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想给你了。”鹿隐之似乎是确信他不会甩开自己的手,面上也仍是带着笑的表情,“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问题回答了怎么像是没回答一样啊!聂星子顿时郁结,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不要。”
“这牌子做得小,带着也不算太费事。”鹿隐之温声道,“就带着吧?”
“不是费事不费事的问题。”聂星子欲言又止,“师兄,这如果就是个寻常的玩意,你要是给我,我多半真会收下,毕竟我和你之间也没必要扭扭捏捏这么多客套。可是这个不光是师兄你自己的东西,这是你家里的信物啊。我可以要师兄你的东西,但却不能要你家里的东西。无功不受禄,我既不认得临溪庄的其他人,又没替临溪庄做什么事,拿着这个我心里过……我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本想说“过意不去”,但觉得这说法不够重,听着又像是什么假意推辞,说不定又会被他师兄三言两语再绕进去,于是话到嘴边,又刻意换成了更直接生硬的说法。鹿隐之知道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若是想要大梨,那就绝不会像孔融那般把梨让出去,眼下既然说了不要,那无论鹿隐之再说什么,他都是不可能把这铁牌收下的了。然而鹿隐之看了他半晌,还是没忍住最后又劝了他一句。
“星子,我不是之前就和你说过么?我家里人听我讲过你的事,他们都很喜欢你,也都盼着你去扬州的。给你这个也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以后一旦你自己出门,遇上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你要是不愿意用,那留着不用就是了,都不打紧。”
聂星子有些欲言又止。他拜进迭字峰十年还多,要怎么和师父相处这件事他早已领悟到了精髓,毕竟郁道谦虽然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心肠不冷,待弟子也很好,一般有什么事聂星子说些好话再装装乖,十有**郁道谦都会答应。然而对上鹿隐之这个师兄,他却全然没辙。鹿隐之就像他所学的剑技一般温和无锋,却极擅长以柔化劲,以退为进,聂星子无论和他说了什么,最后都总是莫名其妙地着了他的道。虽然鹿隐之嘴上说拿他这个师弟没辙,但聂星子自己心里知道,根本是他拿自己这个师兄全无办法。他学了一身武功,十二岁之后和鹿隐之比试就没再输过一次,可到头来却是他被鹿隐之拿捏得死死的——他甚至还是心甘情愿的。如果鹿隐之真的执意要他做某件事,他还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横下心来一口回绝。
和郁道谦一样,聂星子也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鹿隐之硬逼他把这铁牌收下,他倒会生出逆反之心来,到最后也是绝不可能答应的。眼下鹿隐之好声好气地和他说,看似给他留出了余地,实际却让聂星子觉得更难拒绝,心里的想法也微微有些松动,当真思索起究竟要不要把这东西先收下来。
“师兄……”聂星子迟疑着说道,“你要是给我什么别的东西,我真的不会和你这样推来阻去的。可是就算要去有临溪庄字号的地方,我肯定都是跟着师兄你一起去,那我自己也就不用带这个牌子了,所以这个,果然还是师兄来保管吧。”
“嗯。”鹿隐之点点头,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劝他,聂星子心中一乐,反手就将那乌铁牌扣进鹿隐之的手心中。然而再等他准备抽手的时候,鹿隐之却仍是握住他的手,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若是送你别的东西,你一定收么?”
聂星子听着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但此时一旦说了“那也不一定”,那鹿隐之多半不会就这么放他走,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不得不把临溪庄的乌铁牌收下来。
不管收什么也不能收他师兄家里识身份用的铁牌啊!不然搞得不伦不类的。聂星子心里叫苦不迭,暗暗想道,他是鹿隐之的师弟,又不是鹿家人,拿人家家里的铁牌算是怎么回事!反正不管鹿隐之之后要给他什么,肯定都不会比这个乌铁牌更烫手了吧?
之后的事,就等之后再说吧,解决当下的情况要紧。再说,说不定他师兄过两天就把这件事忘了呢?聂星子想到这里,当即笃定地点了点头。
结果鹿隐之朝他微微一笑,神色中颇有些满意的意思,他立时心下一惊,觉得自己别是又上了什么套,又开始觉得后悔,忙问道:“等下,师兄,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得先问问清楚。”
“别的东西啊——”鹿隐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拉长了声调,看聂星子露出了有些憋闷的表情,这才神情认真地又道,“星子这么着急?我还没有想好呢。等我仔细想想,想好之后再和星子说吧,反正你也已经答应了。”
没等聂星子再说什么,他就松开了聂星子的手,当真把那乌铁牌重新收了回去。聂星子已经搞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要那块铁牌,左手手指微微屈张几下之后,他终于还是很大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垂下了手。
“师兄……”聂星子无奈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鹿隐之的指尖在毒经的书页上轻轻敲了两下,反问他道:“你要听实话吗?”
