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凌绝知道了庄初九打探路蕴的事。
他很满意庄初九的态度,同时也更加惶恐。
明明已经用了如此严厉苛刻的法子,还是无法拦住下人们的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人肯打听,终究还是能知道路府的秘密。
野心逐渐膨胀,他不满路蕴成为他见不得光的、伴随他一生的阴影。
如果命书在他手上,世上的一切,都将由他做主。
再没有诡异的骷髅架子镇在他的宅邸内,他会像一个正常人,府里只有活人,没有活死人。
……
路凌绝没再犹豫,他很坚定的走到花海园,敲响了路蕴的房门。
屋内洒满阳光,白骨架子正怡然自得的躺在摇椅上,椅子一晃一晃的,在闲适的晒着她的骨头。
如若此时屋内躺着的是位美丽的女子,场面便该让人心神荡漾,只可惜,那是一具骷髅,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十根骨指抱着书册,眼眶里空荡荡的,却时不时往册子上瞟一眼,好似在看书。
路凌绝无法克制住他的恐惧,这样的场面他受够了,一日都不能再容忍。
每每看见,耳后的头皮全部炸起,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让他逃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的脑袋不停往后掰,让他血液倒流,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冰凉一片。
惧意到了极致,就是恨意。
他恨路蕴还行走在世间,毁了他的生活。
“母亲,人找到了。”他理直气壮的撒谎,沉着冷静。
今日,如过去五年的每一日一样,阳光灿烂,岁月安详。
路凌绝边说,边拿起路蕴的斗篷,准备好带她出去。
路蕴等这一天太久,她迫不及待,不会深思,不会拒绝,也不会,怀疑他。
路蕴说过,再次出门之时,便是寻到肉身之时。她将身披珍珠斗篷出门去,迎一场灿烂的人生归来。
不会归来了,再不会归来。路凌绝敛下眸中的思绪,眼底尽是凶光。
路蕴难得激动,“可算是找到了,把我背出去。快!死的就剩最后一口气的人难寻,再晚些,怕她咽了气,身体我也用不了。”
“把我遮住,带我出去!”
路凌绝强忍鼻尖处令人作呕的气息,把路蕴的身体严严实实的盖住,把骷髅往背上一背,将她带了出去。
一路上,路府的下人们看见路凌绝背后背着的路蕴,纷纷露出错愕的神色。但一看见,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路老夫人是路府的秘密,多看一眼,都有被活活打死的可能。
庄初九听闻路凌绝把人从花海里背了出来,也是惊讶,当即起身出发,势必要见上一见她的婆母。
只可惜还是没赶上,路凌绝早早叫人套好车,庄初九只来得及看到他背后背了个被斗篷遮挡的密不透风的人形,就见他上了马车,一路奔驰而去。
庄初九和路府其他人一样,感到莫名其妙,“着急忙慌的,也不知作甚。可有听到少爷说什么?”她问路凌绝身边伺候的人。
照旧,没人敢向她透露路凌绝的行踪。
庄初九心里没来由一阵火起,路家的老夫人既然是密辛,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连她丈夫的行踪,她也不配知晓?
“说!我是路府的女主人!我让你说!少爷要是问你的罪,我担着!”她娇声呵斥,横眉冷对之下,颇有威严之色。
小厮哆嗦了下身子,嘟囔道,“可是程大爷那边……”
庄初九气急,“若是路凌绝也罢,程大牛不过是个外人,难道他一个外人,还比我这个八抬大轿抬进路府的少夫人更厉害不成?!”
一番威压,把小厮吓得连忙跪下,“少奶奶,小人当真不知道啊。只是听说少爷终于找到老夫人要的东西了,这才着急忙慌的赶去。”
“能是什么东西,叫他他也听不见,失了魂似的。路府要是这样,我看我这个少夫人当的也没劲,倒不如早早回娘家去,且让你们路府清高着!”
