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向的年轻道士闻言,面上顿时就略有些不好看。他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呵斥那师弟太过失礼,但当着聂星子的面又不好如此,只得低声对聂星子说了一句“对不住”,回过身去刚想叫他们对客人礼貌些,聂星子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一炸:“你说谁是矮子?!”
那说话的小道士和聂星子年纪相仿,却已经窜起了个子,闻言就冷笑一声,回道:“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人比你更矮么?齐师叔人好,她好生待你们,你还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你也不自己对镜子照照!”
聂星子眼睛一眯,冷声道:“你们是武当的,我就不是了?一口一个外人,怎么,你们就是内人了?空长那么高个子,可惜没长脑子,我是不想让齐师伯难做,这才不和你们计较,别说得像是谁乐意跟你攀亲带故一样。”
“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武当弟子了?”那小道士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说出去有没有人信?这里又不是你们的一亩三分地,夹着尾巴做人不会吗?师伯师叔他们不和你们计较,那是他们大度,我们可不能看着你蹬鼻子上脸啊。”
“志观!”姓向的道士提声喝斥道,“你乱说些什么!”
“你给我赔礼道歉,我今天不和你计较。”聂星子竖起一根食指,颇有些警告的意思,话也说得掷地有声,“家师向来叫我行事不可有损武当声誉,和主峰的诸位师兄也应该亲如一家。可是你们根本不当我是自家人,现在你们给我看冷屁股,难道我还要巴巴地贴上去?你说的只有一点对,那就是这里是主峰,不是迭字峰。我不想在主峰生事,要是在迭字峰,三句话之前我就动手了。”
“谅你也不敢。”志观和其他师兄弟站在一处,翻了翻眼睛,“想在武当撒野,你怕是得吃了狮子心豹子胆——”
“你别欺人太甚。”聂星子冷声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拔刀。”
“就——”
聂星子身形忽地一晃,像只燕鸟一般从院中一掠而过,腰间佩刀铿然出鞘,刀尖不轻不重地抵上了志观的膻中穴。院中顿时寂然无声,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聂星子的动作,更没来得及将他拦下。
聂星子眼皮向上一掀,抬眼看向志观,语气寻常地问道:“说到做到。你当我像你一样,说话都跟放屁似的么?”
“你本来打算说什么?”聂星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手上的佩刀在志观的面前近近地挽了个刀花,最后反手收到了背后,“给你个重新说的机会。”
志观本来想说的那句“就算说十个字又能如何”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一见聂星子将刀收回去,立时抽剑出鞘,怒道:“好小子,还真敢动手!”当即挺剑攻上。
“你当你动手能赢得过我?!”聂星子厉声叱道,抖刀与他连拆十几招。志观学的都是武当本门的剑法,但聂星子的刀法是郁道谦所授,郁道谦教什么他学什么,后来还有不少鹿隐之看着书上记载的要诀转授给他的招式,因此他的刀法来路杂得很。只是志观这几剑来势他都极熟,下意识地就全都拆了开去,然而不光是志观,旁边看着的几人也愈发惊愕,看向聂星子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恐惧。
“……早就说,那位九师叔既是被赶出去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聂星子自是听见了,目光登时射了过去,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你是什么东西,敢论我师父的是非?”当即将志观的剑一挑一拨甩了开去,回身只半息的功夫就近了那人的身前,逼他非要拔剑不可。
那人没想到他如此游刃有余,能即刻从志观那里脱出身来,急忙和同伴一同拔剑,仓促应战。聂星子气得急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一人打得周遭四个人近不了身去。他虽然生气,气息却仍旧平稳,嘴上还能抽出空来骂:“你当你自己是好人?好人要是都这么怂包,四个打一个恶人还打不过,要好人还有什么用?嘴上逞英雄谁不会?你不是能说吗?现在倒是说啊?怎么不吭声了?没空说话了吧?”
他话音刚落,旁侧两人的空当中间忽然一剑猛地斜刺进来,那一剑古怪刁钻,聂星子一时间既腾不出手去挡,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挡,那剑尖只在他刀身上轻轻一推,就将他连刀带人一起掀出了战局。聂星子立时稳住身形回刀反格,旁边却有人稳稳地握住了他右手手腕,慢慢地让他把刀放了下去。他有些错愕地往旁侧看了一眼,嘴边还没骂完的话顿时凝固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张师伯。”
张道真面上并没显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扫视了一圈院中的这些弟子,最后看向了那个姓向的道士。
“莲心,这是怎么回事?”
