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和莲心是病友。”
鹿隐之一边拆糕点的包装盒，一边回头看了向莲心和聂星子一眼，没忍住失笑道：“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去的？莲心，我以为你没在主峰呢。”
“我今早刚回来。”向莲心没忍住叹气，“刚回来就被打了十戒尺。”
聂星子猛地转头看向他，心想难道这是要恶人先告状，结果还没等抢白，鹿隐之就语气寻常地接道：“你被罚戒尺，那不是常有的事么？这次是为什么，师伯要你办的事出岔子了？”
向莲心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就知道。算了，你还是问问你师弟吧，他手上也挨了十下。”
鹿隐之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向莲心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又道：“真不愧是你亲师弟，你这态度差得未免也太多了。”
聂星子见状就是一乐，立刻出言道：“没什么事，打的是左手，而且张师伯多半手下留情了，只是手心有点红，明天应该就好了。”
他简略地同鹿隐之讲了讲此前发生的事，鹿隐之听罢倒也没多说什么，心下却有些后悔早晨叫聂星子自己去张道真那里，但说出来又怕聂星子有些多余的愧疚和负担，是以绝口不提，只是摸了摸聂星子的头发，打算晚上再问他明天是打算去上课还是去练武。
不过聂星子却一直惦记着鹿隐之的那句“病友”。他见向莲心并不面色苍白或是身形消瘦，看起来不太像是身体不好时常生病的那类人，倒有些好奇他和鹿隐之为什么会成为病友，于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向莲心闻言就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神，然而鹿隐之似乎并不是很在乎折自己这位病友的面子，没怎么迟疑就告诉聂星子，他前几年生病上主峰的时候，正遇上向莲心摔断了腿，在齐道玄那里养病。
练武的人摔断腿这种事听起来多少有点丢人，聂星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向莲心，向莲心则神情微妙地看向了别处。而鹿隐之显然和自己的病友很熟，并没刻意给他留什么面子，不过倒也没有意抹黑，只说向莲心当时是为了救人才摔到腿的。
“我现在就走。”向莲心闻言就当即站起身来，连点心都还捏在手里没吃完，“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件事了。”
鹿隐之冷不防问道：“莲心，你是不是前段时间满二十了？”
向莲心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上个月吧……怎么，你别告诉我你还带了礼物来。”
“礼物你这不是正吃着呢。”鹿隐之意有所指地笑道，“你都二十的人了，脸皮怎么那么薄？之前的事别人说说都不行。”
向莲心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真听不得，师父叫我把你师弟送回来，我不好在这耽搁太久，现在该回去了。隐之，你和你师弟这次在主峰要待多久？”
“少说也要三五天。”鹿隐之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既然你急着走，那就之后再聊吧。这点心你是一起带走下次来拿？”
“下次吧。”向莲心仿佛牙疼一般轻轻吸了口气，“不然我拎回去，师父还以为我是和他套近乎，指不定再罚十下戒尺。”
“向师兄。”聂星子忽然出声道。
向莲心转头看向他：“怎么？”
“只是想起来没同你自报姓名。”聂星子道，“我叫聂星子。”
向莲心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聂星子有些执拗地继续说道，“但我自己没和你说过。”
“哦，好啊。”向莲心看了他一会儿，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叫向莲心。至于师承何处，我们互相就不用知会了吧？”
聂星子也冲他笑了笑，等他走了之后鹿隐之才道：“他就是那样，心思比较粗，你别放在心上。”
“我也不至于要在意这种小事啦。”聂星子伸头又看了看，见向莲心真的走了，这才又问鹿隐之，“师兄，这位向师兄是你朋友么？”
“算是吧。”鹿隐之答道，“不过也没熟到那种程度。我一般还是会把他当做病友，虽然他不怎么乐意提那时候的事。我和他在那之后其实没多少来往，我又不常上主峰来。”
“我都不知道。”聂星子耸了耸肩，“师兄也不和我提。”
“和你提做什么？平常又不见面。”鹿隐之一边说，一边托起他左手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事，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再说，齐师伯那里我是常客，他可不是，能遇上本来也就是个意外。”
