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隐之并没见过可照和柳妙莲,并不太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被人认作是天魔,他自己倒是听多了传言,又是见过迭字峰被师父的仇家围得水泄不通这般大场面的,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对旁人的言语向来一笑置之。会为这事生气的一般只有他的几个师弟,其中又以聂星子尤其为之大动肝火,最后倒总是鹿隐之反过来劝他。
“我资质愚鲁,武功又平平无奇。”鹿隐之笑道,“打又向来打不过,轻功也不好,跑还跑不了太快。天魔要是真的像我一样,那倒实在是省事,天下人多半也不必这么如临大敌了。”
聂星子从来不喜欢他如此自贬,毕竟他知道鹿隐之厉害的不在武功而在别处,寻常的庸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博闻强识,甚至能做到过目不忘?迭字峰的大小事务如今全部有赖于鹿隐之,聂星子之前又散漫惯了,现下在襄州明知道事有蹊跷,却又毫无头绪,本来觉得该仔细观察探听一番,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好在他性子随便,从来也不把太多事放在心上,倒也不至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每天东游西逛虽然快活,晚上睡觉前却总还是会想起自己今日也一无所获,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在李乐愁面前,聂星子倒是从不把这些表现出来,虽然心下念头转过千般,也只在李乐愁从医馆里出来的时候关切地问一声“怎么样”。
不过和他想的差不多,连江陵那边都治不了的病,襄州这边自然也很难找得到会治的医师。聂星子几乎陪着李乐愁把襄州的医馆都跑遍了,但李乐愁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没精打采,一看见聂星子就一言不发地只是摇头。
“哎呀,这也急不得嘛。”聂星子抬手拍拍他的后背,“没事!走吧,我们找地方吃东西去,这次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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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阁的掌柜倒是早就告诉聂星子,那只乌鸦已经将消息送到了,还带来了鹿隐之的回信。掌柜的直接将那张信笺交给了聂星子,不过鹿隐之似乎本不是打算直接写给聂星子的,上面也只有寥寥数语,但聂星子读完之后还是很妥帖地把那张笺纸折起来收进了怀里。
——转告星子,诸事小心,不可贸然行事。我随后就到。
字体偏瘦,落笔轻盈飘逸,似乎写得有些急,但却并不在信中对具体的事提及太多,显然是怕这只送信的乌鸦被谁劫了去,也确实是他师兄一贯谨慎周密的风格。算算时间,就算鹿隐之一路换马,也至少要四天才能从武当到襄州来,但聂星子实在怕这一趟奔波把鹿隐之折腾出个好歹来,于是也不多加催促,只是好好谢过了松风阁的掌柜。毕竟除了他和李乐愁进城那天生了些风波,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都平平静静,多等鹿隐之两天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李乐愁眼见着是求医不成了,聂星子想着他多半是顾及到自己,才不好意思直接一走了之,眼下说不定反倒耽误了他的事,心下便打算着等鹿隐之来了之后,若是自己走不开,也总要买匹快马给李乐愁,好让他换个地方再寻良医。
结果李乐愁虽然白天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愁眉苦脸,和聂星子一起吃饭时就已经神色如常,等到晚上睡觉时更是稳定发挥,依然一闭眼就睡着了。结果又变成了只有聂星子自己因为想东想西所以醒着的场面,他已经在想是不是每一个脑子不擅长拐弯的人都能随随便便入睡。
最后他不得不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反正里外都睡不着,不如出去吹吹风。临关门前他还特地看了李乐愁一眼,后者仍是舒舒服服地睡着,丝毫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聂星子就一边合紧门扇一边摇头,睡得这么香,怕是夜里被人谋财害命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看那三两银子就是这么丢的吧。聂星子忍不住腹诽,倚着旅店的木栏杆叹了口气。在外面不比在迭字峰,他在迭字峰的时候能睡得昏天黑地,头一歪随随便便就能一会周公,只是出门在外就难免需要警惕些,自然就没法像李乐愁一样了。
街巷中的灯火都已经熄灭,晚风也带着些凉意,远远地送来了些草叶上夜露的气息。聂星子披着头发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在身上找自己的发绳,才发现好像是掉在旅店里了。他想着本来待会也要回去,就只是抬手拢了拢头发,却忽然听见了些细微的响动。
