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李乐愁一起绕过天王殿，韦陀菩萨半掩在天王殿背向的门后，韦陀杵平端在手中。大雄宝殿前的大院中的香炉已经结满了蛛网，经幡也低垂委地。看样子这里以前也是有些规模的庙宇，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没落至此。
他们四处转了一圈，除了被太厚的灰尘味呛得连连咳嗽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只好往大雄宝殿后方再走，李乐愁不太熟悉寺院内的布局，聂星子也不太常到寺院来，观察了很久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禅房附近，旁边是方丈院和大斋堂。聂星子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在他看来，寺院里若有什么蹊跷，多半要出在大雄宝殿或者是大院，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有所发现的可能性就已经微乎其微。李乐愁去看禅房和斋堂，聂星子有些不信邪地进了方丈院，心想要说是老方丈藏了什么东西，感觉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在方丈院也仍旧是一无所获，倒是李乐愁忽然在斋堂那边出声叫他。
“星子，你来看这个。”
聂星子循声找过去，发现李乐愁正站在斋堂后的水井边，见他过来就抬手指了指井中：“你看这里。”
聂星子探头往里看，就跟所有的水井一样黑洞洞的，他意识到是自己把井口的月光挡住了，于是稍微向后让开一些，好叫月光照进去。井中的水面被月光照得银光漫漫，聂星子瞪大眼睛使劲往那其中看，也看不到水面下究竟有什么东西，于是直接扭头问李乐愁：“看什么？”
李乐愁简洁地说道：“这口井下面，能通到别的地方。”
聂星子心头一震。仔细想来，这庙已经荒废许久，水井一定也很久无人清理，里面应该都是些枯叶淤泥才对，这口水井看起来倒是干净，显然有异。至于能通往其他地方，聂星子是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只得又问李乐愁：“……你怎么知道的？”
李乐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最后还是据实以告：“水的味道。正常水井的话，不应该是这个味道，有外面的活水流到这里，闻起来不一样。”
完全不知道水还能有什么味道的聂星子震撼万分，但李乐愁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看起来倒不像是在骗他。聂星子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投了下去，铜钱落入水面的声音倒是很快就传了上来，但他仔细听了很久，也并没听见铜钱落到井底的声音。
“你说这井。”聂星子抱起胳膊，轻轻“嘶”了一声，极严肃地问道，“到底多深啊。”
李乐愁迟疑了一下，又往里望了两眼，抽回目光却只是摇头。
“不好说。不过铜钱落下去没有声音，可能是因为井底有淤泥，未必真的特别深。”
聂星子沉默了一会儿，李乐愁知道他在思索，也并没立刻出言打扰。按照聂星子的性格，既然都找到了这里，就这样打道回府显然不是他的风格。但他同样知道，并无太大把握的事，其实还是不做为好。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井下的情况，更不知道底下究竟是以何种方式通往什么地方，就这样贸然下去，甚至一时半会上不来都是有可能的。
聂星子站在井边想了很久，终于放下了一直抱起的手臂，沉声道：“我下去。”
李乐愁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迟疑了很久才道：“你真要下去？”
“实在不行，我踏着井壁未必再上不来。”聂星子低头看了一眼佩在腰间的四象，他不知道这底下会通到哪去，还是决定带着兵刃，却又怕待会下井的时候它卡在半路。四象的刀鞘上并没装着能让他把刀负在背后的绳，他想了一下，把四象抽下来之后从道袍的领口顺了进去。
李乐愁看他呲牙咧嘴的，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刀鞘好凉啊！！”聂星子凑凑合合地把四象塞在领后，正着看倒也像是负剑的样子，“回去得找个带子备着……”
李乐愁道：“……不会掉了吧，这，一旦，它，就是，不好捞啊。再说这不是令师兄送给你的吗，也不是普通的刀……”
“没事啦。”聂星子无可奈何地笑了下，“我从里面别在腰带里了，应该不至于掉吧。再说你在管四象的死活之前，能不能先管管我的死活啊？还是说你们锻刀铸剑的都犯这个毛病啊？”
“……没有。”李乐愁很无力地辩驳了一句，半晌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星子，不然还是我下去吧。”
“你不是怕水吗，还是在这待着吧。”聂星子单手撑住了井边，“再说你轻功有我好吗？一旦有什么事，你下去还上得来吗？”