“少奶奶,万万不可啊……”
庄初九发起脾气,当下路府内自是一番哄劝。
且说路凌绝带着路蕴飞奔而去,不是去别处,正是前往渡口。
渡口早早备了一艘船,只等他们二人到来。
路凌绝小心翼翼的把路蕴从马车上背下来,带到船上,“母亲,人就在船上等您,我背您过去。船上除了我们,再没别人,我会亲自驾船,带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这一刻,路蕴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命书无法测算到她自己的一生,她只能看到别人的命。路凌绝和她牵扯太深,但凡没和她牵扯的地方,路蕴都把他的命数改的完美。唯有和她勾连之处,什么都没有。
明明有书写世间一切的命书,在自己身上,依然只能茫然无措的听天由命。
路凌绝把她带到船舷处,扶她站好,“母亲,您等我,我把人带出来。”
“好。”她站在江边,手上握着一卷命书,遗世独立,颇有清冷孤高之感。
单从背影看,映衬着大江大河,宛如一幅苍茫的画卷。
可路凌绝知道,飘飞的斗篷下盖着的,是一具腐臭发坏的尸体,白骨骷髅,是地狱的恶鬼,不该出现于人间。
路蕴站在江边,对路凌绝毫不设防。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遇见的第一个人,陪伴她走过她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是她绝对信任的人。
可她的信任错付,从幼年开始,便日复一日,岁岁年年为生存而奋战的人,心眼多的像筛子,绝不会对任何人交心。他们在意的,只会是自己。
因为在他们认识世界之时,从未感受到善意,于是对所有的一切充满警惕感,自私,是刻入骨髓的。
路凌绝握了一把锤子,缓缓朝路蕴的方向移动。
接下来,毫不犹豫的砸碎了骷髅架子。
路蕴,被他杀了。
船上没有一个人,所有船工都被路凌绝赶走了。
他被路蕴尽心尽力培养,武功高强。从五年前开始接手漕帮,水上的事务烂熟于心,在水上行动自如,如履平地。
在他最熟悉的船只上,杀了他的恩人,他唤作母亲的女人。
他一人把船开到了红河的中心,波涛汹涌之处,水流湍急,巨石入水,也掀不起波澜,只是任由河水冲刷归海。
一旦入海,再无踪迹。
路蕴是靠骨头支撑着,架子散了,她也没有任何力气。
路凌绝早就意识到了,虽然路蕴能逆天改命,但却只是附身在骷髅上,一旦骷髅发生意外,她只会成为一缕毫无威胁的鬼魂。恶鬼能伤人,路蕴却不能。
她抓不到那卷命书时,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路凌绝果断的砸碎了路蕴的身体架子,看见她指骨不断挣扎着,想要摸到命书,拿起她的朱笔改命之时,路凌绝血涌上脑门,彻底发了疯。
“你为什么……?”路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路凌绝,是路凌绝对她动手。
她把他当做唯一的继承人养育,最后居然喂了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引狼入室。
见路蕴骨头碎裂之后,还能发出人声,路凌绝彻底失去理智。
“娘,不要怪我,你太吓人了,我不禁吓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您该入土为安,不该继续活在世上的……”他失声尖叫,神情狰狞,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路凌绝疯狂的砸着路蕴的骨头,把根根指骨全部砸碎,确定路蕴再也不能对命书做出修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命书和朱笔藏到胸口。紧紧贴着胸膛藏着,时刻都要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骨头动弹不得,碎作一摊,路凌绝大口大口喘气,额头冷汗顺着脸颊如水流一般滴落。
他在害怕。
一旦猜错,路蕴离开白骨架也能做出反应,他将万劫不复。
可他猜对了,路蕴离不开身体。再厉害的灵魂,也不过是一抹灵魂,没了可以凭托的身体,只是一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
他不知道此刻路蕴在哪儿,双目充血,浑身汗如雨下,魔怔似的到处乱转,朝着各个方向四处喃喃道,“娘,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该活着了。今天开始,命书交给我。我们路家从这条红河发家,我将你葬在这里,整条河都是你的,你不亏,你不亏……”说到最后,瞠目欲裂怒吼出来。
紧接着,他把路蕴那具骷髅架子的每一根骨头都砸的稀碎,顺着水路往上,每隔一段路,扔一部分骨头。等到全部骨头扔完,握紧手中的锤子,深吸一口气,把身体的汗擦干,面色冷静的归家。
从此,他才是此方世界唯一的主人。
路凌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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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之九家》
封神战后,神魔隐退,人间的神飞升上界的那一刻,藏在深处的“半神”家族悄悄避世。待到人族得到了山河四海的统治权,“半神”重现人间。天上,是万千神灵统治的世界;天下,是阴之九家于暗处掌管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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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骨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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