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不喜欢。”吕若存若有所思地说道，“下得还算好的话，应该也不至于特别不喜欢吧？不过我好好下棋都是为了早点过我爹那关，好早点出来学武功。不过十四岁才开始，是不是还是太晚了啊？二师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聂星子有意要显显师哥的威风，于是高深莫测地冲他一笑，回道：“四岁。”

吕若存面上顿时变色：“完了，刚拜师就晚了十年。”

聂星子没忍住大笑出声，结果还没等笑完，就被鹿隐之带走去抄前几天没抄完的南华经，而吕若存则被郁道谦拎去教入门心法的口诀。聂星子是被罚抄，再加上鹿隐之得按师父所说的在旁边看着他抄，聂星子觉得自己拖累了师兄，跟鹿隐之走的时候就有些灰溜溜的。吕若存则是刚拜师没有几天，虽说很快就和自己的这两个师兄混熟了，但在郁道谦面前还是不敢造次，一见他来就立刻收敛笑容严肃起来，像是手足都被捆住一般，僵手僵脚地跟着郁道谦走了。吕若存没忍住扭头看了聂星子一眼，正巧聂星子也在转头看他，两个人顿时都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苦笑来，心中大生同病相怜之感。

吕若存成功拜进迭字峰，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鹿隐之和聂星子对师父的左劝右劝。鹿隐之倒是还和之前一样，关心的是来人是否别有居心，是否心术不正，于是特地下山去和吕若存下了两盘棋。他对棋道只是略知一二，寻常的棋局能胜上几盘，自然不是吕若存这样从小钻研棋艺的人的对手。不过但凡博弈之法，大体相通，兵法有言，要“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而在棋类游戏之中，简而言之便是都需迫敌为其不愿为之事，驱敌入其不愿入之境，攻敌之不可不救。鹿隐之虽然在围棋上造诣平平，却在别的博弈游戏上颇有心得，一通百通，举一反三，因此倒也和吕若存下得有来有回。

鹿隐之下过这两盘棋，大抵已经知道吕若存来迭字峰拜师的想法很单纯，并不像有什么别的心思的样子，但仍是托家里暗中查了一查，确保其中真的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才具体禀告郁道谦，请他示下。聂星子则觉得自己要是当了师哥，以后多了一个师弟可以负责背黑锅，师父就不会光盯着自己一个人骂，于是听鹿隐之说现下收与不收全看师父的心情，当即就和鹿隐之一起劝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成功让自己当上了师哥。

结果别说他有了三师弟，就算是四师弟许不昧和五师弟朱避芒都拜了师之后，挨师父骂挨得最多的还是他聂星子。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偶尔还能笑嘻嘻地跟郁道谦顶两句嘴，然后还是被一脚踹在屁股上。

“可是到底为什么，我的师哥威严完全扫地！”聂星子大呼不公平，“师父踹过你们屁股吗？”

几个师弟的回答都是“没有”，鹿隐之坐在聂星子旁边只是笑，却不说话，吕若存就有些揶揄地说道：“哎呀，二师哥，这不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偏心你嘛。”

聂星子一时失语，只想说这好事给你你要不要，结果再开口的是朱避芒。

“说起来，有件事我很久也没搞懂。”他语气认真地说道，“为什么大家都管大师兄叫‘师兄’，却管二师哥叫‘师哥’？”

许不昧这半晌一直在走神，眼下听见这句话就以为是在问他，下意识答道：“……不要问我，三师哥怎么叫，我就怎么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四个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吕若存身上。吕若存就抱着胳膊，点点头才道：“因为二师哥管大师兄叫‘师兄’，所以我就跟着叫‘大师兄’啊。”

“避重就轻。”聂星子一拍手，“快说！”

吕若存就很是神秘地一笑。

“因为‘师兄’这个称呼，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觉得应该敬之重之，大师兄就很符合这个称呼的气质。所以二师哥不是‘师兄’，是‘师哥’啊。”

吕若存一说完就眨眨眼睛，急闪出门去，聂星子反应奇快，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就往外追。鹿隐之没忍住笑出了声，许不昧似乎是没注意听，朱避芒则是没听懂。结果还没一会儿，鹿隐之还在盘算这种事到底要不要给他们两个讲明白，外面就传来郁道谦的一声大喝：“星子，你到底有没有师哥的样子！”