“你都这么问我了,那真话假话还有什么区别!我就算要你说假话,我不会把假话反着听么?”聂星子气得大叫,过了一会儿还是撇撇嘴,老老实实地答道,“算了,那还是直接听实话吧。”
“嗯。”鹿隐之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是故意的。”
他的神情太过自然,反倒叫聂星子有些郁结,于是聂星子把右手拿着的花枝朝鹿隐之一抛,回身又从花瓶里抽了另一根花枝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行,我们比划两下,你打过我了我才答应。”
瓶中的花枝用水生着,鹿隐之手里那根花枝虽然叫聂星子拿了一会儿,最底下的一截也仍旧是湿的,不过却带着些温度,自然是聂星子留下的。鹿隐之举起手里那根枝条,像逗猫一般很随意地摆摆手腕挥了几下,笑道:“说不过就要动手,聂少侠,有失风度啊。”
聂星子哼了一声,伸手以自己的花枝把鹿隐之那枝一拨一让,语带挑衅地说道:“那就不要风度了。喏,新竹拂衣。”
“你若是想反悔,那也没关系,我再把临溪庄的乌铁牌给你就是了。”鹿隐之冲他眨眨眼睛,“如何?”
“不如何。”聂星子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到底怎么就又叫你绕进去了呢?什么时候我能反过来骗你一次啊。”
“话是星子自己说的,我哪里骗你了?”鹿隐之把花枝搁在桌上,和本来就放在桌子上的佩剑并排摆着,然后抬眼看向了聂星子,“不过你说想反过来骗我,是打算骗我做什么?”
聂星子又被他问得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才道:“……没想好。”
“那我乖乖束手,让你来骗就是了。”鹿隐之一本正经地提议道,“要骗什么?劫财的话,未必有很多,若是骗色,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聂星子顿时失语,半晌才道:“那还能算骗么?还是算了。本来不是在说你看书的事么,扯了这么远。是太难懂了吗?”
“倒也不算是。”鹿隐之收敛了神情,思索片刻答道,“这书和那些道家经典不一样,光是看书,大概只能领会三四分。说到底,这本毒经本该是傅前辈反复实践才总结出来的,我原本在毒理上毫无造诣,连毒老鼠用的药都不知道该怎么配,既无经验,自然也没有什么体会,这毒经光是死记硬背下来,左右也是无用,许多地方理解都不够透彻。”
“啊,说得也是。”聂星子听了就点头道,“有时候心经里讲的功法,光是看书根本不知道都在讲什么,不过要是照着书稍微比划几下,基本就明白了。是这种感觉吧?”
“是。”鹿隐之把那毒经又翻过一页,“你看,有些东西我都没有见过,说要取它的茎还是叶,我自然只能靠乱想乱猜了。”
“这简单。”聂星子一拍手,“师兄,反正时间宽裕,干脆我们去大理吧。这些不都是大理的东西么?去了一定都能见到。”
“大理离这就又远了。”鹿隐之伸出手来,一手指向左下,一手指向右边,“大理离这里将近四千里地,而且在西南,扬州在东边,完全是两个方向。而且我们去扬州可以走水路,去大理却没这便利,只好慢慢走陆路过去。且不说过年前到扬州的事,过年时能不能回这里,其实都不太好说。”
“啊?”聂星子顿时露出一脸苦相,“本来要是寻常药材的话,就算只在大理才有,多找几家药铺也未必找不到,可我看这里面又是蛇又是蜈蚣的,就算是花了钱,这也不一定真买得到啊。”
“没关系。”鹿隐之想了想,忽然道,“虽然我们不清楚,但总是有人擅长这些的。”
他合上毒经,神情轻松地朝聂星子点了点头。
“既然光靠读书不行,那不如找人问问。”
感谢看到这里。
突如其来的更新!!
被你师兄拿捏得死死呢,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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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迭字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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