聂星子缓缓放下了手。那声音仔细听来是兵刃相击之声,他本来不该听见,只是夜晚寂静,金属碰撞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清越,再经晚风一送,倒是偶然叫聂星子听见了几声。他再欲仔细分辨,却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下意识地伸手在腰间碰了一下,发现四象依然带在身上,便悄无声息地单手一撑跳上了栏杆。
他本要立刻跃下楼去,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他想起怀里揣着的那张信笺,突然意识到鹿隐之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一时间倒让他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
我只去打探一番,不叫人发现,这就没事了吧。聂星子打定主意之后又往旅店里瞥了一眼,料想李乐愁睡得正香,倒是也没必要特地去把他叫起来。毕竟聂星子觉得自己去也就够了,而且这里外是他的,或者说是迭字峰的事,总把李乐愁搅和进来,他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他纵身从旅店外跃下,足尖触地宛如叶片落水一般悄无声息。聂星子听见打更人远远传来的呼声,还有梆子一慢三快地敲击着竹筒的声音,才知道竟然已经四更天了。他有意绕开了打更人,拣着小路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路迎风疾行,风掀得道袍猎猎作响,聂星子不得不把袍袖暂且卷起来,毕竟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分,些微的声响也能够传得很远。
他虽然做不到像李乐愁那样在昏暗中视物无碍,但路边仍是有些人家门口点着灯,他借着些光亮,倒是也通行顺畅。此时直穿过来的这条路白天行人如织,热闹得很,现下却寂静无声,空无一人,聂星子一想到此处,倒觉得这街道竟忽然生出些怖人之感。
聂星子顺着声音来的方向一路找到了东郊,越走越偏僻,灯火也越来越少,聂星子心下惴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边都是些破旧的空屋,看起来许久没人居住了,聂星子开始后悔怎么之前不摘一盏灯提着,他现下虽然身上带着火石和火绒,却苦于没有油灯和火把能够接火照明,只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不过在夜色中走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倒也略微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只是这里四下寂静,仿佛刚刚交手的人都已经散去,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要就这么打道回府吗?四更天出来散步一趟,真是病得不轻。聂星子暗暗摇头,转头却看见了一间破庙,鬼使神差地,他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看。
毕竟那些人都要找老和尚,那找和尚,不去庙里的话,又要去哪呢?
庙门有一扇已经腐朽损坏,似乎许久之前就已跌落在地,聂星子无需伸手去推门,身形在门口微微一晃,就已闪进门去。天王殿的门也已经四敞大开,供奉其中的弥勒菩萨即使身上的金箔剥落,也依然露出大度豁达的微笑。只是深夜在这荒凉破败又满是杂草蛛网的破庙之中,乍一见一尊微笑的佛像却只让人心头一颤。
聂星子正要往院落中再迈一步,阴影处就倏忽间跃出两条人影来,几根银针急射聂星子头颈。聂星子本就提防着有人偷袭,此时见有人现身,反倒觉得胸口一块大石落下。与鬼神斗,他自认实在没那个本事,但要是与人斗,他这一身武艺倒也不是白学的。聂星子当即冷笑一声,仰身以“铁板桥”将暗器避去,借势拧身,四象便即出鞘。
“我就说怎么如此蹊跷,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只是那人发钢针的手段,却比前些日子在酒馆遇见的那个少女毒辣得多,聂星子虽然避开,却听得身后“笃笃”几声,钢针半截都已刺入门板,可见发针人劲力与内功之深。夜色下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人又戴着面纱,聂星子从身形上略一判断,大致猜到那戴面纱的应是一名女子,与她一起的另一人则是男子,却不是那日在酒馆见过的那对少年少女,看年纪,两人应该都与鹿隐之相仿。昆仑派的剑法向来讲究一阴一阳,双人同使,可当四人之力,因此聂星子见到这一对男女,再加上此前酒馆的遭遇,心下便已猜测他们是昆仑派的人,于是便提声叫道:“两位是谁,留下姓名!”
感谢看到这里。
这不就又打上了吗,我的回合又来了。
嗯好的不打的时候其实也是我的回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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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奇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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