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我是出家人！”
聂星子急得声音都高了，转过眼去同锦云说话时语气就小心了许多，跟着便十分紧张地试图把手往回抽：“姐姐你先……别……那个就是，你别摸我手我怪痒的……我来这就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你不用管我……”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往远了蹭，结果没挪出多远后背就抵上了墙，被堵在角落之中一时手足无措，面上更是大为窘迫。鹿定之看着觉得好笑，便撑着脸颊乐滋滋地从旁作观，显然是不打算开口解半句的围。
结果聂星子左躲不过右躲不过，又实在应付不及，怕再被人挨到近前，最后被逼无奈，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跃上了屋顶大梁。鹿定之一时愕然，匆忙起身挨到雅间边上去喊聂星子下来，然而后者似乎觉得梁上四下无人反倒自在许多，站定之后才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干脆就在梁上垂足而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神色更是比方才轻松不少。
只是聂星子自己不在意那大梁离地有近三丈高，却有旁人要替他在意。二楼的人听说有人爬上了房梁，俱是十分好事地凭栏探身张望，一楼的也仰头去看梁上坐着的聂星子，和身旁的人议论纷纷。这琳琅馆当中的人都暂且顾不上听曲，竟是都被聂星子引去了目光。
“我说老林，这可麻烦了。我见着个熟人，这活干不了喽。”
“你还在乎遇不遇见熟人？你就算当着十个熟人的面也能把活干了，少说些有的没的。见到人没有？”
“要等那几位没露面，至于抢着要当梁上君子的，抬头可就有一个。”
那人慢悠悠地剥着手里的花生，抬眼又看了看大梁上坐着的聂星子，似乎是觉得有趣，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我和这位聂小哥，倒还挺有缘的。”
那人坐在一楼角落暗处的桌边，耳垂上戴着一对碗底大小的金环，皮肤黝黑，衬得一双浅金色的眼睛愈发显眼，正是聂星子和鹿隐之此前有过一饭之缘的梁五——亦是连通缉令都绘不出画像、来去从无踪迹的神偷盖卿侠。
“怎么，坐在梁上那个小孩你认识？”坐在盖卿侠对面那人又抬头瞥了聂星子一眼，“看着年纪还没乐愁大，上房揭瓦的本事倒挺好。”
“真当人家是小孩？郁真人的弟子，正经本事也好着呢。”四周俱是嘈杂议论之声，盖卿侠声音也不大，倒也不十分担心话声被人听见，“我可是亲眼见的，之前还跟你讲过的。”
“你上次说那群人动手的时候你在车里，现在又说亲眼见了，你嘴里究竟有没有个准数？”
“亲耳听见的，亲耳听见的。”盖卿侠从善如流，改口改得顺畅至极，“我当你不记得了呢。”
“人是不记得了，事倒是还有点印象。”那人顿了顿，忽然又道，“哦，这是那个鹿隐之的师弟？”
盖卿侠对面那人一身素色，外披着件带宝相花暗纹的鸦青色外袍，未戴发冠，长发只在背后以发带松散系作一束，虽是男子，眉眼之间却是柔美更胜，皮肤又出奇白皙，若不是腰间佩着一柄剑，怕是要被认成琳琅馆中献唱的伶人。那剑似乎并无奇处，鞘上也没有那许多纹饰包金，看起来文雅古朴，像是文士作防身与装饰之用的佩剑，柄上却不挂剑穗。只是若有懂得锻刀铸剑之人来看，却当即便能叫出这青年的名字来。
层林尽雪，万鸟绝音。此剑名唤“绝音”，乃是剑痴林尽雪留作自用的佩剑。
“你真就只记得一个鹿隐之……也行，有没印象都不要紧，今天这活我不干了，改天吧。”
“在这坐了半天还多，你和我说改天？”林尽雪微微皱起眉，“这小孩手里究竟有你什么把柄，这样碍你手脚？”
盖卿侠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把柄倒没什么把柄，就是不想和他打照面。他师兄脑子好用得很，总在那等人精眼前晃悠怕是早晚要遭盘算，我可不干。”
“来这之前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认识的人虽然要来扬州，但都是正经人，不来这种地方。”林尽雪眼神往梁上轻轻一挑，语气有些不阴不阳的，“这你怎么说？”