*
“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认识路。”
聂星子在忍不住偏头用余光往身后看了三次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向莲心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几步,又一直不说话,聂星子不喜欢自己背后有人跟着,还没走几步路就浑身难受。向莲心闻声就加紧脚步,和他并肩而行,转头冲他笑了笑。
“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本来想就这么跟在后面的。我把你送到住处,然后就回去了。”向莲心说道,“师父发了话,我也不好不照做,还请聂师弟多多体谅。”
“你也不用特地叫我师弟。你放心,我不会告状的,我不干那种事。”聂星子抬眼看了看他,“原来你没出家啊?”
向莲心倒也不生气,聂星子说什么他就接什么。他知道聂星子说的是自己名字里没有武当字辈的事,于是就解释道:“主峰这边只要出家,都是会起道名的。不过我是俗家弟子,不是道士,所以用的是俗名。那些出家了的师弟不太听我的,让聂师弟见笑了。”
“不是他们不听你的,是你不想管吧?”聂星子话里带刺,似乎也不想和他好好聊天,“毕竟我是外人。”
此前张道真刚一回来就看见院子里这些弟子打作一团,而向莲心就在旁边看着,既不拦架也不出声阻止,张道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出言挑衅和动手的几个弟子各罚了三天面壁,向莲心则因为从旁作观无动于衷而被罚了二十戒尺。聂星子听了就是一愣,郁道谦向来只罚他抄书,体罚一直只是嘴上说说,棍子和戒尺一下都没真的打到他身上过,眼下向莲心没犯什么大错就被罚了二十戒尺,他倒能理解罚自己的弟子多半会比罚其他师侄稍微重些,但实在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聂星子本想开口帮向莲心说话,但一想到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嘴别人师徒之间的事,再说自己多管闲事人家也未必领情,于是就又闭上了嘴。
结果张道真罚完其他人,就转眼看向了聂星子。聂星子虽然在郁道谦面前时常嬉皮笑脸,但却绝不是不长眼色还会对师长无礼的那种人,眼下站在传闻中最为严厉的师伯张道真旁侧,他自然心中惴惴,但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等张道真开口。
“你是老九的徒弟,本来不该我做主罚你。”张道真沉声道,“但你是武当弟子,也是我的师侄,你和同门师兄弟持刀兵相斗,这要是不罚,倒显得你真像是外人了。”
聂星子闻言立刻回道:“弟子虽是受人言语挑拨,但也是弟子动手在先,师伯该如何罚,照罚就是,弟子绝无二话。”
“我倒是不想罚你。”张道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向莲心一眼,“我罚莲心二十戒尺,是罚他没有好好拦阻,更没化解争斗,罚你则是要罚冲动行事,触犯戒规,你们两人无论是谁理智行事,今天这事都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这样,你们两个我一共罚二十戒尺,星子,你领多少罚,我就给莲心减多少。不过莲心他是本来就要受这二十戒尺的,你一下不领,也无可非议。如何?”
“师父,”向莲心先开口道,“徒儿领罚就是,就不让师弟为难了。”
“二十戒尺弟子来领吧。”聂星子说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又补道,“……请问师伯,是打哪只手?能只打左手么?”
结果是聂星子和向莲心一人挨了十下戒尺。张道真叫向莲心把聂星子送回住处去,两个人刚刚虽然同患难过,但现在张道真不在,刚刚的风波又已经过去,两人就还是话不投机。虽然更多的原因是聂星子心里带气,不愿意好好跟向莲心说话,话里话外仍是拿“外人”这一茬来噎他。不过向莲心听他问自己之前是不是根本不想管,回答起来却也很坦诚。
“不瞒你说,起初确实是不太想管。”向莲心直截了当地回道,“毕竟我今天一早才回武当来,只听他们说你是齐师叔的客人。况且我又不认得你,倒真把你当成外人了。不过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替自己开脱的,聂师弟,实在对不住。”
聂星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向莲心和他针锋相对,他自然能继续阴阳怪气下去,结果向莲心坦诚到连虚情假意的客套话都不说了,这对聂星子反倒奏效,他迟疑了半晌才轻轻咋舌道:“……你都这么讲了,我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到底是那个叫彭志观的出言不逊,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不过就算你昨天就在,难道你就认得我了么?不也还是一样。”
“不啊。”向莲心回道,“刚刚听师父说,你是和你师兄一起来的吧?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师兄啊。”
聂星子“啊?”了一声。
“你认识我师兄?为什么?”
“说起来惭愧,其实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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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从今天开始努力恢复稳定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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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迭字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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