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也没等鹿定之应声，左手抓着鹿定之的腰带，拎着他直接越过雅间的栏杆轻身跃下。鹿定之还没来得及失声大叫，他那腰带上就传来些许将要撕裂的不祥之音，聂星子显然也听见了，手上略一用力将鹿定之往上一甩，微微偏身把鹿定之像扛米袋一样挂在肩上，左手还抓住了鹿定之的脚腕，免得他滑下去。

结果鹿定之突然间垂头朝下，惊得连连挣扎，聂星子大腿上被他踢了一脚不算，身上还失了平衡，只得腾出手去抓垂下来的纱幔，那纱幔承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被聂星子直接扯了下来。不过好在也算是勉强让他借了一下力，聂星子稳当地落在一楼之后就将吓得话也说不出来的鹿定之放了下来，瞥了他一眼就乐道：“现在没话了？这倒不错。好了，快走。”

鹿定之被他推着往外走，回过神来就抱怨道：“你急什么啊，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呢。评书听那么多了，难得见一次真刀真枪的。”

“还看？待会一剑削掉脑袋的时候有你看的。”聂星子没好气道，“你是当我乐意管你？你好歹是我师兄的弟弟，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同我师兄交待？少来废话，快走。”

“开口也是你师兄，闭口还是你师兄。”鹿定之小声嘀咕，“都是大男人，真不知道好在哪了。”

聂星子沉默了一瞬，略微转了下眼神才接话。

“若是我师兄在，这些人哪门哪派肯定一眼便知。”

鹿隐之要在此处，也定会觉得还是不要搅进这些人的纷争为好。那南海四蛟祝家兄妹本是亡命之徒，和那药神谷谷主其实并无瓜葛，眼下不知怎地受了药神谷谷主的差使，才来争这本秘籍。

“啊哟，打起来了！”

鹿定之惊声一呼，聂星子还没来得及骂他不知死活，怎么还在忙着扭头看热闹，当空便甩下本册子来，不当不正地落在鹿定之手里，封皮上五个笔触沉凝温润的小字，正是“觉尘六真法”。

鹿定之接了册子在手里，下意识地当中翻开一页，书页上绘着一裸身女子，上面标注着一些人体经脉穴道，鹿定之定睛一看，当即乐道：“怪不得抢来抢去，原来是本春宫图啊？”

“这也敢接，疯了你！”

聂星子顿时急了，劈手就把觉尘六真法夺下来，还没等反手把册子扔出去，身后已然有人杀到，眼下再说什么都已是无用，聂星子立时抽刀出鞘，侧身一步将鹿定之让在了身后，下意识就要以流星赶月将来势化去。可流星赶月是靠拨让卸力来抢出身位，实则是要将对方攻势让至身后空处，鹿定之尚且还在他身后，聂星子情急之下只得匆忙应变，以苦竹七化中的寒竹忍霜险险接下林尽雪一剑。只是林尽雪手中那柄绝音却是柄软剑，剑身遇阻，剑尖却一甩，竟冲聂星子颈项疾抽而来。聂星子身后有人，退无可退，只得勉强一偏头，姑且是让开了要害，脸颊却被剑尖轻轻划出了一道红痕。

聂星子倒是有些意外，他自觉这一下避无可避，见血总是难免的，又立时反应过来是林尽雪有意收手，这才没叫那软剑伤到他。他面上并未现出什么意外神色，可林尽雪这软剑实在是收放自如，倒让他心下十足惊异。

“哦，是你。”

林尽雪看了他一眼，眼睫微微垂下时竟也有些神女般的悲悯之感，半点都看不出方才那般险恶杀招竟是此人所用。聂星子并不认识他，心下一时有些犯嘀咕，没有贸然接言。之前聂星子只听见他同祝老大说话，知道这人是个男子，眼下林尽雪站到面前，他才发觉这人长得实在招眼，竟然反倒叫他觉得这人雌雄莫辩起来，就颇有些疑惑地多打量了林尽雪一眼。

“……你是鹿隐之的师弟，对吧？”林尽雪略略顿了一下，“此事同你无关，把六真法给我便是，你只管放心回去，身后不会有人来纠缠。”

聂星子有点意外地轻轻扬了一下眉梢。

“你认识我师兄？你又是哪位？”

“机缘巧合，就算认识吧。”林尽雪回道，“我是谁倒并无所谓……转告你师兄，改日等我想好要送什么谢礼，再来同他道谢。”