外面顿时安静了。

*

不过朱避芒来了之后，迭字峰上的伙食明显好了很多。因为他的师父和四个师兄显然都没有什么做饭的天赋，迭字峰又不许外人上来，鹿家的两个家仆本来想在鹿隐之拜师的时候上山帮着做些活，鹿隐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所以做饭的事一直都只能是山上这几个人自己想办法。郁道谦在吃这件事上没太多讲究，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这些徒弟们应该也没什么讲究，搞出来的东西只能当得起一个“姑且能吃”的评价。迭字峰上的伙食很长一段时间是由鹿隐之负责的，但他其实也不会，毕竟在临溪庄怎样也不会轮到他这个大少爷下厨做饭，也只好一点点研究。所谓的研究，其实也只是按照家里人给他写的事无巨细的操作流程严格执行，不过就算这样，倒也比郁道谦做出来的好上许多。

但朱避芒意外地很擅长做饭。本来一开始还是师兄弟五个人抽签负责准备饭食，最后吕若存先开始耍赖，举着那张画着墨点的纸条大叫“我可以做饭，你们敢吃吗，敢吃我就敢做”，余下四人面上俱是变色，许不昧当即说“一天不吃饭也不会死但吃了你做的饭我肯定不会活着，我不吃”。

最后朱避芒左看右看，觉得就这么僵持下去多半也没什么结果，就说：“那要是三师哥不想做饭的话，就我来做吧。”

吕若存当即欢呼起来，毫不客气地把纸条塞进了朱避芒手里。聂星子似乎觉得有些一言难尽，嫌弃地盯着吕若存看了半天才道：“都十六七岁的人了，你是怎么忍心把要干的活塞给避芒的啊！”

吕若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年纪比我小的师哥不愿意帮我，年纪比我小的师弟总愿意帮帮我了吧？”

吕若存只比鹿隐之小一岁，在座的五个人倒是有三个都比他年纪小。许不昧一听就转开了眼神，权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鹿隐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冲朱避芒伸出手去，示意他把那个中了奖的纸条给自己。朱避芒自然不会把自己接下来的活反推给大师兄，吕若存眼见着这锅左甩右甩竟然要甩到大师兄头上，吓得赶紧把纸条抢了回去。

“还是我做吧，我做吧。”吕若存把纸条夹在虎口，非常郑重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希望我们今晚不会在茅房相聚一堂。”

不过饭最后还是朱避芒做的。毕竟旁人眼中十四岁就赢过棋馆馆主的围棋天才吕若存，十四岁之前的人生都在一门心思地想着在这纵横十九道的弈枰之中取得胜利，就连吃饭一般都是看着棋谱吃的，除却下棋之外别的实在是什么都不会，至于做饭，那自然也是毫无研究。朱避芒说自己在家帮厨惯了，做顿饭倒也没什么，就是只会做些普通的家常菜色。但他的水准已经是迭字峰的巅峰了，自然没人好意思挑三拣四，要是真的让吕若存做饭，那就是真的夜半茅房，相聚一堂。

“大师兄，问个问题。”吕若存见郁道谦已经先吃完饭走了，伸头伸脑地看了一会儿，确定师父没在门口之后，转回头来问道，“师父他不喜欢喝酒吗？”

他们吃饭时说不说话，郁道谦倒是不管，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个多愿意守规矩的人。不过当着郁道谦的面，他们几个总是不好太放肆，一般都等着郁道谦走了才聊这聊那，其中又尤以吕若存最喜欢问东问西，探听一些风吹草动和八卦。他们五个人的兵刃都没用到一起去，练功也多数时候是各自分开练，只有吃饭时间才坐在一起，于是吕若存一抓住这个机会就会聊点有的没的。

鹿隐之听他这么问，倒是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清楚。不过至少在我拜师之后，我确实从没见师父喝过。”

“诶……”吕若存有些意外地坐直了上身，“因为不是有听说师父年轻的时候，经常跟朋友一起喝酒嘛。说起来，师父的朋友到底是哪位高人？”

许不昧轻轻“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感觉能和师父当得成朋友的，多半也是位奇人。”

感谢看到这里。

这个家不能没有避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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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迭字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