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3月份，得益于优异的专业技能和长年兼职积累的丰富经验，文小白对这份新工作已经能够应对自如。

她观察了三天发现，国贸部所有同事跟顶头上司小徐总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各个自带高冷气息，说话办事干练简洁，十分讲究效率。难道这就是领导对整个团队潜移默化的影响吗？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个风格？

以后的事情文小白不敢往下胡思乱想，她只知道在如此工作氛围下，自己每天都必须如履薄冰，闭紧嘴巴，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遇到不会的问题，她尽可能先到公司网站上下载相关资料拿回家啃，也不想去麻烦看起来似乎都很忙的前辈们。实在不会而且涉及的事项非常关键时，她才会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找前辈请教，当然每次都速战速决。

她内心对这样的同事关系反而十分满意，本来自己就不喜欢社交，对外界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没有多少探究欲，能省即省，能减立减。天天拉着东家长西家短、明星八卦、公司绯闻的同事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周五下班，部门前辈们相继离开，整个办公区留下加班的人寥寥无几。

稍微有点洁癖症的人不想去挤晚高峰地铁，便留在公司里对着刚从内网下载的资料背单词，反正回家也要背，待在公司避过高峰期乱葬岗般的人流不香吗？

“终于搞定这一份！”文凌伸个懒腰，活动下筋骨，在笔记本的“B产品”后用红笔打了个钩。

看看时间，高峰人流已过，是可以回家了，临走前先去趟洗手间。

隔间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谈话声越来越近，应该是其它部门的女同事。可惜她一向脸盲，记不住人更认不出声音。

“周末有什么安排？”

“还没呢，想去看电影，那部新上的好莱坞大片挺火。”

……

脚步声来到洗手池边。

“你听说了吗？”一个声音压低，“公司下半年计划裁员。”

“众所周知，又不是什么秘密。”

“哎，经济形势不好，第一刀先砍打工人。”那人恢复了正常音量。

“你是老员工，肯定不砍你。”

“难说，老了，比不上年轻人有活力。”

“你才多大啊……”

哗哗的流水声停下，一阵突兀的沉默后，聊天继续，这次声音压得更低了。洗手间没有第四个人，隔间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最近新招的那个员工还挺漂亮！”

“现在多少公司抢着裁员，跟比赛似的。她能在这种时候被招进来，真厉害！”

“听说是通过关系进的。”

“关系？什么关系？”

“和小徐总的关系呗，长得漂亮，还能是什么关系。”

“不会吧，听说学历背景都很不错。”

“你不关心时事吗？今年就算清北的都找不到工作！”

“嗯……背后这么猜测别人不好，小徐总不像是会潜规则的人。又不是钱总，搞得人尽皆知的。”

“人不可貌相嘛……”声音被压得几乎听不见。

“咔哒”一声，文凌从最里面的隔间走出，一脸不虞地走到洗手池边，连正眼也没给这两位同事，她垂下眼，拧开水龙头仔细搓手。

边上两位约莫30岁的女员工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早忘了补妆的事，只能一声不吭盯着文凌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拧紧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擦干水分，一言不发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又转过身往回走。

“两位前辈，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出来，你们别介意。”文凌定了定心神，“小徐总业务能力强，长得又帅，潜规则？怎么说都是他比较亏吧？我们老大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撂下一句“抱歉，先走了。”文凌潇洒地拔腿就跑。

两位前辈：“……”

文凌气冲冲往包里塞东西，心里愤愤不平：那新员工进了哪个部门？还能是哪个下凡仙女不成？小徐总一表人才，就算是真仙女也配得起，还用潜规则？到底谁潜谁还说不定呢！

收拾妥当拎起包起身正欲离开。一声“咔哒”，小徐总从办公室里走出，两人视线撞上。

文凌：“……徐，徐总。”这不是巧了吗！

小徐总穿了件浅色商务POLO衫，沉稳内敛又不失青春朝气。他提着手提电脑包关上办公室门，疑惑道：“你还没走？”

“嗯，不想挤高峰地铁。”

小徐总依然不解：“你不是还有家教吗？”

“那个啊—，辞掉了。还有一个是周六早上的，下周结束。”

领导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面无表情扫她一眼，没发表意见。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问道：“一起下去？”

“好的。”文凌提起包，急忙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大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对了，昨天你翻的那几份合同……”

直至声音听不见，远处靠窗位置的两个脑袋冒出，意味深长地对视半晌。

“就说别瞎猜，这一看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嗯……看着是不怎么像！”

地铁站里依旧人满为患，不过至少不用排队进站，再等上3-4趟才轮到自己上车。文凌上班来回不必换乘那条远近闻名的“死亡之线”，她有幸见识多次，上下班高峰时地铁入口处挤满虎视眈眈的“丧尸”，分流等待就得30分钟以上，千辛万苦上了车厢也不好过，甭管你是猪肉鸡肉牛肉马肉肥的瘦的，车门一关，全部挤成肉泥。

正站在安全线外胡思乱想，手机来电声响起，是师父！

“喂，师父，又来活了？”

对面是傅老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小文啊，听说你到徐屹手下上班了？”

“嗯，一个多月了。”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嘛。

“哈哈哈，好啊好啊……那，情况怎么样？”

“公司很好，工资待遇不错，同事热情，业务还有点生疏。”文凌语气严肃地汇报工作。

“呃，小文啊，我不是问这些。那个，你们两情况怎么样？”

“我们俩？只有我一个人入职，没别人啊！”

“呃，就是，你和徐屹，处得怎么样？”

