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迭字十八

他冲鹿隐之扬了扬下颌,小二便朝鹿隐之看过去,只见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公子,别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就颇有些不耐地反问梁五:“知道与不知道,又能怎么?”

“那倒不能怎么,我只是和你说,”梁五用眼神朝鹿隐之那边示意了一下,“今天不论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有这位小哥付账。鹿家小哥,是还是不是?”

鹿隐之见梁五和那小二的目光一同射向自己,倒也没多做什么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小二皱着眉看了他半天,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鹿隐之见状也并不生气,想了想才神情认真地说道:“说得也是,我身上带的零钱,好像确实不够。”

然而还没等小二出言不逊,鹿隐之就摸出两锭黄金来,冲那小二微笑道:“问问你们掌柜的,我如果拿这个付账,找不找得开?若是找得开就找,若是找不开,兑银子也要些时间,就先拿去帮我兑了吧。”

那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鹿隐之以为他是嫌棘手难办,沉吟片刻又道:“碎银太重了,我实在没带多少在身上……你们这里是不是寻常采买都会去鄂州?要是你们掌柜的不介意,我写张字条给你们掌柜的,之后去鄂州的时候,顺路去一趟早云楼,把银子兑出来就是。”

鄂州的早云楼和襄州的松风阁一样,虽然名字不同,但都是扬州鹿家的生意,用的是临溪庄的字号,这小二又如何会不知道?转念一想,方才这金眼瞳的叫化子说这人姓鹿,他本来没往那边去想,眼下在脑子里左右一联系,再加上这桌上摆着的两锭黄金,哪还有什么不信的道理,只一迭声地说着“够了够了”,抄起那两锭金子就要去兑银子,抢出几步去才回来又赔笑了几句,说三位爷放心,这菜一定叮嘱后厨给好好做着,那这酒呢,几位要喝点什么?

聂星子见这小二脸色变得快如翻书,倒也不插话,听他倾情推荐店内的绍兴状元红,眼睛骨碌骨碌地转过两遭,只是低声发笑。梁五倒也当真要了状元红,转头看那小二急急冲进后厨,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转过来说道:“那金子又不是他的,怎么一副要抢了去的样子。鹿家小哥,你可得当心点,万一他揣了你那两锭金子跑了,你打算怎么办?”

鹿隐之看起来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道:“没事,本来出门也不可能只带这点,我还有。”

梁五直到现在才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妈的,有钱真爽啊。”

聂星子刚刚看那店小二的脸色看得憋气不已,眼下自然是心情畅快,跟着感慨了一句:“有钱真爽啊。我说师兄,你是不是故意的?”

鹿隐之冲他眨眨眼睛,低声说道:“我当然是故意的。”

聂星子和梁五俱是没能忍住,一齐大笑出声。

聂星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胃口也不小,他是货真价实地来吃饭,上了菜就忙着吃东西。反正在他眼里,下酒的菜和下饭的菜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要吃的。这一桌又贵又刁钻的东西虽说是梁五点的,他却并没真的动几筷子,只吃了些下酒菜,倒像是专程来喝酒的。鹿隐之劝他多吃点东西,他倒是擎着酒碗振振有词,说饭可以不吃,酒可不能不喝。

“六十年的状元红,”聂星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终于没忍住说道,“这酒不是说孩子一出生就埋下去,考上状元就挖出来吗?这是怎么,六十年还没考上状元啊?”

梁五一口酒刚喝下去,一听差点没喷出来,咳嗽两声才道:“能考上状元的能有几个?真要等考上状元才开坛喝酒,那可别说六十年的,一百年的估计都有。”

“那倒是挺好。”聂星子端起手边的酒碗喝了一口,随口接道,“酒坛子也不用挖了,反正人也该埋了。”

还没等梁五再接话,聂星子刚说完“也该埋了”,话音还没落就“咕咚”一声,一头倒在了桌子上。梁五的酒碗举在嘴边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很是紧张地盯着聂星子看了半天,然后问鹿隐之:“不是,他怎么了?”