“我哪知道出家人还会来青楼啊，真是好生自由。”盖卿侠说着又往楼上瞅了一眼，乐道，“哟，多亏了聂小哥，有人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林尽雪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三楼有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拉开门到廊上来看外面究竟是什么事如此吵闹。林尽雪并没说话，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盖卿侠一眼，后者仍是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瞅也不瞅林尽雪一眼，只是语气轻快地回道：“说了不干就不干，不然你就自己想办法。我可要走喽。”
“都要拿剑谱了，你和我说这个？”林尽雪低声喝道，“要是换我动手，这地方今天可就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就出人命呗？也没什么我认识的人啊，死几个和我有什么关系。”盖卿侠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一手搭在桌边，“老林，朋友一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那桌案就被一把掀翻，未等杯盘落地，盖卿侠抬脚将那桌案踹向正中的方台，桌案去势太急，将酒壶杯碟撞碎一地，花生壳更是撒得到处都是，乐师和一众酒客都是愕然，愣愣地转头看向林尽雪这边。后者则早反应了过来，很是咬牙切齿地骂了盖卿侠一句不大好听的，他连头都不必扭就知道盖卿侠必定已经没了踪影，于是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林尽雪便足下一点飞身越上方台，几处借力之后左手便一挽挂垂而下的纱幔，顺势将自己远远荡出，人尚在空中，剑已冷然出鞘，直取向方才在三楼廊边凭栏的中年男子。
“林尽雪！你个阴魂不散的疯鬼！”
那人又惊又怒，身上却没带兵刃，急急闪身才勉强避开林尽雪这一剑。林尽雪身形未稳，一剑不中倒也不再紧逼不放，先踩上回廊栏杆，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人，淡淡开口道：“《觉尘六真法》拿来，你妹妹身上的毒就还有救。我那师弟学艺不精，过了今天，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秘籍要真给了你，谷主那边交待不过去，你当我们兄妹四人还有几天活头？”那人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挪了些许，“赶回药神谷去，谷主自会替我妹妹解毒，你也不必再来假慈悲！”
屋中抛出一把弯刀来，未等林尽雪开口，一个女声先道：“大哥，休要同他废话！南海四蛟眼下虽是替人办事，也不见得就比谁低上一头！”
此时倒没人再关注坐在梁上的聂星子了，有几个人见势不好忙着逃命，另有一拨人等着浑水摸鱼趁机逃单。眼下没动起手来，好些人没反应过来，有几个不怕死的还在一边往外磨磨蹭蹭地挪，一边回头伸着脖子看热闹。
至于聂星子，他在看见桌子被踹到当中时就一撑横梁收回脚蹲到了梁上，本来还不打算动作，结果林尽雪直接抽剑出鞘，聂星子心下当即警钟大作，知道此处待会十有**要动起手来。他见鹿定之那只红隼已经惊飞出去，鹿定之却还探头从二楼往外看，便起身从梁上轻身跃下，在两头挂起的纱幔当中微一借力，翩然落回鹿定之身边，轻声喝他道：“定之兄，别看了！”
说罢聂星子又转头看向锦云与梦初二人，低声同她们道：“两位姐姐也先躲躲吧，刀剑无眼，万一受伤就不好了。”
鹿定之却忽然从旁问道：“小道长，你们认识吗？”
聂星子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愣了，皱着眉回道：“认识谁？这地方的人除了你我都不认识。”
“嗯？我当你们走江湖的这些人互相都认识呢。”鹿定之仍是从雅间探身往外看，跟着又转头问聂星子，“那人用的剑好生古怪……剑还有软的？”
“只要趁手，算盘都可以拿来用。”
聂星子没心思和他聊闲，扭头看向二楼尽头的楼梯，果不其然挤满了人，一时间下不去，他就又问鹿定之：“定之兄，你怕高吗？”
他说这话时已经一手绕到鹿定之背后，一把攥住了他的腰带。鹿定之顿时大惊失色，非常紧张地抬手跟着也抓住了自己的腰带，飞快道：“你干什么？我可没有那种爱好，男人不许来解我的——”
聂星子轻轻咋舌一声，到底是被鹿定之惹得有点不耐烦，开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不怕你就随意，怕就闭眼。”
感谢看到这里。
朋友点评此时此刻的林尽雪：当你朋友抢开然后跑路，仇恨落在你身上，你只能打.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章 临溪其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