“……”贼心不死，此时此刻文凌脑子里只冒出这个成语。

“满足一下师父的八卦心，上次一顿饭做了媒，我来追加售后。”

听着这偏离到外南极圈的话，文凌不禁感叹：自己跟师父的代沟比雅鲁藏布大峡谷还要大。

她冷冷笑出声：“老傅，最近活太少了吗？师兄师姐的新作品改完了？”

“这不是关心你嘛，别老是想岔开话题。对了，明天你来一趟吧，电脑画个模型。”

“行，我给那学生上完最后一节课就过去。”

“明天再好好拷问你。”

“烤成溏心也没有。”

……

楚市的春天早早到来，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春天，一年到头满眼绿油油。

3月底，气温像憋足了劲迫不及待往上跑，直奔30℃大关而去，即便有两天倒春寒，白天的温度也很难降至1开头。不少年轻小伙只穿一件短袖，身子虚点的再加件薄外套足矣。

文凌在阳台上浇花除杂草，今天天气凉爽，适合出游。她朝客厅沙发上看了一眼，询问室友：“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约会？”

室友头都没转一下，硬邦邦回答：“约什么会，浪费时间，学习才是正事。”林葭正对着投影上不知哪个演讲，拿着笔记本做速记练习。

不正是热恋期吗？才多久就开始闹别扭？

一阵门铃声将林葭的注意力从屏幕上拉回，她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木质大门，大美女瞬间绷起一张冷脸，往后看又缓了脸色。

她对眼前炙热的目光视而不见，转而朝后边打招呼：“表哥，早啊。”说着打开防盗门让两人进来。

梁成溯脸上写满委屈焦灼，而身后那位一脸呆滞疲惫，似乎还没睡醒。两人换上林葭特意为他们买的拖鞋进了屋。

“小文，又来打扰你啦！”梁成溯走到客厅，冲阳台打招呼。

文凌冲他招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欢迎欢迎！”说完，眼神挪到梁成溯身后，语气恭敬，“徐总。”

徐屹倦色未褪，不想开口，点个头后直奔沙发。

“我带了大虾和雪花牛肉，中午不缺肉。”梁成溯开心地朝她晃了晃手上的袋子。

“……挺好！”

短短一个多月，包括误打误撞的第一次，旅行四人团至今已在家里聚餐2次，梁成溯在外请客1次。对于梁成溯拉上小徐总提着“礼物”上门这样的情况，她内心早已十分平静。前两次聚餐主题早忘了，今天的主题很明显：哄人。

梁表弟熟门熟路把手上东西拎进厨房，出来后小心翼翼打量着林葭脸色：“葭葭，我眼角突然长了颗痘，不疼也不痒，是不是电脑看多引起的？你看，就是这里。”

“不用看，癌症前兆，治不好了。”林大美女开口，语气凉凉。

“不是吧，你帮我看看吧，我害怕……”

……

视线从那对情侣移开，沙发上，她的部门老大此刻正靠着大抱枕打起了盹，外界声音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脸上肌肉放松，眼皮紧闭，应该是睡着了。

“……”算了，谁让旅行时她和葭葭挖了那么大一个坑呢，被讹上就当补偿了，几顿饭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休息日本就是锻炼身体、打扫房子、做几个好菜犒劳自己的时间，多两位男士只是多两双筷子，除了每道菜的分量多2倍、淘米时多加2杯、林葭买了两个大碗之外，文凌并不觉得是个负担。

至于跟领导同一张桌子用餐这样的心理包袱，文凌从来没有，多亏她一向笔直的思维。在公司就是上下属，员工好好工作，领导负责发工资；私底下当然是亲家，作为葭葭娘家人，把婆家人好吃好喝供起来，留个好印象。

况且，小徐总工作日在公司兢兢业业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到了周末，也会变成一个满脸疲惫不堪喜欢睡懒觉一有空就打瞌睡的主儿，还特能吃。平日里应该健身，否则吃那么多身材还保持得贼好。虽然比同龄人沉稳内敛，但无论无何他都只是个二十几的青年，代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上周末梁成溯拉上三人到一家农庄吃饭，位置有点偏，但味道却很正，特别是驴肉和鹅肉，在别的地方真没吃过那个味。当时徐屹就问出了文凌每次到嘴边又咽下去的问题。

“梁成溯，你们两自己约会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叫上我跟文凌？”

“怕你们寂寞。”

徐屹眼神带箭，给自己的亲表弟递了个眼刀，手里的绿茶似乎下一秒就要泼对方脸上。

“其实说实话，就是不想担负重色轻友轻兄的罪名。”

“你们想多了。”徐屹面无表情的说，文凌连忙点头赞同。

“哥，四个人一起玩不好吗？周末你除了睡觉、加点班、吃外卖，能有什么事？”梁成溯怼完他哥，又转向另一位，“文文，你除了葭葭，还有几个好朋友？写字、学习、锻炼，天天一个人待着多闷啊！所以，”梁成溯板直身子总结陈词，“难得遇到能吃一块玩一块的人，相聚便是有缘，要学会珍惜。”

两人被怼得无言以对，竟然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要有心里负担，我和葭葭二人世界的时间多的是，不缺陪你们这一点点。”

“……”过度装逼，天打雷劈。

钢铁女侠和钛合金直男原本就没多少当电灯泡的认知，现在这个别扭彻底被消灭。于是乎出现了同一张餐桌，一边是职场精英剧，涉及内容包括公司业务、文凌的工作、经济形势、股市行情等；另一边则是恋爱偶像剧，主打剧情为打情骂俏。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很长时间，割裂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