鹿隐之见聂星子脸颊泛红,但呼吸平稳,倒像是睡着了,就回道:“好像是喝醉了,没事。”

梁五倒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眨了眨眼睛。

“哦。”

*

鹿隐之倒是没说假话,他的酒量确实不错,陪梁五喝了半天,脸上丝毫没有变化,脑子依旧清楚,说话也没有半点含糊。梁五本来以为这小少爷多半不胜酒力一放就倒,说不定还是聂星子会稍微能喝点,一起往酒桌边上一坐才发现根本和自己预料的半分都不一样,聂星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鹿隐之喝了酒却跟喝了水一样毫无反应。梁五没看见鹿家大少爷的笑话,本来觉得有些扫兴,但除了他那朋友之外,他很少和人一起喝酒,也不是很经常有人请他喝酒,想到这里又觉得手中这一碗酒倒是变得可遇不可求了起来。

和十九岁才下山游历的鹿隐之不同,梁五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江湖上行走闯荡,有时和朋友一起,有时自己孤身一人,倒是走过不少地方。他同鹿隐之讲了不少自己的见闻,说他在大雪封山的季节去关外挖过人参,他第一次去关外,不知道那边的雪会有那么厚,山上的积雪很深,要到膝盖往上,运气不好还会踩到雪坑,面上都是看不见的,踩下去才知道自己踩空了,可是踩空就已经晚了。

“我当时可能也就聂小哥这么大吧。”梁五一边回想一边说道,“那边实在太冷,差点把脚冻掉了。但是也没有办法,我师父当时快不行了,我得挖人参回来给她救命啊。”

鹿隐之顿时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该随口接话,于是只是静静地听着。但好在梁五似乎也并没等着他接上一句什么,只是又接着道:“不过师父最后还是……她自己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是又不和我们说。我和我师弟谁也没有办法,到这种时候就总能想起师父的好来,又想起我们惹她生气。把师父葬了之后我们就下山去,也是找了个地方,坐在一起喝酒,一边哭一边喝,结果两个人谁身上都没有钱,最后被小二又骂又打地赶了出来。”

“尊师……”鹿隐之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天竺人?还是?”

“哦,我师父是大理的。”梁五倒也没遮遮掩掩,回答得很痛快,“我和我师弟从小就被师父收养,都是在大理长大的。我生父生母都是天竺人,不过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一句天竺语都不会说,就算说自己的名字,口音好像也不怎么对劲,总有一股大理话的味道。”

鹿隐之听了就笑道:“怪不得我听梁兄说话一点也不像是天竺人,倒有些西南口音。”

“是吧。”梁五也跟着笑,“不过呢,我长这样,一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不是中原人了。很多事还是麻烦得很,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不喜欢和异族人打交道的,觉得都是歹人,野蛮啊,会茹毛饮血,很多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你把我当朋友招待,我挺意外的,毕竟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敲你一笔。”

鹿隐之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起来,和他碰了碰酒碗,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件事想拜托梁兄。”

梁五似乎觉得有些震撼,看了他半天才道:“……你请的酒我都喝了,你现在跟我说有事找我办,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鹿家小哥,你这图穷匕见的图,未免也太长了吧?”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梁兄大可以放心。”鹿隐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过紧张,“说不定倒是我多虑,要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话不说先给我一顶高帽戴戴,你这让我更害怕了。”梁五叹了口气,“算了,拿你的钱摆了一通阔,整治了一桌好菜,又喝了你的酒,帮你干点什么事倒也在情理之中。那好吧,鹿家小哥,你说就是了,只要别太难,是我能办得到的就行。”

“我希望梁兄之后,能别和今天遇见的镖局那些大哥为难。”

梁五微微挑了挑眉,颇有些感兴趣地问道:“嗯?这话从何说起啊?”

“他们冒犯了梁兄,梁兄觉得生气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小偷小摸的勾当,梁兄定是不屑做的。”鹿隐之道,“我是怕梁兄气不过,打算回头再惩治他们一番。我请梁兄喝酒,就当替他们赔不是了,怎么样?”

“我能拿他们怎么样呢?鹿家小哥,你担心得也太多了。”梁五撇了撇嘴,“他们走都走了,我还能追上去,再把他们的货箱从车里拎出来么?”

“以梁兄的为人,多半不会。”鹿隐之轻声道,“但以梁兄的本事,未必不能。”

感谢看到这里。

两个不同类型的人精展开会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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