，那方面。哎，我跟你说不清楚。”
“容易招是非，也没有办法。”聂星子叹了口气，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师兄不擅武功，佩剑也会被人说是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至于我，就是被我师兄养在身边的贴身小厮兼保镖喽。所以啦，那方面的话也会被人说得很难听……幸好我师父心宽，倒也没被真的气死。”
李乐愁实在听不懂“这方面”和“那方面”到底都是哪方面，又不好意思直接问，聂星子就又接着道：“之前有位姐姐和我师兄有婚约——”
李乐愁没忍住插话：“等一下，道士可以结婚吗？”
“能结，至少我们那一派在这方面没忌讳。”聂星子言简意赅地回道，“结果后来那婚也没结成。那位姐姐不愿意结，所以退婚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实在不清楚，也不好问。”
“听说她和我师兄从小就有婚约，感情好像也挺好的。没道理忽然一下就打定主意要退婚吧？”聂星子接着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位姐姐是听人说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我平白无故地，嗨呀，好好的一个嫂子，就没了。我说真的，我要是我师兄，我就赶紧把这个烦人的二师弟赶下山去，然后高高兴兴地把媳妇娶了再说。”
“那星子，换做是你，会为了娶亲和师兄断绝关系吗？”
聂星子一个眼睛瞪得两个大：“……那怎么可能？那是我师兄啊！”
李乐愁笑道：“你这不是双重标准嘛。”
聂星子一时间有些哑然，半晌才道：“反正这些事我们说了也不算，迭字峰上的事，里外还是要看师父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师兄好好一门亲事没了，怪遗憾的。要是没有我的话，这事说不定就成了呢？现在孩子都该三四岁了。”
李乐愁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道：“星子，所以到底是娶亲好，还是不娶亲好啊？”
聂星子被他这个问题噎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觉得没法回答，顿时张口结舌起来。不过李乐愁似乎也不是打算要他回答出个什么来，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师伯总说‘该讨老婆了’，感觉他还是很想成家的……我师父就完全没有要给我找个师娘的意思，来托他铸剑的也有过特别好看的女侠姐姐，感觉师父对人家的态度也没有特别好……”
旁边的聂星子听得大为震撼，忙道：“等下，尊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乐愁不明所以：“当然是男的啊。”
聂星子就“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开始默默地向李乐愁道歉：对不起，之前以为你是看到了你师尊洗澡才被追杀的。好乐愁，不要怪我。
“感觉以后的事……”李乐愁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像我也没太考虑过。星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聂星子很坦诚地回答道，“也不好说，因为我师父要我当掌门。总之看我师兄的意思，我自己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拜托，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有必要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李乐愁立刻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是我问太多了……星子一般都和同龄人聊什么？”
聂星子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聊我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是别说我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再说吧。”李乐愁低声嘟哝道，“我本来就只想一直跟着师父，师父也从来不提什么出师之类的……不知道。要是回不去了可怎么办啊。”
你这，你师父要杀你，你这都不赶紧连夜地跑路，竟然还想着回去。聂星子欲言又止，忽然很想伸手摸摸李乐愁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但想来想去，感觉李乐愁本来就有点一根筋，在和他师父相关的事上好像更是没什么理智可言，贸然劝说也没什么用处，只会把他和李乐愁之间的朋友交情闹僵。
不过面对亲近的人，容易失了正常的考量，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聂星子枕着胳膊，脑后压着头发又不舒服，爬起来折腾了半天，又重新躺下。
要是师父把我逐出师门，我也没处可去……他老人家要是想杀我，我连跑都来不及跑。不过这样的话，师父应该就会同意让大师兄当掌门了吧。聂星子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突然道：“娶亲和不娶亲都不好。”
李乐愁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话，愣了半晌才道：“……总该有一个是好的吧？”
聂星子立刻反问他：“那你说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李乐愁认真回道：“当然还是活着好了。没有人想死的。”
“‘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聂星子悠悠道，“‘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人生弹指一挥。”
“星子，”李乐愁就没忍住开始笑，“你说话像是七八十岁的老道长。”
“话是这么说，”聂星子没理他，自顾自地接着道，“一般人谁想得明白？反正我想不明白。你问活得开心的人，活着好还是死了好，他当然会说活着好。可是你问活得不开心的人呢？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反正要我说，活着和死了都不好。不过也就只有活人才会想些死不死的问题，死人肯定是不会想什么活不活的。死啊活啊的，都是活人自找烦恼罢了。”
李乐愁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快要不能辨认“死”和“活”这两个字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一时间也接不上话，却又不愿意让聂星子误解自己刚刚没注意听他说话，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附和道：“也对哦。”
“所以呢，”聂星子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如果不想娶亲，那娶亲自然不好，而且还会耽误人家姑娘。如果想娶亲又娶不了，那不娶亲也一样不好。喏，都不好了。”
李乐愁觉得不对劲，但他实在不善言辞，打嘴仗是断然打不过聂星子的，最终也只得抓了抓头发，勉为其难地认同道：“……好吧，都不好。”
聂星子听了直撇嘴：“太敷衍了李乐愁，是你先问我的，我讲了你又不听！睡觉！”
李乐愁“哦”了一声，倒是真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聂星子又幽幽地说了些什么，但困意已经涌了上来，他连张口问一句都没来得及，就已经偏头睡了过去。
“要是所有人都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我觉得那样才是最好的。”聂星子盯着天上的星星，轻声道，“毕竟这世上的拘束实在太多了。”
李乐愁半天都没回话，聂星子觉得奇怪，转头去看，发现李乐愁呼吸绵缓，居然已经睡着了。
聂星子哭笑不得，又觉得这事简直没道理，李乐愁把他喊起来谈天说地，本来他困得要死，聊了半天之后现在已经精神得不能再精神了，结果罪魁祸首李乐愁竟然眼睛一闭，一声令下之后立马就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睡眠质量啊。聂星子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突然想起李乐愁之前说在坟地里被自己吓了一跳之后足足躺了半刻钟才睡着。说起来半刻钟很多吗？被吓成那样才半刻钟就睡着，这什么人啊！
而且根本也没用上半刻钟吧。聂星子认真地回想自己当时念了多久的八大神咒，结果悲哀地发现他现在要么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要么坐起来接着诵经。
反正睡觉，他可是一点都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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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痛苦在于室友都睡着了但你醒着.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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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奇遇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