李乐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聂星子就微微一挑眉梢，抬手跟他挥了挥，纵身就要往下跳。结果临到最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生生收回了架势，转头看向了李乐愁。
“顺便说一句，万一我下去就再没上来，你记得替我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师兄。”说完不等李乐愁回话，倏忽间就消失在了井中。
他下去后一时半会儿都没了声音，李乐愁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等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刚想喊聂星子两声，聂星子就宛如水鬼一般，长发粘得满脸都是地从井水中探出头来。
“你说得没错！下面有个通道！”聂星子刚一出声就觉得水井里的回音大得吓人，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放轻了声音，“我打算——”
他的话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脏话打断了。李乐愁不知道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聂星子又缩回水中，半晌才骂骂咧咧地又钻出水面，大叫道：“他妈的，下面全是蚂蝗！”
李乐愁愣了一下。他在海边长大，没有见过蚂蝗这种东西，于是急忙问道：“什么……是蛇吗？很多？你需要什么东西？”
“全都是！这是饿了多久了啊这些玩意！”
聂星子在下面使劲蹬水甩手，但蚂蝗一旦吸到血就绝不愿意松口。他水性其实一般，若是没什么别的状况，倒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眼下这么一番挣扎，倒是有些慌张起来，吃了几口水下去。那井水又不太干净，他又是往外呕又是往里呛，刚说完话没两下就落回了水面下，没了声息。李乐愁急得指尖直抠井沿，他往下看了几眼，井内空间狭窄，就算他真的下去，余下的地方也很难容他们动作，但此时已经实在容不得他再做犹豫，便一撑井沿立刻跳了下去。
他刚一下去立刻把聂星子提了起来，直接把聂星子架出了水面，一手使劲拍他后背，帮他把水咳出来。
“先喘气。”李乐愁举着他，整个人都在水面下，要说话时不得不蹬着井壁往上微微一抢，“你闭气能闭多久？”
聂星子已经来不及问他为什么怕水还要下来，咳了两声只简洁地回道：“大半柱香。”
他并没立刻回话，只仰面又吸了一口气，一手仍是托着聂星子，自己却弯身潜到水里去找那个通道。聂星子未必擅长，但李乐愁却向来熟悉水里的情况，再加上他那双眼睛看得也更加清楚，一眼便知道那通道不超过一里，甚至应该不到一百丈。只是通道完全在水下，无处换气，除非一口气游过去，否则游到半路，进退两难，怕是只能丧命于此。
不过对于李乐愁来说，这却不是难事。于是他重新浮回水面，对聂星子道：“足够了。”
不等聂星子说话，李乐愁就又把他往上架了一架，又道：“要下水了，你吸口气，然后不用动，帮我拿着青鳞就行。我带你过去。”
他把剑塞进聂星子手里，换手攥住聂星子后心处的衣服，弯身潜入水中。水下着实有不少蚂蝗，李乐愁没见过这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想着早些离开这里或许会好些，于是双脚在井壁上一蹬，便扯着聂星子像鱼一般急窜了出去。
和李乐愁不一样，聂星子在水下要很费力才能微微把眼睛睁开一线，他很努力地看了一下四周岩壁后退的速度，猛然意识到这就算是让他自己来游也绝不会这么快，而李乐愁只靠双腿和一条手臂划水，甚至还额外拖着一个人，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能有这种速度，这让聂星子开始有些怀疑李乐愁根本不是人，而是鱼。
可是会有鱼怕水吗？聂星子虽然一心一意地闭着气，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李乐愁之前说他怕水，可眼下这不是游水游得很快吗！又怕又会的，哪有这种道理。
他转头看了李乐愁一眼，本以为会看见这人快要力竭时面目狰狞的样子，结果李乐愁神色如常，就仿佛他们根本不是在水底，而是在陆地上一般。手上脚上的动作也极协调，每划动一下都能将他们两个送出不短的距离，聂星子甚至想看看他手上是不是已经生出了蹼。
还没等聂星子这一口气憋不住，李乐愁就把他拽出了那条通道。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一眼距离水面究竟多远，聂星子根本没看清李乐愁的腿到底是怎么蹬了两下，李乐愁就已经拉着他浮出了水面。
感谢看到这里。
怕水，但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你玩玩.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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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奇遇二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