又不说要道哪门子的谢，也不说你是谁，我要怎么同我师兄说？聂星子忍不住腹诽，手上却捏着那本觉尘六真法并未动作。他自然知道这秘籍本来就同他无关，落进谁手里也不奇怪，况且他自忖对上林尽雪或许只有不到两成胜算，再加上身后还有个不能帮忙光会添乱的拖油瓶，毫无疑问，眼下赶紧扔了这劳什子六真法拎着鹿定之快跑才是上策。但他瞄了一眼林尽雪身后，手上倒是意思着要把册子递给他，嘴上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南海四蛟呢？”

林尽雪还没等答话，门外就惊起一声怒吼：“林尽雪！你待拿我家小妹怎样？！”

“什么怎样？”林尽雪颇有些不以为意，“本就活不过今日，给个痛快是我好心好意，怎么这都要来罗唣。”

那觉尘六真法本是被祝三郎塞给了自家小妹，叫她带着秘籍翻窗先逃，他们兄弟三个联手，阻上林尽雪一阻总不是问题。祝小妹虽是不愿丢下兄长独自逃命，可此时犹豫不得，她又有毒伤在身，留下恐怕也只是添乱，便当即一点头，把六真法往怀中一揣，正打算翻出去，衣领后却被人猛地一拽甩回屋内。她被勒得呼吸立时一窒，睁眼却见林尽雪已然抢进屋内，二哥三哥都被林尽雪几剑之内从窗上逼了下去，大哥正要相救，林尽雪却立时扼住了祝小妹的咽喉。祝老大一时迟疑，便被林尽雪一脚蹬翻了旁侧的立柜，香炉瓷瓶和些摆来做样子的书卷都一遭跌下来，祝老大应接不暇，虽是劈去那柜子一半，可林尽雪那一下毫不收力，那半边柜子到底是撞碎了窗户，带着祝老大也被砸翻出去。

祝小妹心知今日无幸，却不甘叫六真法就这么落进林尽雪手里，立时掏出六真法就往身后远远一抛，林尽雪也并不多同她废话，微微一挑眉梢就拧断了她的脖子，旋即抽身去追那本刚落进鹿定之手里的六真法。

聂星子习武十载，学的虽都是克敌制胜的法门，实际上连只鸡都没杀过，杀人的场面更是见所未见，眼下听林尽雪言下之意竟是随手就杀了这南海四蛟中的一个，聂星子立时一凛，明白今日遇见这人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自己倒还好说，却实在怕鹿定之有什么三长两短，也管不得这秘籍到底是什么宝贝东西等下又要落进谁手里了，只是给了林尽雪难保那南海四蛟不会来纠缠，正打算把那六真法随手一抛就跑，祝家兄弟已然闯进了门来。

聂星子心中一紧，定睛一看就见鹿定之险些和那只剩三蛟的南海四蛟撞个满怀，急忙伸手把他扯回身后。

鹿定之此时已经知道眼下遇见的是一群实打实的亡命之徒，和那些街头巷尾的斗殴不同，这些人可不会管他到底是谁家的二公子，当即就哑了声音，趁着林尽雪和聂星子说话时半步半步地往外蹭，生怕这人一个不遂心意就当场要了他的命。结果临到出门却功亏一篑，被聂星子一把揪了回来，虽是逃得一命，却也苦不堪言。

那祝家兄弟都没见过聂星子，眼下见他站在林尽雪旁侧，手里还攥着觉尘六真法，三人俱是一愣，祝三郎率先理清其中关系，怒喝道：“好啊，你师弟也在，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聂星子眉头一皱，当即回道：“谁是他师弟！”

江湖中人只知道银环剑仙傅桥霜收了两个弟子，剑法惊云二十四式传给了林尽雪，毒经则传给了另一弟子。盖卿侠和林尽雪一起拜师，两人都自称师兄，说对方是自己师弟，再加上盖卿侠素来神出鬼没，便从来没人知道林尽雪这师弟姓甚名谁，又长什么样子，只晓得是个会用毒的。聂星子哪知道其中缘由，但他素来喜欢迭字峰，被别人随口编排改换师门这种事，他自然是不乐意。

可林尽雪听了竟然也不否认，只是垂眼看了聂星子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新鲜，甚至没忍住轻轻一笑。聂星子自小师门关系极洽，实在是想象不到有人能容许别人自己冒充自家师弟，他抬眼看向林尽雪，一时竟是语塞。

祝三郎一见此情形，立知自己所猜不错，恨恨道：“黄口小儿，手段如此阴毒！今日就叫你给我小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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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临溪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