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站在武当山下的时候,聂星子大大地叹了口气。
“结果之前赶的路全都白赶了。”聂星子率先下马,很是亲昵地搂着马的脖子,顺着皮毛摸了摸,“这才刚一个月,又回来了。师兄,马要怎么办?”
鹿隐之也翻身下马,转头对聂星子说道:“这两匹马,待会就交给主峰那边的师兄照料吧。我们不知道得耽搁多久才能再出发,也不好就这么拴在山下。”
“原来不是回迭字峰啊。”
聂星子和他一起牵着马沿山道向上走,他甚少上主峰去,因此上主峰的这些山道中哪条路能走马,哪条山路险峻,只能勉强走人,他都不太知晓。不过迭字峰的几个弟子中,数鹿隐之上主峰最频,有时是生了病去找齐道玄,有时是作为迭字峰大弟子,被郁道谦支使去办事或者走动。聂星子不太乐意到主峰来,一方面是他在这边其实没什么认识的人,另一方面迭字峰虽然名义上也算是武当的一支,可每次上主峰去,主峰那些师兄待他们和待外人也没什么两样,鹿隐之应付得来,聂星子待在那里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所以以后能求鹿隐之代去的绝不自己去,若是没什么大事必不会踏上主峰一步。
“不光不是回迭字峰,还不能让师父知道。”鹿隐之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然我们才刚下山一个月,这就又跑了回来,你说师父他会不会生气?”
聂星子背后顿时一凉,神情微妙地缩了缩脖子,老实地闭上了嘴,半晌才重新开口道:“……说得也是。所以就连若存他们也都不能告诉么?”
“倒不是不能,不过那也得他们帮忙一起瞒着师父才行啊。”鹿隐之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回头又瞥了聂星子一眼,“避芒不擅长撒谎,师父肯定一看就看出来了,不昧的话,你跟他说这些,他说不定转头就忘了,多半也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能讲的。至于若存——”
“算了,还是算了。”聂星子露出仿佛舔了苦胆一般的表情,“上午把这事告诉吕若存,下午这件事就能传遍千家万户。”
“不过师兄,”聂星子没忍住又问道,“我们是回来找齐师伯的吗?”
“是啊。”鹿隐之说道,“我本来想着随便找个药铺问问,但这里有些东西,寻常的药铺伙计还真未必认得,不如直接找位郎中医师请教请教。”
聂星子当即了然,接言道:“找都要找了,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找医术最高的医师问吧。”
“不错。”鹿隐之道,“而且齐师伯见识广博,问旁人未必问得到的东西,问她说不定能知道得多些。”
“我猜齐师伯肯定高兴。”聂星子说道,“她早想传你医经了,你和她一提这些事,当心她大喜过望,直接把你扣下十天半个月。”
聂星子说得倒是不假,齐道玄一听鹿隐之有些药材上的事要请教,立时面露喜色,但又立刻忧心忡忡地问他是不是最近又生了病还一直瞒着不说,眼下找了个托词来问她,想等回头自己给自己开药治病。鹿隐之知道她是替自己担心,忙解释说他只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得了本医书,却看不太懂。他从小到大唯有读书的本事还算说得过去,眼下有书看不懂,简直就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他师弟担心他的身体,才提议要回来请教齐师伯的。
聂星子跟在他身后小半步,听见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关爱师兄的好名头,也只是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齐道玄听完之后当即放下心来,带鹿隐之和聂星子去了观后的静室。主峰这边,就算是同辈的师兄师姐,聂星子大多也都不认识,他们跟着齐道玄一路往后走,迎面遇上不少主峰这边的人,年纪与他跟鹿隐之也大致相仿,见了齐道玄也都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然而目光落到他们两个身上的时候就生出了许多的变化。完全不认得他们两个的都是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有些人认识鹿隐之,于是投来的目光就怪异了起来。聂星子不愿生事,如果他孤身一人遇上这样的情况,未必就不会发作,但现在和齐道玄鹿隐之一路,他实在不愿意让师伯和师兄难做,就只是避开目光,权当没有看到。
“不过隐之,”齐道玄一边走一边回头往后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你这次怎么忽然带你师弟一起来了?”