“说起这个，向师兄为什么不乐意提之前的事？为了救人，这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鹿隐之想了想，点点头道：“你先猜猜。”
聂星子一听他说这话，就知道自己三猜两猜是根本没可能猜中的，他师兄只是想逗他先说个错的，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聂星子早已熟悉了鹿隐之的这些习惯，于是一开口干脆就往离谱的方向猜：“嗯，那我猜向师兄救了一位漂亮师姐，结果师姐说他非礼，打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向师兄一个没当心，从高处摔下去摔断了腿。”
鹿隐之一听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道：“前面那些和后面有什么关系么？”
“没什么关系。”聂星子理不直气也壮，“就是觉得向师兄仪表堂堂，多半有不少师姐师妹喜欢，随口编排他一下以泄私愤。”
“我没听他提过，不过或许真有吧。”鹿隐之若有所思道，“星子又是生的什么气？见到主峰这边的师姐师妹，所以后悔来迭字峰了？”
“不是！”聂星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道，“我今天被人骂矮子了！向师兄为什么能长那么高啊，我得想办法叫他分我点！”
“是谁说你的？星子还在长个子呢，别太着急了。”鹿隐之拍了拍他的后背，“为这个生气了？莲心也就比我高一点吧，你也生我的气么？”
“师兄又不是外人。”聂星子叹气道，“算了，是我闹脾气，师兄你别在意，也别告诉向师兄我偷偷编排他……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不过他确实是摔了一下。”鹿隐之道，“但不是因为哪位师姐师妹，是因为他怕高。”
聂星子被噎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啊？”了一声。
“不像啊。”
“不像吧？莲心他不光怕高，还喜欢吃点心。”鹿隐之笑道，“不过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长得又高又结实的，吃那种好看的小点心好像怪怪的，他不好意思，所以都躲起来自己偷偷吃。”
“啊？”聂星子却有其他的理解，“那不就是吃独食吗。”
“也得能吃到，那才算是吃独食啊。”鹿隐之回道，“他不好意思自己去买，一般人也不会送点心给他，没得吃的。不过他养病那段时间倒是经常有人探病，带了不少点心来，他这才有得吃。”
“……家里人来探病？”
“嗯？不是，救下的人。”鹿隐之解释道，“张师伯对徒弟比较严格，再加上多半是对莲心期待比较高，所以听说他怕高之后，让他去守了两个月的龙头香。”
聂星子眨了眨眼睛，鹿隐之意识到聂星子没去过南岩那边，于是又道：“是绝壁上悬挑出去的将近一丈长的一根石柱。石柱上雕着两条龙，最远端是龙头和香炉。要点龙头香，就要先顺着石柱走出去——不过一般来说香客都是慢慢爬过去的，然后点完香再爬回来。龙头香下面离地差不多三百丈，一旦摔下去必死无疑，每年都有不少人在那里丧命，所以张师伯当时是叫莲心在那里保护香客的。”
聂星子慢慢瞪大了眼睛：“所以向师兄从三百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才只摔断一条腿？”
“那倒不是。”鹿隐之没忍住笑了一声，“他自己不愿意说，还是齐师伯告诉我的，说他救人的时候动作利落得很，一步踏出去就把那个香客拉上来了，事后反应过来才觉得害怕，走路的时候腿直打哆嗦，回头下台阶的时候摔了。”
“哦……”聂星子点了点头，“懂了。这要是我，我也嫌丢人。”
“他养病期间那位香客给他送了不少东西来，也有不少点心。”鹿隐之点了点头，“我看他吃得也挺高兴的。这次带上主峰的几盒点心，除了给几位师伯之外，确实有一盒是本来打算给他的。我听说他没在山上，还想着算了，结果今天就看见他了。”
“师兄总是礼数周到。”聂星子叹了口气，“我真是半点也学不会。”
“这些事也不用星子来担心啊，我们之中有一个会处理这些，不是就够了？”鹿隐之笑道，“说到底都是人情世故，星子还是别太受这些事拘束比较好。”
聂星子转眼看向他，两个人竟就这样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鹿隐之方才的话里似乎有些更深的意思，然而聂星子并没领会得真切，但直觉告诉他或许还是不要刨根问底比较好，于是有些不自然地支开了话题：“对了，我还没问呢，齐师伯怎么舍得放你回来了？”
“说起这个。”鹿隐之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和星子今天还真是双双碰壁啊。”
聂星子愕然道：“不会吧，齐师伯她骂你了吗？”
“她若是直截了当地骂我，那可能还好些呢。”
鹿隐之苦笑着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她已经知道我要学的不是医理，而是毒理了。”
感谢看到这里。
是病友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迭字二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