鹿隐之就把他们瞒着师父偷偷上主峰来的事跟齐道玄说了,齐道玄听了就乐道:“这样也挺好,你之前每次来主峰住都是因为生病,我还有点不忍心,这次可不用管那么多了,我得想办法给你灌个七八本医书进去。”
“师伯,”鹿隐之苦笑道,“您手下留情啊。”
“你叫星子,对吧?”齐道玄权当没听见鹿隐之的话,一边推开静室的门把他们两个让进去,一边转头看向了聂星子,“我听说你之前来过主峰,不过我当时下山去了。你是不是没怎么见过我?”
聂星子迟疑了一下。他四岁之前的记忆并不很多,但他的母亲是个非常严厉苛刻的人,不光嫌弃聂星子又瘦又小像个豆芽菜,同样也会嫌弃他的哥哥姐姐笨手笨脚干活不利索,就算他现在甚至不记得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但面对年长女性却会下意识地觉得紧张和害怕。他只看了齐道玄一眼就下意识地错开了眼神,半晌才低声答道:“是。不过我听师兄说过很多关于齐师伯的事……谢谢师伯总是帮我师兄看病。”
齐道玄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别紧张。虽然你和我没怎么见过,难免觉得有些陌生,不过说来还是不见到我比较好。像你师兄,一见我肯定就是又病了,那一直不来肯定就是一直好着,我倒希望他能像你一样,最好别隔三差五就来找我了。”
“师伯,”鹿隐之在旁边无可奈何地接道,“您看,我眼下好好的,这不是也来了么?您就别明里暗里挑我的不是了,我也不好总来主峰打扰师伯们啊。”
“道谦能说会道,你也能说会道,真不愧是师徒。”齐道玄笑着骂道,“我哪挑你的理了?净扣帽子给我,还装得挺委屈似的。行了,你跟星子自己找地方坐吧。”
“跟师父比起来,我可是够笨嘴拙舌的。”
鹿隐之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拉过两个蒲团,再推给聂星子一个。和主峰不同,迭字峰上除了有所供奉的观殿之外,其他地方摆的大多都是高脚的桌椅。毕竟迭字峰是从郁道谦奉接金印之后才开始有人常住的,鹿隐之上山之前迭字峰的各类物事更是简陋,毕竟郁道谦自己不太在意这些,所以许多东西都是鹿隐之后来才慢慢置办的。主峰之上比较传统,就算市井当中高脚桌椅和各式小凳已经相当普及,但主峰观内的坐席仍旧大多都是蒲团之类。鹿隐之在给迭字峰置办桌椅时也曾想过这些事是不是应该同主峰这边保持一致,怕擅自做主会有哪里不妥,于是特地问过郁道谦。结果郁道谦一脸“这种破事怎么都要问我”的表情,一挥手告诉他随便,想弄什么样的就弄什么样的。所以聂星子和主峰这边同辈的其他弟子不太一样,他在迭字峰除了每天早课晚课需要跪坐,再加上挨师父训的时候需要跪着,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坐椅子的。他实在不太擅长长时间跪坐,坐久了就腿脚发麻,走路一瘸一拐的,鹿隐之也知道这一点,把蒲团推给他的时候在蒲团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稍微忍耐一下。
“不是你笨嘴拙舌,是你师父歪理太多。”齐道玄说道,“当时我们都说,九弟这个样子,实在想不到他以后收徒弟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现在不光徒弟收了,还能自成一脉,倒是我们这些师哥师姐担心太多了。”
“对了,星子。”齐道玄忽然看向了聂星子,“不知道隐之跟没跟你提过,你在主峰这边的这些师哥师姐,都不太知道迭字峰的具体状况,再加上这其中还有些先师特地嘱咐过的事,我们几个也不好和这些孩子们讲。他们或许对你们会有些误解,希望你别和他们计较,也别太放在心上,他们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啊?嗯。”聂星子急忙点头,“不会的,师伯不用担心。我虽然没太来过主峰,但既然来了,一定会和这边的师兄师姐们好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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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迭字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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